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瑞維和幾個連長抽着煙,聊着天,渾然不知道一支日軍小部隊正藉着夜色的掩護悄然逼近,這支日軍小部隊正是林太郎親自率領的第11師團直屬特戰大隊第1戰隊,人數雖然只有區區二十幾人,戰鬥力卻不可小覷。
“什麼人?”隱藏在黑暗中的哨兵卻發現了這支小部隊,一聲斷喝,同時一束手電筒已經向着對方照了過去,不過出現在哨兵視野中的卻是一支破衣爛衫的“國軍部隊”,不少士兵的臉上、鋼盔上以及衣衫上還殘留着硝煙的痕跡。
那支“國軍”迅速四散開去,做好了戰鬥準備,不過一個軍官卻舉着雙手從棉花地裡站起來,大聲喊道:“兄弟別誤會,自己人。”
哨兵卻絲毫沒有放鬆警禮,喝道:“口令!”
那軍官攤了攤手,苦笑道:“我們是98師583團3營的,幾個小時前纔剛剛從寶山縣城突圍出來,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到了哪裡,兄弟,你們是哪部份的?”
“98師的?”哨兵皺了皺眉頭,喝道,“先等着,別他孃的亂跑。”
哨兵其實已經相信了對方說辭,不過出於謹慎他還是得去上峰那裡求證一下。
“行行行,我們等,我們等。”那軍官連連點頭,哨兵這才摁滅手電,然後挎着步槍轉身報告上峰去了,不過那哨兵纔剛走,那軍官便向着身後打了個手勢,兩個“國軍士兵”瞬即轉身,無聲無息地隱入了棉花地裡。
那兩個“國軍士兵”藉着棉株的掩護,一路尾隨哨兵往前走了不到百米,眼前便突兀地出現了一尊尊鐵獸,每一尊鐵獸身上還有一根黝黑的長管直指天空,兩個“國軍士兵”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眸子裡看到了驚喜之色。
找到了,這裡果然就是國軍的炮兵陣地!
獨隻手、二瓜正躲在一處日軍營地外躊躇不前。
這處日軍營地處於羅店跟西線橋之間,緊挨着公路,入口處架着九二重機槍,四周挖了壕溝甚至還圍了鐵絲網,營地裡散落着十幾頂帆布帳篷,中間空地上還堆放着一大堆以帆布覆蓋的未知物資,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麼。
二瓜輕聲道:“獨隊,這裡看上去不簡單啊。”
獨隻手沉默着沒有吭聲,傻瓜都能看出來這處日軍營地大有文章,四周挖了壕溝,還圍了鐵絲網,那能簡單嗎?不過獨隻手畢竟是生死線上遊走多年的老兵,直覺在告訴他,前面的日軍營地隱藏着危險,可具體是什麼危險他卻說不上來。
“獨隊,要不我進去探探?”二瓜小聲提議着,“這要是日軍的坦克營地,等師主力向羅店發起進攻,那是要吃大虧的。”
聽到這話,獨隻手不禁心頭一凜。
今天凌晨,由於他和高慎行沒有打探清楚羅店日軍的虛實,漏了日軍坦克的情報,結果險些釀成大禍,所幸協同十九大隊作戰的那個炮兵連及時解圍,以肩扛迫擊炮直瞄平射的方式摧毀了日軍的四輛坦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前面若真是日軍坦克營地,對於不久後即將發起進攻的師主力來說就是莫大的威脅,因爲這裡距離羅店很近,而且處於側後方位,想象一下,當58師主力正全力猛攻羅店時,一支日軍突然在坦克引導下自側後殺出……
獨隻手不敢再想下去了,必須查清這處營地的底細!
當下獨隻手向二瓜打了個手勢,二瓜會意,藉着夜幕的掩護無聲無息地靠近了日軍營地外,躍過大約兩米寬的壕溝,然後脫下軍裝往鐵絲網上蓋了上去,這鐵絲網上有倒鉤,如果不拿軍裝蓋住,根本無法翻過去。
然而,軍裝纔剛剛壓到鐵絲網上,寂靜的夜空下便驟然響起了一陣異響,小日本在鐵絲網上掛了用罐頭罐製作的簡易警報器!
獨隻手臉色大變,當即大喝道:“二瓜回來!”
二瓜反應也不慢,轉身跳過壕溝就跑,就在這時候,一發照明彈帶着刺耳的尖嘯迅速升上天空,鎂粉混合鋁粉燃燒發出耀眼的強光,將方圓兩公里的範圍照得亮如白晝,原本一片死寂的日軍營地也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營地中央蒙在物資上的帆布被掀起,底下藏的不是裝備也不是物資,而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型馬廄,馬廄裡關着十幾匹“沉默”的東洋馬,說時遲那時快,十幾個日本兵早已經呼喇喇地從帳篷裡涌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了馬廄。
陷阱,這是個專門針對國軍偵察兵設計的陷阱!
獨隻手瞬間就意識到了,難怪剛纔他總感覺不對勁!
“二瓜快跑,往河邊跑!”獨隻手一聲大吼,轉身就跑。
在這無遮無掩的開闊地形,日軍又有照明彈,分頭逃跑根本無濟於事,他們唯一的活路就是儘快逃過前面那條小河濱。
很快,十餘騎日軍騎兵便從營地裡蜂擁而出,日軍戰馬被套上了馬嚼,沉默無聲,不過馬背上的日軍騎兵卻跟步兵截然不同,日本步兵衝鋒默不作聲,騎兵卻一路大呼小叫,一邊還舉着騎步槍對着獨隻手、二瓜連連開火。
獨隻手、二瓜發足狂奔,完全顧不上做任何規避動作了,所幸顛簸的馬背嚴重影響了日軍的命中率,十幾個日本兵連連開火,卻始終無法擊中兩人,不過日本兵並不着急,因爲雙方的距離正迅速縮近,有幾個性急的日本兵已經抽出了馬刀。
相比騎步槍,騎兵明顯更喜歡用鋒利的馬刀來結束戰鬥,當馬刀抹過敵人咽喉,鮮血像噴泉般從敵人咽喉上噴濺出來時,那種嗜血的快感難以形容,至少使用步槍擊斃敵人是絕對無法獲得這種快感的。
一發照明彈堪堪熄滅,馬上又有一發照明彈尖嘯着升空,亮如白晝的強光之下,獨隻手和二瓜根本無從遁形,十幾騎日軍騎兵與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而前方那條救命的小河濱卻還遠在幾百米外!
估算下距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日軍追上前逃過小河濱了!
“二瓜快走!”獨隻手一聲怒吼,操着盒子炮轉身迎向日軍騎兵。
都想活命已經沒可能了,如果有一個留下來拖住日軍,或許還能活一個。
“獨隊,我不走!”二瓜卻跟着減速、轉身,也拔出了盒子炮,平時憨憨的臉孔此時卻已經變得極度扭曲,一邊追上獨隻手的腳步一邊聲嘶力竭地吼着,“大隊長說過,我們十九大隊絕不會拋棄自己的弟兄,絕不!”
轉眼間,十幾個日軍騎兵已經追了上來。
獨隻手、二瓜連續開火,不過急切間來不及接駁槍托,因此彈道散得厲害,而且小日本的騎術也真不是吹的,一個個全都將身體藏到了馬腹一側,一個彈夾很快打完,潮水般追上來的日本兵卻一個也沒摞倒。
將盒子炮一扔,獨隻手抽出了刺刀。
二瓜將盒子炮交到左手,右手也抽出了刺刀,換彈夾是來不及了。
日軍騎兵呼嘯而至,卻並沒有馬上就痛下殺手,在越過獨隻手、二瓜兩人之後又斜斜拐了個彎然後繞着兩人轉起圈來,獨隻手、二瓜背靠背,手持刺刀戒備着,十幾個騎兵走馬燈似地繞着兩人打着轉,令他們目不暇接,氣都喘不勻。
天上的照明彈再一次熄滅,這回日軍打起了火把。
“獨隊,早知道就應該帶上幾顆手榴彈。”二瓜喘息着,遺憾着,當時不帶手榴彈是爲了減輕負重,減少累贅,不過現在卻是連拼命的機會都沒了。
“二瓜你幹嗎要回頭?”獨隻手慘笑着,怒罵着,“你這個憨瓜。”
“大隊長說過,十九大隊絕不會拋下自己的弟兄。”二瓜喘息着,大叫着,“咱們一起出來的,要活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
“行,那就一起上路吧,哈哈。”獨隻手大笑着,眼角餘光掃過自己的上衣口袋時,心頭卻又不免泛起一絲異樣的苦澀來,還沒來得及讓阿文照張相呢,嘟嘟怕是永遠都沒機會看到他阿爸的樣子了,唉……
十幾個日軍騎兵打着火把轉着圈,爲首的河野俊很快就認出了獨隻手,這可不就是那天在虹口大街上挑釁的幾個中國人之一?日本人在虹口、楊樹浦素來就驕橫,鮮少有中國人敢於挑釁日本人,因此河野俊對這幾人印象很深。
“是你?!”獨隻手也把河野俊給認出來了。
“喲西,這兩個支那人由我親手解決!”河野俊用日語吩咐過手下十幾個騎兵,又策馬轉身,獰笑着以馬刀指向獨隻手和二瓜,再用中文喊道,“支那人,投降吧,只要你們跪地投降,我就饒你們不死。”
獨隻手沒有吭聲,只是很輕蔑地衝着河野俊吐了一口濃痰。
“八格牙魯。”河野俊怒罵一聲,催動戰馬向獨隻手衝了過來。
東洋馬原本屬於蒙古矮腳馬種系,不過明治維新後日本人引入了阿拉伯馬加以改良,改良後的東洋馬無論體型還是爆發力都已經遠勝蒙古矮腳馬了,在很短的距離內,河野俊的戰馬就完成了加速,旋風般向獨隻手衝了過來。
轉瞬之間人馬相交,獨隻手刺刀堪堪刺出,河野俊高高揚起的馬刀早已經斬落下來,只見寒光一閃,獨隻手僅有的右手便已經齊肩而斷,獨隻手先是感到右肩猛一輕,緊接着便是鑽心的劇痛,當時就啊啊慘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