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明撓了撓腦袋,自知並不擅長謀劃針對人性的圈套,問道:“要不我把冰蓮叫過來,您與她商量一下。”
“也好。”艾米麗同意。
接下來的時間裡,閃鱗做些磁化鐵片的雜事,焦明設計初稿草圖,而艾米麗與冰蓮聊得越來越投機,完全看不出曾經隱隱的敵視態度。
不過女人都是演技派,也難說這事之後會怎樣,焦明如此想着,畫完法陣初稿的最後一筆,接着粗略估算金屬總質量,顯然仍舊不是五個窮鬼能負擔得起的。修改幾處小細節,總質量也不過降低兩個百分點,無奈之下,焦明只好打斷兩個女人的談話,簡單彙報了設計進度並詢問冰蓮金屬材料用量上限是多少。
“這不可能!”聽到冰蓮報出的數字,焦明脫口而出道。“二成的用量,你在開玩笑嗎?”
“五個平民出身的子弟傾家蕩產之下,也只能支付這麼多了。”冰蓮面對如此巨大的差距,也是皺着眉頭,並解釋道:“而且這裡面還耍了個小花招,今後幾年之內,我都要給那幾家日常的生活費。”
這就相當於讓地球的五個普通人家庭湊出幾百萬,砸鍋賣鐵傾家蕩產還是勉強辦得到的,且這些錢也會在比鬥之後由冰蓮補償,本質上是繞過比鬥規則的變相借貸。
“即便如此,也是強人所難。”焦明搖頭,雖然個人感情上體諒其中難處,但技術上的客觀困難並不是那麼容易克服的。
艾米麗拿過草稿,掃了幾眼之後微微點頭,很是滿意的樣子,道:“設計得不錯,已經十分簡練,你果然有這方面天賦。”
對艾米麗來說,學員之間的比鬥輸贏或者打臉與被打臉完全不重要,根本不能與焦明氣系魔法技巧的純熟與進步相比。
“謝謝您的誇獎,不過材料用量方面……”
“耗時間認真琢磨的話,我估計可用九成的用料達成目標,即使是九環大師出手,也不可能只用八成的材料。”艾米麗放下圖紙,眯眼睛思索片刻,還是給出了令人絕望的結論:“只用二成的材料,完全不可能。”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焦明嘆道,腦海中轉起亂七八糟的念頭,或是讓埃文再降價,或是略微修改比鬥規則,甚至以學生會的名義從學校借一些金屬材料。
“不過嘛……”艾米麗忽然表情轉換,彎起嘴角,用上揚的聲音吊起二人的注意力。
焦明雖然不想打斷艾米麗師傅少見的玩笑興致,但焦急之下還是問出心中猜想:“難道是師傅的磁力研究有了突破?”
“稍稍有了些進展,能否幫上忙還不一定。”話雖如此,但笑容卻自信得很。
次日,學院內出現這樣的傳言,最年輕的八環氣系魔法師艾米麗大師爲了對自己的新發現進行驗證,隨機選擇一支灰袍隊伍作爲助手參與進實驗中,順帶的,這支隊伍中的氣系魔法師會將新技術應用在即將到來的比鬥中。
一天後,下場比斗的對手,勒木迪噠所屬的橙狐隊,向學生會提交了延期比賽的申請。畢竟這八場是順應輿論而生,理論上的組織者並非學校而是學生自我管理委員會,而學生會雖然有權更改時間,卻不能更改規則,畢竟安全保障與監督都需要隸屬於學院方的八環九環強者支持。
其實關於延遲比賽日期這件事,冰蓮與焦明着實捏了一把汗,橙狐隊若是再慢一個下午,灰袍隊伍便要申請延期,而這其中的示弱意味將會給雙方心理帶來截然不同的影響。
與此同時,學生會粗淺的情報網與埃文家族的情報網都顯示,基諾大師的枕頭風加倍了,是的,勒木迪噠這個蕩婦拉着閨蜜一起上陣,以此來求得基諾大師盡心盡力的幫助。
這個消息卻是讓冰蓮與焦明鬆了一口氣,橙狐隊隊員的家族並非頂級豪門,且五人的繼承順位都在十名左右。那麼這就出現了一個十分難以確定的情報,在敗則身敗名裂的壓力下,這五個人的策略路線爲何?究竟能湊出多少金屬?
若是走土豪路線,從家族要錢,提供足夠基諾大師揮霍的金屬,則大大不妙。畢竟,若不能將基諾逼得拿出壓箱底的功夫,爲此而參與進這種過家家遊戲的艾米麗將會抽身而退,回去宅家研究,師徒情分什麼的還不足夠讓大師浪費時間。
反之若是走技術路線,從基諾大師身上‘壓榨’潛力,以節省金屬用料,便順了艾米麗的意,可以按計劃通過漸漸釋放消息來側面探知基諾的研究進展。
接下來的情形頗爲有趣,灰袍學員這邊進行了幾次大張旗鼓的‘新式浮空托盤’演示,兩塊薄木板之間夾藏着的金屬法陣成功將五人托起,且搬運過程中,顯而易見的一次比一次輕。而每次演示之後,勒木迪噠都會帶着閨蜜女伴往基諾大師的住處跑。
雖然不知道屋子裡面具體發生了什麼,但焦明只是想想都會血液下行,暗罵老色鬼豔福不淺。同時情報顯示,橙狐隊內部也開始不穩,幾次公開場合的鬥口雖然被隊長及時壓住,但暗地裡,矛盾應該已經爆發了幾次且沒有妥善解決。
終於在約期的前兩天,橙狐隊請假,曠課不知去哪裡秘密進行浮空托盤的練習。而直到比斗的前一晚,冰蓮纔得到橙狐隊練習地點的消息。
黑沉沉的學院比鬥場上,只有魔法燈附近有些許光芒,參加明天比斗的隊伍進行着最後的磨合練習,冰蓮對氣喘吁吁的報信學生會幹事詢問消息的渠道。
“是橙狐隊的火系魔法師柏克奇閒聊時被我們聽到的,參考他平時的性格,應該不會假。”學生會幹事道。
按照早先收集的情報,柏克奇雖然天賦高修煉勤,但衝動易怒心機不深,藏不住事情,比鬥之前與朋友吹吹牛嗶,有情可原。不過若是情報卻準的話,橙狐隊居然是藏在藍蟒王國的皇室魔法練習場,這就有點複雜了。焦明與冰蓮面面相覷,同時想到埃文提起過的那個學生會會長競爭者,萊爾波特。
請學生會幹事去旁邊休息,心中沒底的焦明問道:“那貨不會給橙狐隊什麼額外支持吧?”
“誰知道呢,明天也只能請裁判檢查的嚴密一些。”冰蓮同樣滿臉憂色。
“請會長大人放心!我們一定拼死一戰,取得勝利!”過來聽取情報順便短暫休息的隊員中,渾身大汗的庫伯表決心,直白得令焦明不忍直視。庫伯是五環水系,但偏重治療,力量與搏鬥技巧方面大概只有四環,爲人憨直敢言,是個好兄弟卻未必是個好朋友。因學院招生計劃從前線戰場被調回,原本是見習戰場醫生。
另外四人則坐在旁邊凝神恢復精神力。一個是氣系魔法師奈瑟庫斯,男,四環天賦,勤懇不輸灼杉,已經又突破進入五環的跡象,也正是浮空托盤的使用者。兩個火系魔法師沃姆與羅格,一男一女,同樣是四環,不過有些愚笨,雖然勤勉但進步有限。最後是隊長卡加斯,五環土系,男,主要負責防禦並輔助進攻。
除去庫伯沒心沒肺的笑着,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來送信的學生會幹事與幾個構思戰鬥策略的狗頭軍師也好,靜修的四名隊員也好,冰蓮與焦明也好,昏暗魔法燈光芒裡看不真切表情,不過顯然都不是信心十足的樣子。
次日下午課後,近九成的學員與部分教師都來到比鬥場看熱鬧,而看臺和上次差不多,涇渭分明的兩色袍服。場地上兩個黑袍裁判對兩支隊伍攜帶的魔法道具與提前提交的列表進行對比,確認都是來路清楚且出自隊員自身之後,高聲宣佈比鬥開始。
不過緊接着,全場都爆發出一陣大笑。橙狐隊這邊的浮空托盤乍看起來和上一場差不多,但內行的人很快從一些細節處發現,這個由知名八環氣系魔法師傾力設計製作的托盤性能更佳。但反觀灰袍學員這邊,只有四位隊員站於其上,還有一個水系魔法戰士學員穿在浮空‘圓環’當中,提供輔助的移動力。圓環底層與腰胯齊平,並安裝有便於提拉的扣手,整體形象就彷彿套着一個大號泳圈,而泳圈上站着四個人,簡直難看爆了。
憑藉增強的耳力,焦明聽到了許多大聲嘲笑,文雅些的總結起來就是一句:全無魔法的優雅風度,刻薄些的歸納之後也是一句:即使穿上法師袍,仍舊與拉車的畜生和奴隸無異。站在場中的庫伯更聽得到,原本還有幾分憨厚的面容此時漲得通紅。
雖然已經給五人做了一些關於萬衆矚目下發揮實力的心理建設,但焦明仍舊祈禱這出呼預料的冷嘲熱諷不會給五人帶來太大的影響。
第一輪火力干擾被擋下,雙方的浮空設備順利升起,緊接着便是華麗卻毫無戰果的魔法互射,對雙方來說,站在飛速移動的平臺之上擊中一個飛速移動的目標談何容易。討論戰術的時候,被焦明稱作P1的對耗階段如期而至。
按照計劃,兩位火系魔法師開始節約法力,僅在對方的浮空托盤減速的時候發射火球,力圖儘快耗盡對方氣系魔法師的精神力。不過事情怎會如此簡單,橙狐隊顯然也對戰鬥有所預想,幾乎採取同樣的策略來度過這個對耗階段。
大約二十分鐘之後,橙狐隊堅持不住,落下浮空托盤就地防禦。觀衆席上表現不一,灰袍學員們怯生生的歡呼被貴族子弟不滿的噓聲淹沒。
焦明則是捏緊拳頭,眼中全是興奮的光芒,爲比賽局勢按預想發展而欣喜。
奈瑟庫斯減少對浮空法陣的法力輸出,將托盤的控制交給庫伯,參與到對橙狐隊的魔法轟炸,而經過這些天的練習,相互配合還算默契,勉強能達到固定位打固定靶的命中率。橙狐隊加強土系凝構物避障的同時,三個火系魔法師也不再發射火球反擊,反而冒着靈魂受傷的風險去引爆藥包,降低壓力,也算蠻拼的。
見狀,卡加斯減弱托盤避障,分心二用的去幹擾橙狐隊的土系魔法避障,同時庫伯也減慢奔跑的速度,以保持體力。卻不想橙狐隊立刻抓住機會,一發直射而來的火球在庫伯身邊不足十米處爆炸,從速度與威力來看,顯然是秘傳的特製爆炸藥粉。
“日,這麼準?”焦明罵道。
“一根法杖木料的顏色不對。”冰蓮則是很快發現了問題。火系魔法師的法杖其實就是將煙花發射筒套在木杆子上,而發射筒的材料有金屬有木頭,考慮到學員的經濟條件,九成九都是木質發射筒,其承受力當然有限,也是制約火球射程與準度的最大障礙。
焦明仔細觀察,卻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看起來都只是木頭而已。
兩句話的功夫,庫伯已經從爆炸引起的青煙塵灰中衝出,且再次用最高速度奔跑,不敢稍有減慢。五人乍看起來沒有受傷,但焦明注意到奈瑟庫斯的表情有異,似在忍受痛苦,心中頓覺不妙。
約五六分鐘之後,庫伯力盡,放下托盤的同時,橙狐隊的避障終於被打破。
在預計中,此時橙狐隊也許會投降,但更大的可能是不會,畢竟敗給灰袍隊伍名譽上將會粘染洗不掉的污跡,特別是第一個失敗的隊伍。
沒聽到預想中的投降,看臺上的觀衆們對接下來的發展議論紛紛,蜂羣般的嗡嗡聲再上一個臺階。
同樣盯着場中的發展,焦明緊張的情緒甚至讓他沒感覺到手被冰蓮捏緊,而預想中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橙狐隊的浮空飛盤居然晃晃悠悠的再次浮起。
焦明的叫罵被淹沒在周圍的潮水般響起的驚呼聲中。比鬥場中的情形彷彿是雙方地位互換,灰袍這邊被動防守,橙狐隊亂竄着射出魔法。
不過戰局發展並沒有想象中糟糕,橙狐隊只飛了兩分鐘不到,飛盤便斜插進地裡,而那個氣系魔法師更是直接昏迷,四個人熟練帶着昏迷者躲在變成掩體的飛盤後面,並打開三個預留的發射孔。從墜毀的位置與方向,以及之後應對判斷,這顯然是有預謀的。
戰局再次進入僵持,不過卻變成了熟悉的陣地戰,灰袍學員的優勢在於防禦壁障還有剩,而橙狐隊這邊則是勝在金屬板掩體,對火系魔法效果絕佳,但對氣系空間之刃的防禦力便比不上土系凝構物避障有效。
“奈瑟庫斯還有多少力氣?”冰蓮大聲問。突破壁障的關鍵就落在這個少年氣系魔法師身上。
“難說。”焦明大聲答。周圍喧鬧聲近乎響徹雲霄。
避障之內,兩個火系魔法師拋射火球,而庫伯已經將奈瑟庫斯的褲腿扯開,露出染滿鮮血的小腿,遠距離之下也看不清傷勢如何。短短十幾秒之後,奈瑟庫斯勉強站起,挪到預定位置,開始發射無形的空間之刃。橙狐隊這邊的氣系魔法師昏迷,根本無法防禦。
當卡加斯的避障搖搖欲墜的時候,對面浮空托盤的護欄全被削去,主體卻只是掉了個大約六十度的切弧。卡加斯扭頭吼了句什麼,表情猙獰,奈瑟庫斯身形頓了頓,繼續發射空間之刃。恰在此時,卻是兩個火系魔法師建功,一個拋射的藥包在托盤側面近處炸開,橙狐隊的一個火系魔法師頓時啞火,似乎被濺射的石子打中腦袋。
但不等灰袍觀衆歡呼,彷彿刻意抓住這可能鬆懈的時機,橙狐隊再次打出直射的藥包,在黑色避障五米遠處炸開。一切爆炸的聲光效果都表明,這與剛剛打傷奈瑟庫斯的那一發一模一樣,不僅焰色紅得發白,聲音也更響亮,與比鬥中常見的其他爆炸差別甚大。第一次大部分人沒在意,這第二次出現,幾乎所有人都發現其中不同。
不過卡加斯似早有準備,動用全部力量加厚避障,飛沙走石熱浪滾滾,當灰塵淹沒避障的時候,隱隱約約的,避障如肥皂泡般碎開。
而橙狐隊這邊,又是一發快速的直射藥包,射出煙塵之中,不過不等爆炸,便有五道身影分五個方向從煙塵中飛撲倒地,以輕傷爲代價躲過了這必殺的一擊。
“好!”冰蓮情不自禁的大喊出聲。焦明狠命一拍大腿,爲這臨場應變高興。視野與壁障同時消失,在因而產生的巨大不安全感中冷靜思考,不忘防範第三枚特殊彈藥並及時發出分散命令,這可並不簡單。
比鬥至此,橙狐隊昏迷兩人,土系魔法師耗幹魔力,只剩兩個火系魔法師支撐。而灰袍學員這邊,兩人力盡,兩個火系魔法師與一個氣系魔法師魔力所剩不多。
焦明注意到橙狐隊的三人正在發生鬥口,而戰意更是一點不剩。反觀己方,進入早有預案的終局,五個人分散開,施法的同時盯着對手法杖所指,隨時準備以最原始的奔跑來躲避法術。其實這個笨辦法也只有現階段有用,六環火系魔法師的大範圍魔法便不是普通體能的人可以靠雙腿逃開的了。
浮空托盤形成的掩體周圍捱了幾發火球,不過並沒有被空間裂縫切中。橙狐隊象徵性的反擊幾下,根本沒啥準頭。就這樣僵持了幾分鐘,終於一道空間裂縫將傾斜的托盤切去三分之一,順帶着一條手臂和女人特有的尖細驚叫聲。
“我們投降!”橙狐隊中的一人大喊。
雙方都習慣性的停止攻擊,觀衆席上的衆人轉回目光,與同伴討論這場精彩的比鬥。不過緊接着,所有人都有些迷惑,黑袍裁判依舊站在場外,隔離雙方的黑色避障也沒有如常升起。
“投降要求不接受,戰鬥繼續。”一個聲音響徹全場。
與大家一樣莫名其妙的焦明只覺得這聲音耳熟,但轉頭卻看見冰蓮與周圍幾人劇變的臉色。
“好像是薩蘇大人的聲音。”一個學生會幹部喃喃道,微微皺眉盯着黑袍裁判,顯然並不確定。
“我靠,不會真是那老貨……唔唔。”口無遮攔的焦明被冰蓮捂住口鼻,大力之下呼吸都有些困難
全場矚目之下,一位黑袍裁判拉開兜帽,露出的面容正是薩蘇副會長本人,而剛剛的聲音再次重複道:“戰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