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陰下來了，又開始下起小雪，那山野間就被撒上了薄薄的一層。
於是，在山坡上一個新堆起來的土堆就顯得份外的醒目。
以王老帽爲首的數十個東北軍士兵就站在那個土堆旁默默肅立着。
“最後一個了。”王老帽低聲嘆了一句後掏出自己的菸捲點着就那麼看着。
此時他的思緒有些複雜。
他是多麼希望這個剛剛被他們埋葬的士兵是最後一個了。
可是準確的說法應當是，這是武家坡之戰後，他們營陣亡的最後一個了。（失蹤的不算，比如商震）
武家坡之戰後，他們營帶回來了幾十個傷員來。
而隨着時間的延長，能活的也就活下來了，比如說邊小龍。
不能活下來的那生命之火也就越來越弱，而今天他們所埋葬的這個士兵也是重傷一直熬到了現在，可終究在昨天夜裡斷了氣。
死人見得多了早就麻木了。
王老帽現在想的是，這個士兵是武家坡最後陣亡的一個，可是他又多麼希望這個士兵是他們營最後陣亡的一個，儘管那是不可能的。
“老王叔，老王叔，仇連長讓你回去，有急事！”這時有從遠處跑來的士兵向他喊道。
王老帽便把那支他也只是吸了半截的煙扔在了地上轉身離去，其他拿着鐵鍬的士兵就也轉身默默的跟隨。
半個小時後，在商震營的營部裡，心緒不佳的王老帽又瞪眼了：“啥？小鬼子沒來就打算跑了？往哪跑？”
“往哪跑參謀長還沒有定下來，但那三個團長都說要保存實力，都想往保安師的地盤跑。”仇波說道。
“淨特麼的扯犢子！”王老帽罵了起來，“師部剛穩定了半年，把這裡也經營的有點樣子了，這說不要就不要了？
就知道跑，往哪跑？
那頭不是保安師的地盤嗎？那保安師跟日本鬼子勾勾搭搭的那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整個山東都知道！
上人家那頭幹嘛？去給人家送人頭嗎？
一聽說小鬼子來掃蕩就他孃的知道跑，難道咱們也跟那個狗日的SD省主席，連個窩兒都沒有，天天讓日本鬼子攆得跟兔子似的？
再說了，這說跑就跑，那老百姓咋整？房子還不讓日本鬼子都給點了啊？”
仇波和那三個連長就坐在那裡瞅着王老帽發火，沒有人勸。
大家太熟悉了，他們也理解王老帽心情不好的原因。
他“退隱江湖”的時候，一個營還整編呢，再回來的時候剩一個半了。
他五十多歲的人了，家有嬌妻弱子，卻又得管他們這些糙老爺們。
回來之前，他可是一直在八路軍根據地裡住着呢。
而這回回來之後，他們可都發現了，現在的王老帽和原來有一點是不一樣的，那就是王老帽可是比原來更關心百姓的疾苦了。
想來這應當是受到了八路軍的影響，一看日軍來了也不想辦法怎麼打仗就想着怎麼逃命，那就生氣！
王老帽確實很生氣，所以他就一直在大聲的發着牢騷。
等他把怨氣發得差不多了，眼見着那四個連長就跟大老笨似的，就那麼老老實實的坐着也不理自己，這才醒悟說道：“你們都放個屁啊，咋整啊？”
眼見王老帽問話了，仇波才一本正經的應道：“不是怕老王叔沒罵夠嗎？您接着罵，您罵夠了我們再說話。
就仇波軟棉棉的話差點兒就把火已經消了差不多的王老帽給逗樂了，可是他再瞅那三個連長在那鼻觀口口觀心的，反而讓他止住了笑意，心道這三個王八犢子是咋就能憋住不樂的呢？
其實已經不再生氣的王老帽便在仇波注視自己的目光中把槍掏了出來。
仇波詫異了，這個時候他掏槍幹嘛？
然後他就看到王老先認真的瞅了一眼自己的那支盒子炮後，突然就把那盒子炮往桌子上一摔。
“砰”的一聲裡，那槍砸在了桌面上，由於王老帽勁兒用的足，那槍就又跳了起來。
就他這一摔，有了心理準備仇波也只是更詫異，那三個根本就沒有看他的連長卻是被嚇得直接就跳了起來，而站在屋門口的衛兵也聞聲跑了進來。
“你們三個小犢子，老子說話你們就裝聾子，你們再裝老子可就真開槍了！”王老帽故作嚴肅，可是眼睛已是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這一天天的可咋整，冷汗都讓你嚇出來了。”程鵬無奈的說道。
到了這時仇波忽然笑了：“我說老王叔剛纔看槍看得那麼細呢，原來是怕弄走火了。”
仇波這一笑，王老帽再也忍不住就哈哈大笑了起來，那三個連長便也跟着笑了。
王老帽的氣既然消了，他們這五個人就坐在一起商量了起來。
原來，根據最新情報，有日軍要對113師發起掃蕩了。
那麼參謀長李想自然就得召集軍官們開會，作爲警衛連長的仇波有近水樓臺的的優勢，所以卻是把那李想他們開會的內容先給自己人透露了出來。
只是正如王老帽所生氣的那樣，李想他們想退的那片區域正是保安師的地盤。
雖然說保安師的戰鬥力很弱，可那是指對上日軍，那要對上他們東北軍人家打不打還真就不好說，往那一去前途未卜啊。
王老帽在八路軍根據地呆得久了，他平時自然是以一個行武者的目光去審視八路軍的打法的。
最後他得出個結論，其實他們營和八路軍的打法大體相同，論戰鬥力可能他們還猶有勝之，因爲他們這些老兵作戰素質高嘛！
可有兩點他們卻和八路軍比不了，那就是八路軍和老百姓的關係，老百姓有事八路軍是真上啊！
在王老帽看來，這打仗的本事可以練出來，可八路軍和老百姓的關係他們真的學不來！
所以這回回來之後，就他們營的士兵都體會出來了，這老王叔雖然脾氣依舊火爆可是卻沒有罵過老百姓。
現在的王老帽已經很看不慣東北軍禍害老百姓的打法了。
按仇波的說法，再有一兩天日軍的掃蕩也就到了。
現在他們兵力是弱，可就算是不能硬扛日軍的進攻，可總是能把日軍給吸引走吧。
眼見日軍來了，也不管老百姓就尥撅子跑了，這叫啥軍隊。
當然了，按照原來王老帽對軍隊的理解是，當兵的呢平時可以佔點老百姓的便宜，吃點喝點拿點兒這都犯毛病，可老百姓有事你也得真上纔是啊！
“我把咱們營留下來，看能不能把小鬼子引到別的地方去。
仇波你接着跟着師部走，但是別忘了提醒參謀長，到了保安師的地盤一定要小心，可別讓人家給算計了。”最後，王老帽說道。
“參謀長不可能不問你們的，到時候我咋說？”仇波問。
“你就說咱們營負責全師後面的警戒，就這種髒活累活，那三個團長巴不得給咱們呢！”王老帽說完這話就“哧兒”的一聲，顯然他很看不起那三個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