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夜色,在空氣中抹都抹不開。
天空中,月亮被遮蔽,星辰只有寥寥數顆透出光亮,翠金城外的樹林中,一支商隊艱難的行進着。
在商隊的最中心,是馬匹拉着的數個車廂,上面裝着的貨物都是價值不菲。其中有一件貨物,更是價值連城。
爲了保護這些貨物,在行進着的車廂四周,都有衆多的護衛保護着,表情警惕,在隊伍的末尾,還有衆多的傭兵防止襲擊。
這支商隊是從一個叫做“紐堡”的城市而來,負責把貨物運送到翠金城。爲了最大的安全和速度,最開始是走的水路。但就在行程快結束的時候,受到了來自水路敵人連續不斷的攻擊,一連損失了不少的人手。商隊的主管、四十多歲的鄧肯當機立斷,由水路改走陸路。
不過上到陸地上,並沒有變得安全,就在剛剛,商隊就遭遇了一場小規模的襲擊。雖然襲擊被商隊快速解決掉,但卻也給鄧肯的心中蒙上了一層暗影。看着前方的樹林,鄧肯不知道,還有多少不懷好意的人等着。
“該死,就不應該接這次的生意,雖然利潤的確高的可怕,但卻有可能把性命搭進去。而且明明說好會絕對保密的,現在卻走漏了消息。該死!”鄧肯在心中罵道,不過沒有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他知道他,是整個商隊的主心骨,如果他都慌了,那整個商隊不堪設想。
深吸一口氣,鄧肯努力平復心情,扭頭看向一邊。
在他的旁邊是一個商隊的年輕人,也是他很中意的一個夥計,今天十八歲,叫做路德。對方雖然是從貧民窟中走出來的,但卻很聰明,在他的教授下,認識不少的字,還會計算一些簡單的賬目。再過幾年,完全可以獨當一面。最重要的是,對方吃苦認幹,做事有原則,對商隊中的所有人都是客氣無比,讓大家對他很服氣。
鄧肯有心把對方培養成接班人,每次出門都儘量把對方帶在身邊,讓對方多歷練一下,長長見識,有助於對方的成長。對方也很明白這一點,感激之餘,無比努力。
此時鄧肯看向路德,出聲道:“路德,你吩咐下去,讓所有人繼續保持警惕,不要放鬆。”
“怎麼了,鄧肯大叔,難道還有什麼不對勁?”夥計路德聽了,眼中閃着光芒問道。
“不,現在並沒有什麼不對勁,但我總覺得有些擔心。你應該也看出來了,這次不同以往,我們運送的東西太過於貴重了,貴重到和那些神秘的巫師都能沾上關係,難免受到很多人的覬覦。所以,再小心也不爲過。船上發生的事情,還有剛纔的襲擊,就是例子,我們絕對不能犯任何的錯誤。”
“明白了,鄧肯大叔,我這就去和所有人說,大家一定會懂你說的道理的。”
“嗯。”
“對了,鄧肯大叔,要不要把機弩翻出來,上好弦,防備點?”路德又問。
“這個……”鄧肯遲疑了一下。商隊中是有機弩的,數量不少,而且還是上好的貨色,主要防備不時之需。但……機弩這種東西,不同於弓箭,特別是上了一定的數量和質量,是被翡翠王國明令禁止的,畢竟有可能威脅到官方的統治。
如果違法被抓到,倒不會被送上絞刑架,但罰一大筆錢,是肯定的。如果商隊中都是自己人,自然沒有什麼擔憂。但這次因爲臨時接了大生意,唯恐人手不足,專門僱傭了好幾個傭兵小隊。人多嘴雜,傭兵又都是見錢眼開的傢伙,如果現在拿出大量機弩,之後難免會被喝醉酒的傭兵傳出去,又或者傭兵會爲了賞金直接去舉報,那可就糟糕了。
思索片刻,鄧肯看向路德,搖搖頭道:“先不用這麼做,讓所有護衛檢查好弓箭就行。至於機弩,真的危險了,再拿出來,應該也耽擱不了什麼。”
“好的。”路德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就要離去。
而鄧肯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叫住路德道:“等下。”
“怎麼了,鄧肯大叔?”路德停步,略疑惑。
“嗯——”鄧肯拖長語調,眼睛中的目光銳利了幾分,出聲道,“路德你再幫我去告訴那幾個傭兵小隊的隊長一聲,告訴他們,大把的銀幣僱用他們,不是要他們陪着商隊走路的,而是讓他們保護商隊安全的。
如果遇到襲擊,他們再不頂上去,只是妝模作樣的叫喊,讓我們商隊的人廝殺,那麼尾款他們一分都別想拿到,訂金也要給我吐出來。我們商團,雖然講究和氣,卻也不是真的好欺負。”
“是。”路德一聽鄧肯的話,表情也有些嚴肅,用力點點頭,轉身走向商隊後面。
“噠噠噠……”
……
片刻,路德返回,看向鄧肯出聲:“鄧肯大叔,都辦妥了,商隊中的人都明白你的意思,都保證會小心的。而那幾個傭兵小隊,也都表示,之前是沒有反應過來才讓我們人廝殺的。如果再遇到敵人,他們一定會盡主動上去,全力保護我們每個人的安全。”
“呵,傭兵的保證?”鄧肯聽了搖搖頭,“他們的話,聽聽就好,不要太相信他們了,具體還是到時候看吧。”
“嗯,其實我就是這麼想的。”路德附和的道。
“那就好。”鄧肯道,沒有再多說什麼。
“吱扭吱扭……”
馬匹拉着車廂向前,衆人跟隨,整支商隊在樹林中艱難而小心的前行着。
“吱扭吱扭……”
……
整個車隊在安靜中,前行了大約半個小時,安靜突然被打破,有人喊出聲:“小心!”
整個商隊立刻停下,“刷啦”一下子,商隊護衛齊齊的拔出了武器,警惕的看向四周,有一些還拿起弓箭,但……並沒有攻擊。
鄧肯皺眉,喊出聲:“誰在大呼小叫?!”
“鄧肯管事,是我。”走在商隊前面一人出聲,向着前面的路指去,說道:“鄧肯管事,路被攔住了,我怕可能有埋伏,所以才喊小心的。”
“嗯?”
鄧肯眼睛一閃,看去前面,果然就看到不遠處,一根乾枯的樹幹倒下,攔住了整個商隊的前行。
這……
路德這時湊到鄧肯耳邊,低聲道:“鄧肯大叔,我去看看情況吧。”說完邁步就走,結果被鄧肯一把拉住。
路德扭頭看向鄧肯,有些疑惑。此時的鄧肯面無表情,眼睛中的目光不知道是因爲害怕還是警惕,顯得有些冷。
一扭頭,鄧肯對着旁邊喊出聲,點了兩個夥計的名:“裡克、斯巴,你兩個去前面看看情況,如果沒有問題,就把樹幹搬開。”
頓了頓,鄧肯補充說道:“這次你們兩個表現都不錯,等到了翠金城,我給你們提一下薪水。還有,小心點。”
“額,鄧肯大叔,我們會小心的。”被點名的兩個夥計出聲道,沒有多少害怕,更多的是高興,不知道是因爲被關心,還是因爲加薪。
兩人走出商隊,快步向着攔路的樹幹走去。
走到樹幹前,兩人倒也不傻,先是認真看了看周遭,發現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後,才伸手去擡樹幹。
樹幹很沉,兩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挪動,結果剛挪動一半,突然聽到鄧肯出聲示警:“小心!”
“怎麼……”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是“咻咻咻”的聲音響起,衆多箭矢從樹林兩側飛出,把兩人直接射成刺蝟。
兩人“撲通”一聲就倒了下去。
鄧肯來不及傷心,繼續示警大喊:“有埋伏!小心!”
整個商隊的人快速動起來,想辦法防禦。箭矢在射死兩個搬樹幹的夥計後,從樹林兩側,快速向着商隊射來。
一些人躲閃不及時,在慘叫中倒下去。
鄧肯低頭躲在車廂一側,一邊用力的把路德的頭往他身體下面按,一邊大聲命令:“還擊還擊!”
聽了鄧肯的話,商隊中專門負責安全的護衛們,紛紛起身,持着弓箭向着兩側攻擊的方向射去。不過在兩面夾擊之下,顯然處於劣勢,反擊片刻,沒有殺死多少敵人,倒是自己人傷亡了一小半。看樣子,如果繼續留在這裡,離着所有人死光,只是時間問題。
“該死!”鄧肯看了後罵出聲,自言自語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必須想辦法離開才行。必須讓那些傭兵掩護,讓商隊衝出去……”
被壓在鄧肯身下的路德,聽了這話,強行起身,喊道:“鄧肯大叔,我去通知那些傭兵們,我……”
“不,我去。”路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鄧肯打斷,並被鄧肯重新按着頭壓在身下。鄧肯沉聲道,“你不行,你不能去。
第一,現在太危險了,你還年輕,要想辦法活下來,因爲你還要回去娶梅麗莎!我可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而且她還只喜歡你,你絕對不能冒險!
第二,那些傭兵都是見錢眼開的膽小鬼,這個時候你一個年輕人,是壓不住他們的。只有我去,才能讓他們老老實實的聽命令。所以,我去。”
鄧肯說完話彎腰就向着一邊走去,路德眼睛通紅,一把拉住鄧肯,“鄧肯大叔,還是我去吧……”
“別囉嗦!”
兩人正要爭論,卻聽到車隊後方有人氣急敗壞的大聲吼道:“鄧肯管事,鄧肯管事,該死,那羣傭兵都逃跑了!”
額,這……
問題頓時解決了,兩人都不用去了。
鄧肯的臉氣得有些發白,憤怒得錘了一下地面:“見鬼的傭兵,我就知道他們靠不住!”
“那……鄧肯大叔,我們現在怎麼辦?”路德出聲問道,“要不和敵人拼了?”
“拼了?”鄧肯眼睛閃了閃,片刻目光一定,出聲道,“對,拼了!”
“不過……”鄧肯語調又突然一轉,看向路德,“不過拼命的是我,不是你。小子,你先別激動,我告訴你,這是唯一的辦法。等會,我就拿出機弩來,分給所有人,然後來一輪齊射,保證暫時壓制住這該死的敵人,而你想辦法騎馬突圍出去。你突圍出去,當然不是爲了保命,更重要的是做兩件事。”
鄧肯擡起身體,在車廂上面一陣摸索,摸出一個白色木頭的盒子,一把塞到路德懷裡面,出聲道:“這是我們這次生意中最貴重的貨物,如果弄丟了,我們整個商團都賠不起。所以你突圍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護好它,不能讓他落到敵人手中。
而你突圍出去後要做的第二件事,是用最快的速度衝到翠金城,到那裡求援,讓翠金城的官方士兵趕來救我們。你別給我紅眼睛,這不是要哭的時候。只要你做的好,我們都能活,我還要看着你娶梅麗莎呢,不會輕易死的。我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路德用力點頭。
鄧肯深吸一口氣:“那就好。”
下一刻,鄧肯像是一頭老年豹子般衝了出去,打開了另一個車廂中放着箱子,裡面裝着的赫然是閃着金屬光澤的一具具機弩……
……
半響,來自樹林兩側的射擊還在繼續,準備把商隊的人全部射死,而商隊中卻是突然爆發出狂風暴雨般的箭矢反擊,讓兩側埋伏的人措手不及,一時間好幾個倒黴鬼中箭、慘叫出聲。
趁着這個機會,商隊中一匹馬高速奔出,路德着腰幾乎貼在馬背上,懷裡面緊抱着一個白色木頭盒子,咬牙衝出了包圍圈、衝出樹林、衝向遠處的翠金城。
“噠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連續不斷,在樹林外的道路上,路德拼命鞭打着馬匹,讓馬匹的速度提升到最高。
他要快,更快,非常快!
他耽誤一秒,商隊就可能多死掉一個人。
想着這些,路德再次狠很抽打了一下馬匹,下一刻眼睛向着前面一望,卻是陡然一驚。猛地一拉馬匹的繮繩,馬匹長嘶一聲,前面的雙蹄高高擡起,然後重重落地,在地上踏出兩個數釐米深的凹陷。
前面道路上,幾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兵正迎面奔馳而來,快速接近,接着包圍住了路德。
路德緊張無比,抱着懷中的盒子有些發顫,吞了吞口水,對着不明身份的人出聲問道:“你……你們是什麼人?”
一名騎兵上前,摘下頭盔,露出滿頭金髮,和英俊的面孔來,瞥了一樣路德出聲道:“我是翠金城第三騎兵護衛隊的隊長密爾,你是什麼人?”
路德聽了眼睛立刻睜大:”你是翠金城的士兵,額不,是大人?!密……密爾大人你好,我……我叫路德,是紫荊花商團的人,護送東西來翠金城。我們半路被人襲擊了,只有我突圍出來,想尋求你們的幫助。現在求你跟着我,快點去救我們商團的鄧肯大叔他們吧?”
“嗯?”密爾皺了皺眉,看上去沒有輕易相信路德,出聲問道,“你說清楚一點,你們紫荊花商團護送什麼東西來翠金城?爲什麼被人襲擊?”
“我們紫荊花商團護送的是一件很珍貴的東西,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不過鄧肯大叔倒是說過,是和神秘的巫師有關,如果丟失了,我們整個商團都賠不起。正因爲此,才被人攻擊的……”
“那珍貴的東西,就在現在你手中的這個木頭盒子中吧?”密爾突然打斷路德的話。
“額,是。”路德沒有防備的道。
“打開我看看,我要確認你說的話。確認後,我就去跟着你去救人。”密爾道。
“好好。”路德沒有多想,連連應着聲,快速的打開盒子,露出裡面的東西來。
就看到盒子裡面,在厚厚的黑色絲綢中,放着的是三個類似水晶材質的造物。體積並不是很大,呈現圓形,表面刻畫着繁瑣的紋路。而在內部,有紫色的光芒閃動着,即便在夜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路德有些吃驚的看着盒子中的奇物。
密爾眼睛眯起,自言自語出聲:“果然是免試憑證麼,這下發達了,呵呵,理應我洛蘭家走運。”
“嗯?”
路德擡頭看向密爾,聽着密爾的話,感到有些疑惑,接着全身陡然一涼。
他突然有些警覺,也許面前的根本不是翠金城的官方軍隊。
不然,對方爲什麼不在翠金城,而是在這翠金城的道路上?不然,對方爲什麼比他還要熟悉貨物?不然,對方爲什麼一定要在看他盒子中的東西纔去救人?
路德這麼想着,然後看到他面前的密爾突然對着他詭異的笑了笑,毫不掩飾的“刷啦”一聲抽出長劍,向他劈來。
路德全身血液凝固,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鄧肯大叔,對不起……
就在路德覺得必死無疑的時候,突然“咻咻”幾聲,幾支箭矢幾乎是擦着路德的耳朵飛過去,射在密爾的腦袋上。
“砰”,密爾的手一鬆,長劍落下。
“咚”,密爾的臉上還保持着詭異的微笑,整個人卻是直挺挺的摔下馬。
路德感到血液恢復流動,看向遠處,就看到幾十米外,更多數量的騎兵衝了過來,對着本來包圍他的騎兵展開了屠殺。
對方一邊屠殺,一邊出聲道:“洛蘭家族的人,你們已經違反了王國的法律,我現在按照國王的命令清剿你們。敢於反抗的人,死路一條,放下武器投降的人,可以不殺……”
新的騎兵顯然很厲害,只是片刻就解決了戰鬥,一名高大的騎士騎馬到達路德的面前,出聲道:“嗨,小子,不用怕,我是得到國王命令來保護你和你們商團運送的貨物的。東西快拿給我,我要確保它的安全。”
“這纔是真正翠金城的官方軍隊麼。”路德有些回神的想道,下意識的就要把盒子遞出。
下一刻,卻聽到更遠處,有更多的馬蹄聲響起,接着是更多的騎兵瘋狂衝來。領頭的一人急吼道:“菲利普家族,你們大膽,敢假借國王命令,攻擊其他家族。你們這是想掀起貴族戰爭,你們纔是真正的違法,你們都給我去死……”
路德愣住,徹底愣住了,已經完全不知道該相信誰。
夜還很長,越來越多的人,正在夜色的掩護下聚集而來,爲了一件珍貴的東西爭奪、廝殺……
而李察,卻是在居住的院子書房中,用鵝毛筆在莎草紙上,安靜的寫着東西。
“沙沙沙……”
夜很亂,也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