被如此老媽子一樣嘮叨,瘋子人格當然不爽,立即連槓再噴的廢話起來。‘老女人’‘更年期’‘內分泌不調’之類的詞彙層出不窮。焦明雖然也有些微的不耐,可九成九還是感動,先將瘋子人格關了禁閉,然後柔聲安慰自家師傅。待艾米麗情緒緩和,便接着打聽起這種‘小團體’的具體情況。
“有的是從小一起長大而培養出的感情,可以性命交託。有的卻只是利益交換,各取所需而已。而且這種小團體太多,聚聚散散,親疏真假難以分辨,甚至互相之件派遣臥底。內中糾纏是怎樣的狀態,怕是沒人說得清楚。”
焦明點點頭,將這東西又降低一個檔次。比之有着嚴格審查制度的私黨和兄弟會,或許其更接近QQ羣也不一定。“我們有沒有這種歸屬,萬一今後大水衝了龍王廟什麼的,豈不是鬧了笑話。”
艾米麗的表情略顯艱難,搖頭道:“不用擔心,我們沒有。”
焦明眨巴兩下眼睛,恍悟。這情況文雅點的說法是‘知交無一人’,稍顯詼諧的表達就是‘因爲過於優秀而與周圍人格格不入’,而簡單通俗的描述就是‘沒朋友’。
艾米麗則彷彿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忙於魔法研究,提升實力,哪有功夫和那羣人爲了蠅頭小利磨嘰個沒完。而且更重要的是,年輕的天才有更長的時間培養下屬,完全可以自成一派。比和他們忙於勾心鬥角更有發展前途。”
雖然這套說法很有道理,但這副努力掩藏窘迫的模樣,顯然很是羞於這種‘沒朋友’的狀態。焦明也只能努力的露出真心笑容:“師傅說的有理,徒兒受教了。”
事實上艾米麗魔法天賦出衆、魔法實力不俗,明顯的前途遠大,加之容貌靚麗且待人接物上也沒有明顯的硬傷,在魔法師協會不可能受到普遍的排擠。只是一些老傢伙出於危機感不太待見,中下層九成九則是完全上趕着巴結卻找不到門路的狀態。
而現在之所以會有如此表現,只是一份對於純粹友情的嚮往。對於一個較真的人來說,以魔法研究那般的嚴謹態度去苛求一份友情,達成所願的概率完全和中彩票差不多。所以更準確的說法或許是:艾米麗沒有自己構想中的朋友。
“你這表情……好假。你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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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那個……不說這些。”焦明趕緊打斷,不着痕跡的一爪子握住對方小手,趁其恍惚之際轉移話題道:“我們再確認一下明天庭審的流程和細節,特別是那個一篇稿子。”
次日天晴微風,一大早衆人便按照通知來到最大的審判所內最大的大廳內。經過這一番折騰,此案越發引起重視,各個方面都再次升級。
而突兀出現在觀衆席的艾米麗立刻引來無數的注目禮,其他本是隨意來看熱鬧的觀衆立刻議論紛紛。
艾米麗差點被肖特下藥並差點得手的這事情是近幾天整個王國聯合的魔法師圈子都關注的新聞。畢竟艾米麗本就有幾分名望,遇上這種類似八卦醜聞的男女之事,越發的博人眼球。再加上魔法師協會對這件事的強硬表態,傻子都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而肖特牽扯此案的流言在禿鷲組織之前的暗中宣傳之下,已經滿城瘋傳。是以衆人此時看到艾米麗出現,簡單聯繫前因後果就不難有所猜測:必然是藉機報復肖特。至於具體過程會是怎樣,只要滿懷期待的看下去就好。
更有好事者自己看熱鬧還覺得不夠,空間傳送紙條向外聯絡,引來了更多的吃瓜羣衆。第一批當然全是‘腿快’的氣系魔法師,隨後是水系魔法戰士。另外兩繫到來的時候,偌大的審判廳內已經連站的位置都沒有了。
人羣聚在一起,嘴就不能閒着,簡單招呼問候之後自然是討論起來,且越來越嘈雜喧囂。但內容漸漸‘跑偏’向下流,從最初的猜測艾米麗大師如何反擊,到那一晚究竟是怎樣的情況,大美人和出了名的老色鬼究竟有沒有發生什麼。
當着當事人的面說這些顯然很失禮,可人一多,難免有幾顆沒素質的老鼠屎有意無意的帶節奏。其他人本着法不責衆和藏在人羣裡不會被發現的僥倖心理,便參與進來,讓這種話題最終成爲主流。
這一番話題的變化,即使話聲紛亂,也能讓人聽個大概。艾米麗心裡氣得夠嗆,但經過了這幾天的特殊磨鍊,聽到這些話的時候至少能夠用一副高冷模樣做僞裝,而不是突然做出失控的舉動,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對如此情況早就有所預料的瘋子人格和之前一樣簡單易容之後和維克洛爾躲在角落,只當做不認識艾米麗並以看熱鬧的心態旁觀,卻意外發現人羣裡面居然還有人似乎是記者或情報人員,運筆如飛的在小本子上寫着。略一考慮便和維克洛爾討論起來,決定事後問問這幾位的來路,若真是知名大報紙的記者,就有限度的提供一點獨家猛料。
至於不當班而只能暗中觀察的焦明,心裡並不舒服,既是心疼自家漂亮師傅,也有種自家白菜被別人惦記的感覺。但作爲信息時代的來客,他深知這種事是完全沒轍的,付出天大的成本卻收效甚微。
家鄉不乏女明星拿起法律的武器控告黑粉,就算贏了官司,卻有另一批人變本加厲的折騰,總體的輿論上也並無多少改變。說到底,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根本就是個不可能的事情。
至此,焦明也只能一邊琢磨着事後如何安慰,一邊自我心理建設:只當有了一個大明星當女友,被某些宅男當做YY對象。看得着摸不到,氣死你們!
隨着木槌敲響,場面漸漸安靜下來,庭審開始。
一主七副八位庭審官入場落座,他們在後面亦已經知曉艾米麗大師的出現。就算這裡沒有‘不速之客’‘來者不善’這些成語,他們的想法卻也是差不多,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公正宣言、案情陳述、原告被告入席等等儀式性的無用環節不必多言,直到公佈五位附魔大師堅定結果:四比一。既四位附魔大師判定克剃納大師的附魔作品更優秀,技法更嫺熟老練。只有一位提出相反看法,認爲基恩斯的附魔樣本的各項指標稍高。
由這樣的比例,則可以認爲這一項新附魔技術是克剃納大師所創,而基恩斯涉嫌學術剽竊和技術盜用。
對於旁人來說,附魔比試畢竟是布特裡家族主張,有如此結果並不讓大家感到意外。而對於參與遊說五位大師的基恩斯來說,感覺卻完全不同。
見錢眼開的四位不用多說,反而是那位被布特裡家族救過命而表示‘一切免談’的傢伙改了口。難道這位是個耿直的學究?對‘事實’的追求大於恩情?
心中如此想着,基恩斯扭回頭看向觀衆席的瘋子人格。而瘋子人格只是微笑着做了個搓手指的動作作爲回答。意思很明顯:錢給到位了。基恩斯眨巴兩下眼睛,低下頭。
附魔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前面四位拿錢辦事,雖然卑劣,至少還在基恩斯可以理解的範圍內。但最後一位可是救命之恩,卻因爲金錢賄賂而反水。原本勉強還算‘重情義’的形象崩塌,反而比其他四位顯得更卑劣。
“我有異議!!”辯護律師按照計劃大聲道,同時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基恩斯,總覺得這傢伙突然散發出一種古怪的沉鬱氣息,難道這就是大鳥王大人偶爾提起過的‘自閉’?
庭審官對此毫不意外,兩邊都不是善茬,沒理犟三分,能簡單認下才是有鬼。他用威嚴而平淡的聲音反問:“你有何話說?”
“我有證據表明五位大師的評判並不公正!”辯護律師接下來提供了兩份錄音,正是其中兩位暗示‘收錢辦事’的部分。
就算是心中有所猜測的事情,真的爆出來也足夠讓人震驚。就比如焦明家鄉,大家都知道某圈和某圈不乾不淨,可真的實錘受賄和陪目垂之類的醜聞,也足夠掀起輿論大浪。
而這裡也差不多:待錄音放完,全場一片譁然。
不過能來旁觀審判的都是魔法圈子裡的人,比照到焦明家鄉也不是一般的勞苦大衆階層,想法亦大不相同:收錢辦事‘不是錯’,明裡暗裡大家都收錢送錢,利益交換。但被爆出來,那就對不起了,我一定要用力譴責你的卑劣,以此來顯示我的純潔和正直。
可事實上,心裡滿是在鄙夷對方被抓住把柄的愚蠢和慶幸自己僥倖逃過的幸運,隨後便是考慮如何防備這種新手段以及怎麼用來坑人,並很快發覺這手段亦是雙刃劍。
錄音設備畢竟是隻出現一兩年的新鮮事物,少有人往這個方向深入挖掘。可一但被提醒,還是很快上道的。
在技術和細節方面。此時錄音設備牽扯火系魔法,以氣系魔法空間收納十分困難,雖有小型化的趨勢,卻還顯得傻大黑粗。夏季根本不用想着隨身攜帶,到了冬季袍服寬大,也需要對方疏於防備再加上一點話術才能抓住把柄。
而後怎麼運用纔是個更大的問題,需要慎重操作才行。
着畢竟這是破壞規則的事情,就算是潛規則,破壞者也必然遭到這個圈子的排斥。坑了別人,對方來個魚死網破,自己的名聲也臭了,以後誰還和你搞PY交易。怕是漸漸也混不下去了。
大廳內如此喧鬧議論了好一會,亦是花費時間胡思亂想的庭審官才連敲木槌,將場面壓制下去。
“我有異議!”對方辯護律師適時發言,吸引全場目光。
“講!”因錄音手段的出現而心神撼動的主審官不想多說一個字。
“我認爲,這種所謂的‘證據’不應該納入考量,甚至明文規定不允許其進入庭審。”
“哦,爲何?”主審官眼皮微動,來了興趣。
“首先,表明這種暗中錄音並不合規矩,私下熟人宴飲閒談,誰還沒有一些無心之言和抱怨之語,這些話若只部分截取更是可以做出各種解讀。若是這種東西可以成爲呈堂證供。大家的日子也沒發過了。”
此番話一出,全場幾乎所有人都是默默點頭表示贊同。當然了,就算這種偷錄證據庭審不承認,也足以破壞人與人之前的關係,影響官職晉升、爵位繼承、甚至其他種種。不過,這突然而來的負擔即使只是卸去一部分,也有極大的輕鬆感。
感受到周圍人的認同眼神,這位辯護律師信心大增,頓了頓稍整思路繼續道:“另外這聲音完全失真。誰知道會不會是另外兩個在模擬目標的嗓音,企圖混淆視聽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得不說,現階段錄音技術有限,聲音確實失真,且更沒有檢驗聲紋的技術,也就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而更重要的是,有了之前的一段話,庭審官和觀衆們近乎下意識的接受了後面的說法。可謂事半功倍。
“不得不說,對面這位辯護律師是個人才,反應真夠快的。”瘋子人格讚道。
“確實!”維克洛爾由衷附和,接着道:“不過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可以廢掉這次附魔比試,爲何還浪費錢給那位附魔大師?”
“一個也比零蛋要好看,不是嗎?而且他也未必真的改口,兩手準備嘛!”瘋子人格敷衍回答,嘴角卻是微微一翹。
即使是堅硬如鋼鐵,如果反覆彎折足夠多的次數,也可以一扯而斷,更何況是人的心神和信念。只要不斷有反轉的事情打擊基恩斯的三觀,最終大概率可以將其收入禿鷲組織。而不是簡單當做一次性試驗用品,且還是技術完善即‘使用’後難以處理的那種。畢竟毫無疑問的,焦明和鱷魚領那邊是不可能贊同事後殺人滅口的方案。
雙方律師就錄音的問題展開辯論,吵的不可開交。庭審官們雖然心裡傾向於對方律師的觀點——既徹底否認這種偷錄證據,卻也不好直接給出判斷。就在此時,一位輔審官給主審官遞了個紙條,後者掃過一眼,略一沉吟便輕咳打斷兩位律師的爭辯。
“記得上一次庭審,基恩斯先生拿出了一種附魔技術,不知克剃納大師對此有沒有什麼意見或主張?”
克剃納大師臉漲得通紅,可最終只能無可奈何的吐出‘沒有’兩個字。若表示這也是自己原創,必然被要求現場製作。可天知道那玩意怎麼弄,也就是被立刻打臉揭穿。氣歸氣,可他還不至於這麼蠢。
庭審官點點頭,轉過臉來對基恩斯這邊問道:“不知道這種附魔技術的性質如何,有沒有開廠生產的價值?”
這已經是明確無誤的暗示,智商在線就知道怎麼回答。如果新的附魔技術也足夠開廠,基恩斯就可以直接獲得等同貴族的身份,並進行接下來的庭審,也就不必要在‘克剃納金屬’這個原創者存疑的附魔技術上糾纏不休浪費時間時間。
“新的附魔技術當然有着極高的商業價值,我們已經再次在特羅領辦理了營業手續。”
辯護律師立刻又是一大堆文件送上。這一次準備時間充足,文件更爲完善,再不怕審判官們翻閱。而話是這樣說,但有關新附魔金屬的性質研究還只是初步階段,至於商業運用什麼的,連個大方向都沒。
另外,其實禿鷲組織的專項小組更早之前就有類似預案,比如向旁人購買還未公開的附魔技術。卻是被瘋子人格否掉,原因大致有二。
首先此番打官司不是爲了開個廠子盈利,而是爲了讓基恩斯對法律絕望,然後私下處死目標以念頭通達。貴族身份本身也就是折騰的理由而已,成不成都無所謂。不過既然基恩斯自己意外的臨場發揮來這麼一出,再對此方案視而不見就顯得太過刻意。
其次這種方案不能主動提出來。否則就給人一種主動退讓‘克剃納金屬’附魔技術權益的感覺。如此由審判官提出擱置方案,之後可以邊拖着官司邊生產,也算是給禿鷲組織勉強維持的資金流注入一點活水。
庭審官們草草將文件翻閱一遍,之後由主審官宣佈:“按照王國鼓勵工商業的法令,徹底肯定了基恩斯的貴族身份。”
由此,錄像裡面的內容也就有了弓女的嫌疑,而不是貴族對平民的統治者對被統治者的某種隱性的‘正當權益’。
庭審兜了一大圈終於迴歸到進入弓女案的審理。
雜魚到連名字都沒人記住的灰狼面具男和攝製組又被拎了出來,當然還有基恩斯的老婆。
不過用腳後跟想想也知道,前者在被布特裡家族庇護的這些天裡已經完全對好了口供。不敢說天衣無縫,但禿鷲組織這邊也沒有死神小學生檔次的神級偵探,一時之間無法發現破綻。而後者只需要再次自己掀開心靈上的瘡疤,實話實說即可。
兩套完全相反的說法頂在一起,就有太多可以糾纏的地方。一時之間,整個庭審大廳就是潑婦罵街的現場。兩邊隊伍脣槍舌劍,口沫橫飛。但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就是撐場面而已,耗時間等某方先打出新牌,且真正左右局勢勝負的正面戰場並不在這裡。
而在場只有瘋子人格等少數人明白,這一場官司的輸贏本身都不是重點,只是一場讓基恩斯恍悟的表演罷了。對於事實,大家越是和稀泥,越是視而不見,越是顛倒是非,基恩斯必然越絕望,瘋子人格就越開心。
就在此時,卻是基恩斯自己舉起了手。全場目光立刻被吸引。
辯護律師一愣,這可不再計劃之內,而外行的當事人胡亂發言,很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而衆目睽睽之下,攔着不讓人說話是不可能的。“基恩斯先生,你想說是什麼?如果可以的話,還請讓我有個準備,更好的配合。”
“既然供詞相悖,爲什麼不用吐真劑辨明真僞。”基恩斯緩緩說道。他眉頭微皺,眼神和語氣中還帶着一種不自信和懷疑。那種表情,就彷彿是存在一個爲難住所有行業大佬的難題,而一個初入行的新人輕輕鬆鬆想到了答案,當他小心翼翼說出來時的那種樣子。
遇到類似情況,人們或許會產生一種‘我難道是個天才’之類的疑問。排除極少數確實是天才,就比如歷史上諸如高斯、愛因斯坦等天才,憑藉一己之力將學術推進一大步,甚或是直接開創一門。
不過絕大多數情況,卻是‘入行新人’連問題的隱藏預設條件都沒搞清楚。
就比如這裡。
首先要說,吐真劑確實是個好東西,對於專攻藥劑方向的火系魔法師來說配置也並不困難。在拷問俘虜和間諜方面功效顯著,還有魔法師協會裡某些任務的印證。諸如探險和學術研究,很可能沒有足夠的證據或者毫無結果,就可以靠吐真劑自證,進而得到足夠的報酬。這一點之前艾米麗偶然和焦明提起過。
但在司法體系中,且不說貴族的體面問題,更重要的是,庭審並非是尋求真相的地方,而是矛盾牽扯的各方以或明或暗的利益交換達成妥協的平臺。瞎說大實話會讓大家沒了和稀泥賺利益的空間,有時甚至會讓事情更麻煩。如此前提下,證人證詞‘差不多’‘過得去’就行,還用個屁的吐真劑。
是以基恩斯這句話的聲音不大,卻彷彿是一發爆破了發電站而讓整座城市瞬間陷入停擺的航空炸彈。滿滿當當塞了幾百人的審判大廳內,陷入一種落針可聞的寂靜,彷彿空無一人。
緊接着便是瘋子人格癲狂肆意的大笑聲。
由於佳明家鄉也沒有在法庭上使用過這種東西,所以瘋子人格也沒往這邊想過。此時被提醒,頓時意識到這個問題居然是自己家鄉那種文明發展的社會也難以面對的。
不要求所有案件——單單是死刑案,甚至再縮小到有較大疑點的死刑案,制度上規定必須給證人使用吐真劑以做最後的複覈。未經過間諜訓練,少量就應該可以取得足夠的證詞。根本不用找人權、後遺症、等理由作爲藉口。證人的人權難道還大於嫌犯的人命?且如此近乎威懾的手段也可以讓證人更爲慎重。
這樣一來,也許冤案就有可能出現不同的結果。當然,內蒙某案一類的情況應該還是沒轍,畢竟從上到下一門心思借破案升官發財的人禍不是僵硬死板的制度能徹底阻斷的。
而瘋子人格的笑點,除去對全場寂靜無聲嘲諷,也是對自身。一直覺得還不錯的體系,反思來看,也不過如此嘛。而總是自詡清醒的自己被矇蔽這麼久還不自知,同樣,也不過如此嘛。
“問得好,也笑得好!”一個聲音從觀衆席中傳出,緊接着就是一人擠出觀衆席,翻過矮柵欄進入庭審區域。
此人身穿一身破爛的貴族袍服,花白的頭髮和鬍鬚明顯沒有怎麼打理,卻是精神頭倍兒足,雙眼好似放出精光。而這邋遢的形象與亢奮的精神狀態形成一種怪異的對比,就彷彿一隻吃了興奮劑的老斗雞。
庭審官和工作人員看到此人,並沒有上前阻攔,而且本就古怪得彷彿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更進一步彷彿是吃了屎一樣。觀衆中認出部分認出此人的,表情古怪之餘更有了幾分看熱鬧的期待。場面再次嘈雜喧鬧起來,將瘋子人格的笑聲掩去。
“這老東西什麼情況?”笑夠了的瘋子人格問身邊的維克洛爾。
維克洛爾當然不是無所不知,立刻寫紙條聯繫‘場外援助’,然後趁老者義憤填膺的向全場闡述庭審應該使用吐真劑的時候,低聲閱讀新入手的資料。“巴爾貢伯爵,五十七歲,水系七環……”
“這麼顯老?”
五十許歲的水系七環看起來像是四十歲也不稀奇,這位看起來卻六十開外。情況是這樣沒錯,但瘋子人格這關注重點顯然有點偏。
維克洛爾對此則是見慣不怪,已經速讀了近四成資料的情況下,半是猜測半是感嘆的回答一句‘大概操閒心太多’,便接着將手中資料概括着講述出來。
話說大約四十年前,這位巴爾貢家族的唯一繼承人還只是個水系四環的半大孩子,機緣巧合之下捲入了一場腐敗窩案。大概是幸運屬性全滿,不僅沒有稀裡糊塗的死掉,反而成爲破案的關鍵人物。因此功勳,其得到了上任國王的接見。一番問對之後,進而得到當時還是王子的現任國王的賞識。
待幾年後現任國王繼位,巴爾貢不僅家族爵位從子爵晉升伯爵,還獲得了隨意介入任何庭審並直接彙報國王的職權。
之後其使用這份權利確實辦過不少大案要案,成爲金都城內的一個傳奇,卻也幾乎將金都城內的貴族階層得罪個遍。甚至有傳言,國王私下裡也曾後悔當年給其如此權柄,只可惜這事已經傳爲佳話,收不回來了。至於‘庭審中的使用吐真劑’則是其一關主張,有機會就會拿出來說一說,但幾十年來毫無成果。
“這種奇行種的攪屎棍,就沒人搞他?而且應該很有名纔對。”
“攪……攪屎棍。”饒是以維克洛爾的沉穩,也被這個詞弄得差點笑出來,嘴上打個磕絆。巴爾貢伯爵是攪屎棍,豈不是說整個綠焰王國的司法體系就是大糞坑。一個詞就連帶貶損了整個體系且如此惡毒,這樣的精闢簡練可不多見。至於奇行種是什麼意思,雖然不明白,但顯然也不是好詞。
不過呼吸間,他便定了定神,更快速的翻閱完資料,沉吟片刻緩緩道:“前些年有國王關注,他無親無故的只要自己德行不虧,沒人能那他怎麼樣。而這位還真就活得像個道德模範一樣。或本性如此,或自己也明白人設崩塌的後果就是死無葬身之地。但近二十年似乎漸漸失了恩寵,幾乎淪爲邊緣人,再也沒有真的影響過什麼重大判決。也就沒有大家族願意砸了這個國王禮賢下士的招牌,惹來一身騷,小雜魚又搞不動他。而我們之前甚至沒有將其列入考察名單。”
“這還真是……”瘋子人格一時竟是找不到什麼形容詞評價這種人。
而焦明則在內心道出‘工具人’三個字。顯然,這傢伙根本就是老國王年輕時整頓司法體系的一把刀。待到老國王年紀大了,既沒了那份拼搏的心氣,對某些事情的容忍度也高了,自然而然對之棄用不顧。
在瘋子人格和維克洛爾竊竊私語深挖巴爾貢伯爵底細的時候,巴爾貢伯爵的宣講也告一段落。礙於對方‘欽差大臣’的身份,庭審官們無奈把這些聽了幾十年的論調又聽了一遍,心裡煩得不行,表面卻還要恭敬客氣。
“吐真劑事關重大,不可不慎。感謝您的意見,我們會仔細考慮的。如果沒什麼其他事情的話,還請您回去觀衆席吧。”
巴爾貢伯爵梗着脖子,顯然還在激昂的狀態之中。“我還有兩件事要說。首先是關於剛纔是錄音證據。確實有太多可以造假的地方,還需要仔細斟酌。不過錄音錄像,也就是最近流行起來的留影機確實是個好東西。我建議將之引入法庭,每一次庭審都要完全的拍攝下來留存,以備查驗。這只是我的突然靈感,更詳細的方案還有待完善。”
庭審官和工作人員的表情再次變化,從吃了一坨屎變成吃了兩坨。顯然從今以後,每當這老爺子跳出來的時候,都將會叨咕兩件事,讓大家遭受雙倍的痛苦。
更有人想深一步,不由脊背發寒,產生無法遏制的牴觸情緒和惡意。吐真劑還只是讓證人說實話,減少大家‘操作’的空間。那麼庭審錄像則已經是套在大家脖子上的絞索,這是萬萬不能忍受的。而總是給大家添麻煩的這個老東西怎麼還不去死。
瘋子人格則挑挑眉毛,覺得這老爺子反應夠快。只是稍經提醒,作爲封建社會土著就簡單輕鬆地想到了信息社會的東西。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不奇怪。其年輕時的豐功偉績,就算背後站着國王,自己太孬的話顯然也是辦不成的。
“這件事,我們……我們也會慎重考慮的。”主審官繼續敷衍回答。“那麼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關於肖特——這個金都城四大少還剩下來的唯一禍害……”說着,巴爾貢伯爵從懷裡掏出一疊資料呈上。“……這是自從其獲准‘回家反省’後所犯下累累罪行的目錄和重要案件簡述,還請諸位過目。而今次案件,肖特亦有重大嫌疑,不如將之拘拿拷問。然後數罪併罰,明正典刑。”
庭審官們忍着不耐,依次將這份資料文件草草翻閱。之前就寫紙條的那位輔審官不着痕跡的瞄了一眼觀衆席中的艾米麗,又寫了一張紙條給主審官,這才道:
“尊敬的巴爾貢伯爵大人,感謝您做出如此詳細的資料,並對我們提出寶貴意見。但是我要提醒您,肖特是否牽扯此案還有待查證。至於資料文件中的這些案件大部分似乎這些懸案,且時間久遠,證人證據的考察有不小難度,需要大量時間仔細調查才行。不能胡亂扣在肖特頭上。這是對受害者及其家屬的尊重,萬一放跑了真兇怎麼辦。”
這位顛倒黑白的如此暗示一番,便讓人以爲巴爾貢伯爵這是在往‘知名惡人’身上栽贓陷害。知名惡人自己倒是債多了不愁,可如此主張者無疑是心思不純,在幫真兇脫罪。
老頭子年紀不小,腦子反應難免不如當年,畢竟水系魔法作用於人體時加體能不加智力。愣了愣才咂摸過味道,待想好辯駁之辭更是慢了一拍。
可也就是這些微的停頓便失了機會,接了紙條的主審官開口了。“我們會按照目錄,查閱之前卷宗,力求給大家一個公道。不過今次,關於這件弓女案本身,如果閣下沒什麼意見,還是請回到觀衆席吧。”
紙條中只有一個名字艾米麗。但也足夠主審官明白含義。數罪併罰對其他受害者和家屬來說確實是個安慰,但這這並在庭審官們的考量範圍之內。對他們來說,嫌犯如果真的被處死,多幾項罪名也並無什麼意義。特別是此案牽扯肖特,而艾米麗大師還‘虎視眈眈’不知有着怎樣的打算,還是儘可能不要節外生枝。只當做‘個案’儘快處理完畢纔是。
巴爾貢伯爵暗歎一口氣,此時再多解釋之前的話題反而顯得刻意,且浪費時間。想到此處,他又從懷中拿出一疊資料文件,揚聲道:“我這裡還有一份,不知道在場諸位之中,有沒有人感興趣。”
人們只是一個愣神便反應過來:這老傢伙是有備而來。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目標不會是旁人。目光齊刷刷都看向了觀衆席中的艾米麗大師。
對於庭審官們來說,這一下子可謂怕啥來啥。
對於基恩斯這邊來說,卻堪稱是一次神助攻。原本只打算將話題引到肖特身上,艾米麗就可以出場了。可現在先後有了基恩斯詢問吐真劑和巴爾貢伯爵的折騰,效果比預想好太多。
感受到周圍目光,艾米麗站起身。擁擠觀衆席區域立刻齊刷刷躲開一條通向前方的道路。這情景就彷彿摩西分海,又彷彿是發生了打架鬥毆事件的早高峰公交車:不論之前多麼擁擠,可能躲出來足夠兩邊展開拳腳的空間。
艾米麗輕輕道了一聲謝,便邁着優雅的步伐,擡着高傲的脖頸,向巴爾貢伯爵走去。
觀衆講話議論和在觀衆席區域走動便是庭審容忍的極限,入場甚至插手案件審理絕對是毫不客氣的架出去。艾米麗可不像巴爾貢伯爵有國王賜予的通行證,可以刷臉亂逛。但她背後有着魔法師協會的支持,至少今次有成爲特例的資格。幾個維持庭審秩序的工作人員互看一樣,垂下目光只當無事發生。
瘋子人格亦覺得這是出場的絕佳機會,同時也驚訝於巴爾貢伯爵的這一出,不由微微眯眼打量這老‘鬥雞’。本以爲其出現只是個搞笑的小插曲,卻沒想到是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好在看起來是個友軍。
接着瘋子人格一臉隨意的笑問:“前面總是遞紙條的那貨……”
“已在名單裡。”
瘋子人格滿意點頭。“還有這老傢伙也有點東西!加個塞,給他也安排上。”
維克洛爾當然明白這是列入暗殺名單的意思,抿了抿嘴脣將‘巴爾貢’這一個名字默默記下,心中卻是翻騰起來。
按照計劃,司法體系中的那些軟骨頭和糊塗蛋是合作伙伴,這些發正義夢的死心眼和可能看出什麼的聰明人才是敵人。是敵人就要剷除,就算前一秒還在同一陣營裡合作融洽。
道理是這樣沒錯!
可如此翻臉無情,之前就有的一份不安感再次浮現維克洛爾心底,並且越發清晰。在對方眼中,特羅領、埃文領主、甚至是自己究竟算什麼?會不會在未來什麼時候反目成仇?
不!不對,這種情況不是在未來,而是已經出現過!
維克洛爾猛然想起一事。特羅領成立的第三年,極少出現的那一位居然遠走紅山王國。而事後覆盤來看,也正是因爲與紅山王國的那一場戰爭,埃文領主對於不少政策改變態度。之後雙方關係從曖昧的若即若離重新回到親密合作,自己也有機會成了專門的聯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