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我和莫聰獨自相處的時間了，我現在覺得單獨和他待在一起也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他對着我的時候像是一隻小刺蝟，稍稍碰一下就會扎人。我不喜歡這樣的莫聰，可是有無可奈何。
一路上我都沒有說話，我不知道說寫些什麼好，莫聰已經被莫嬸教育成她想要的樣子了，作爲他沒有血緣關係的節誒姐，我說什麼都顯得多餘。
“那個人是喜歡你的吧？”
我沒有想到莫聰會主動開口說話，而且是問出這麼一句話，稍稍愣了一下我道，“你是說李浩豪？”
“嗯，他是不是喜歡你？”
我以爲我自己聽錯了，原來沒有，他真的是這麼八卦的一個小孩啊。“你真是個八卦的孩子，這個你要問他啊，我也不知道呢！”
“我都看出來了，他一定是喜歡你才故意和你走得那麼慢的，他那麼高可以走得很大步！”
這也算是理論，好吧，似乎也有那麼一些道理。“我也是因爲你才走得這麼慢的啊，誰叫你是小短腿呢！我是因爲你，他也是因爲你，不要將他和我扯到一起！”
“你還裝什麼裝呢，他本來就是喜歡你啊！你放心吧，看在你每天和我一起放學上學的份上，我不會告訴我媽的。”
“你告訴她唄，反正你冤枉我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知爲何回嗆他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中無限的悲傷。他已經漸漸的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了，不再是那個目光清澈的孩子。
他沒有說話，我不知他在想些什麼，那雙小腿飛快的邁着，很快就站在了前面的小突破上。
他藉着地勢居高臨下的看着我，“我知道我媽總是打你，很多時候我也想幫你，可我卻沒有辦法啊。你爲什麼就不能服軟呢，難道打在你身上不痛嗎？”
我一怔，倒從未想過他會說這樣的話，心裡也說不出來是歡喜還是悲傷，我看着他許久許久才道。“怎麼樣都是被打的，我早已經習慣了。”
“對不起，都是因爲我，要不是我你也不可能被打的。“
從不曾想過這孩子會跟我道歉，一時間我只是愣愣的看着他。不喜歡他嗎，或許是的吧，他不是一個讓我省心的弟弟，自從他出生之後我的捱打都是因爲他，可我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道歉。這一切畢竟都怪不得他……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責之中，定定的看着我，那種悲傷的目光從眼裡一直流進心裡。那時候的他還很小，不可能是裝出來的，這種發自內心的悲傷尤其能打動我的心，我感覺自己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回報，衝他微微一笑。“說什麼傻話呢，這和你沒有關係啊。”
我本以爲安慰他能讓他振作開朗起來，卻不想他更糾結了，將所有的罪責都歸咎於自己。“爲什麼沒有關係，你來我們家就是爲了我的降生，村子裡的人都說我是你等來的，可是我的到來卻給你帶來了不幸，這都是我對不起你……”
“你傻了吧，村子裡的人的話你也相信啊，這是迷信，你是你爸和你媽生出來的，哪裡是我等來的！”對他的論斷我
實在是哭笑不得，我不想他有心理包袱，雖然很多時候我都不喜歡他，可那和他無關，僅僅是因爲莫嬸教壞了他吧。
他終於不說話了，慢慢的朝前走着，走到上坡的地方停下來靜靜的望着我，“姐姐，我走累了，我們能休息一下嗎？”
他懂事之後幾乎沒有叫過我姐姐，總是跟着莫嬸莫映月莫映月的叫，我以爲他是不會叫了的，卻不曾想此刻他卻叫了這麼一聲。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凝着他的眸子問道，“你說什麼？你叫我什麼？”
“姐姐，我們休息一下吧。”
他凝着一雙清澈的眸子望着我，那眼中水汽氤氳，像是淚水又像是山間的霧氣。我靜靜的看着，只覺得這一切像是天邊的驚鴻，實在難能可貴。
我便是那樣一個人，你若是對我好，我變願將心肝掏出來給你，莫聰無疑觸到了我的軟肋，我蹲在地上衝他笑道，“過來，姐姐揹你。”
他站在原地不肯動，舒展的雙眉也皺在了一起。“姐姐會累的。”
“不，不會的，你那麼輕，快上來吧，不然天可要黑了。”
在我的再三要求之下，莫聰還是趴在了我的背上，他比起小時候來重多了，我沒走出多遠就感覺有些吃力。那沉重的身子板壓着我喘不過氣，我抖着雙腿將他往上拋。
“姐姐，你還是讓我下來吧，我太重了……”
他倒是很有自知自明的，不過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他可愛，又怎麼會嫌他重呢。“沒事的，姐姐力氣大着呢，你別說話啊，馬上就到村裡了！”
我是很吃力的，可心中卻忍不住的歡喜，我和莫聰的距離進了一步了，彷彿回到了小時候，那種相依爲命的感覺。
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莫聰都很懂事。雖再也沒有讓我背過，卻格外的聽我話。莫嬸爲此感到很生氣，總是挑撥我們姐弟的關係。
要不是有那件事，我想我和莫聰應該會一直這麼和睦相處下去，可惜我千算萬算也算不到。
那一天我做完值日去找莫聰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教室了，問了他同學，說是有人已經接他走了。我以爲是莫嬸接走他的，畢竟莫嬸很不喜歡我和莫聰走得太近，會來接他也難說，我於是沒有放在心上，朝家裡走去。
沒有莫聰相伴的回家路是孤獨的，我於是扯開了腳步飛快的往家裡跑。眼看着就要進院子了我忽然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是莫聰，他爲什麼哭，難道是被莫嬸打了？！
我又吃驚又擔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進了院子。
“莫聰，怎麼啦，誰欺負你啦！”
我來不及進門就朝着屋內大喊着，我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是莫嬸打莫聰，我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擋在莫聰前面的。
可惜我的喊聲沒有得到迴應，倒是裡面的莫聰哭聲小了一些，我正要往裡衝，卻發現莫嬸已經拿着掃帚衝了出來。
果然是莫嬸在教訓莫聰呢，這可不行，莫聰從來沒有捱過打，細皮嫩肉的，要是打壞了，可怎麼辦！“嬸嬸
，你不要打莫聰了，他有什麼做的不好的，你就怪我吧！”
“哼哼，怪你？這本來就是你的錯！莫映月啊莫映月，老孃算是沒有看出來，你表面上裝得對莫聰好好的，背地裡卻做出這麼壞的事情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莫嬸話還沒說完，傢伙已經招呼上來了，我躲閃不及被她一掃帚打在小腿上。
農村的掃帚是用竹枝捆成的，雖然不至於打斷腿，但用力之下還是會起一堆的紅痕，農村小孩小時候幾乎都是被這個打大的。
我被打得習慣了，可今天莫嬸下手格外的重，我腿上火辣辣的痛着，不明原因的我不禁發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嬸嬸，爲什麼要打我？”
難道是因爲莫聰和我關係太好，所以她也要打我？
“你還好意思來問我嗎，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情自己不知道嗎？”莫嬸嗓門很大，一掃帚又招呼上來。
這一次我眼疾手快的躲開了，爲了避免下一個猛烈襲擊，我朝後連退了幾步才發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一回來就聽見莫聰在哭，今天不是您去接莫聰的嗎？”
“是我自己走回來的！莫映月，你不等我回來也就算了，爲什麼還要叫你的朋友們打我？”莫聰抽抽噎噎的從屋子裡走出來，他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說話的時候臉頰一顫一顫的。
我被這情形驚呆了，半天才喃喃問道，“你是怎麼了，被誰打成這樣……”
莫嬸是怎樣也不會下這麼重的手的，他剛剛似乎也說了，打他的是我的朋友……現在在那個學校裡能算得上我朋友的就只有王方芳，而她今天一直在陪我掃地，那除了她還會有誰呢？
“我不來就不贊成莫聰和你玩，可想想你們畢竟也算是兩姐弟，我也就不管那麼多了，可你呢，你做了什麼！”
莫嬸顯得很激動，一個健步衝過來繼續用掃帚抽我，我已經顧不上自己了，只是定定的望着莫聰。
莫聰的目光還是清澈明亮的，可那雙眼睛裡更多的是哀傷，那種被人揹叛之後無處宣泄的悲傷和絕望看得我心疼，我只想如何能求得他原諒纔好。
“所以嬸嬸今天沒有去接莫聰？”
要是莫嬸接到了莫聰莫聰應該不會被打。“莫聰，你告訴姐姐是誰打你了？姐姐今天要值日，忘記告訴你了，沒想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我想走進莫聰，我很想安慰他卻被莫嬸用掃帚打了回來。莫聰似乎對我充滿了敵意，狠狠的瞪了一眼便再也不願意和我說話了。
那一刻心忽然撕裂一般的疼着，那種疼痛幾乎讓人麻木，我幾乎感覺不到莫嬸抽打在我身上的掃帚了。我預感到我和莫聰之間架起了一道高高的牆，他將自己鎖在心牆裡，再也不願意接納我。
莫聰真正對我失望大約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從最初的有所期盼到後來的失望再到後來的厭惡，我雖然痛心卻也無可奈何。
那以後我開始明白這世上原來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我的，程東南卻安慰我說，總要失去一些纔會得到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