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曹府
堤舞絲絛,素羽湖浮,淺底鱗游。看連天碧色,遮波荷葉;煥華佳貌,溢馥蓮稃。綠傘雲合,紅顏鳥聚,疑是遙池仙妾糾。蟬聲噪,引心煩意亂,柳下生愁。
從前的我,對柳樹不太喜歡,因爲覺得它柔弱的太平凡了,完全沒有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春天,我和家人一同去到一個小湖邊,正準備划船的時候,卻意外的看見一棵柳樹。那一幕,至今我仍記憶猶新。當時,它嬌弱的身上有很多小小的白雪,我好奇的近看之下,才發現原來是一朵朵小小的白花。這些白花隨風飄落,被人稱作“柳絮”。那一刻我頓時感到很有詩意,從此便愛上了柳樹。
這日,府中小院中就我一人,閒暇空餘時,我便喜歡四處走走,然後靜靜地站在柳樹下,看着那似曾相識的柳絮,默默地祈禱。淡白的輕紗下,我虔誠地祝願我的父母可以生活的幸福。
回眸,若有所思地望着周圍陌生的一切。恍惚間我才發現,一轉眼我已經回到京城一個多月了。這片我曾經拼命想要逃離的土地,現在就生生地踩在我的腳下。一個月前發生的事情,似乎因爲我刻意的遺忘而越來越模糊了,我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麼來到京城的,爲了誰而回來的……
風,一種自然界中最常見的天氣現象,但也是最有用的東西。它不但吹醒了混沌的我,也帶來了新的困擾。而柳樹和風,我自認爲簡直是天生一對。在風的吹動下,我望見柳枝徐徐飄蕩,爲風拌舞。平淡的湖面,在柳枝的倒影的映襯下,更增加了無限風致。
爸爸說過,晴天的柳樹,總散發著陽光地氣息。給人一種朝氣勃勃的感覺。陰天的柳樹,卻似籠罩着團團煙霧,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而雨天的柳樹,它總是獨自一人暗暗傷心地哭泣著,但也不忘爲風作伴舞。、
有時我曾想,我到底應該是哪一種柳樹呢?也許更似陰雨天的楊柳吧!略帶一種神秘地朦朧感。
我輕輕伸出手。
“有醫書地地方……”曹寅喃喃自語着。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我知道有個地方一定有醫書。而且很全。”
“哪裡?”有風輕輕掃過。我迫切地望向曹寅。
但許久。我凝視着曹寅。卻仍不見他回答。我只覺得他很爲難地望了望我。黑色地瞳孔裡溢滿了不安地情緒。然後他動了動嘴皮子。一副想說又不知該怎麼說地表情。“皇宮。”最終。他鎮定地盯着我漆黑地海眸。然後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皇宮……”我下意識的一驚,“那種地方……一般人又怎可能入內呢?”我轉身,顯得異常緊張。手顫抖地拂向臉頰上的輕紗,然後怔怔地望着柳樹來掩飾自己不安的情緒。
“其實,你又何必再裝呢。”這時,忽聽到曹寅的聲音幽幽傳入我的耳畔。
“裝?你在說什麼啊,曹公子。”我迷茫地說,眼神忽閃忽閃的,“什麼裝不裝的!”避開他地眼神,這一刻,我害怕我眼眸裡地心虛與不安會出賣自己。
“其實,你根本就沒變……”有瞬間的寂靜,讓我以爲剛纔曹寅那話只是我地錯覺,“就算你刻意戴着面紗,性格也比以前冷淡了不少。可是,那種與生俱來散發着的氣質,是沒辦法改變的。而且,在你身上有一樣東西始終都沒有改變過。”他望着我,淡淡地說着。
當我聽到他說我身上有一樣東西始終不曾改變時,我竟愕然擡眸,與他對視。那一刻,凝視着曹寅墨黑的眼眸。我就知道,我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他的猜想。“你的眼睛……”他指着我的輕紗,微笑着,“也許,你認爲你掩飾的很好,可是你眼眸裡地純淨。那是永遠都不會變的。”從前,我和曹寅的接觸並不多,但對於他印象最深的,也許就是那雙精靈般的海眸吧。
“呵呵……”怔怔的,我苦笑一下,“看來還是被你看穿了。”既然他都已經這樣說了,我要是再裝下去,就太沒意義了,“其實。你也沒有變啊!”淡淡地嘆口氣,微微一笑,我伸手緩緩摘下面紗。一張清顏。終於暴露在鹹鹹地空氣裡。與四年前相比,其實我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在我伸手的那一霎那,好像一切都已經註定了。那條不歸路,若我當初可以狠心一點,將來也許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是啊,我們都沒有變。”看着我輕輕摘下面紗,那張久違的玉容再次出現在曹寅的眼前。一晃,他竟恍惚地發愣。然後纔想到原來他們已有四年沒有見了。有風淡淡吹來,吹起我如絲的黑髮,一張清冷如玉的嬌容呈現在曹寅的面前,淡雅如水,溫雅如鏡。他恍然地傻傻微笑,這時才發現,如今的我比之四年前更能讓人迷離。四年後地我,少了那時的莽撞與憧憬,開朗與天真。卻多了歷經磨難後留下的堅毅和半縷柔美地清冷。
於是,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柳樹下,清冷如霜的面容冷冰冰的,他竟感覺好遠好遠。
“那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我微微彎起嘴角,淺淺地笑問着,那一刻,曹寅竟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憑感覺吧。”清冷的面容上偶爾彎起一抹淺笑,那是何等的美哉,曹寅也同樣笑着說。
“感覺?”我一愣。覺得好不可思議。突兀間又想起有時康熙望着我的眼神,那般深邃難測。“看看吧,連你都能憑感覺認出我……”我的話中帶着一絲半縷的失望,“可是,就算我沒變,他也沒有認出來。”
“皇上不是沒有認出你,只是他太想念以前那個你了,所以總不願面對現實,面對你已經死去地現實。”曹寅是看着康熙走過那四年空洞的歲月,有時看着皇上那傷心的神情,連他都能感到一股悲傷的氣息在他的身上流竄,所以他更有資格解釋,“再說了,你也不是不希望他認出你嗎?”他指着我手裡的輕紗。
“想念?”我掐重了想念二字,“他的想念我一點都不在乎。”搖頭,我默默地說,又望向手裡攥着的輕紗,一笑道,“是啊,只是剛開始我的確是不想被他認出,所以才……”所以才戴着面紗,以爲這樣就沒人能認出我來,“所以,幫他解完毒,我就會消失。”我忽地嚴肅地講道,“也請你,不要告訴他……我回來了。”逐字逐句,我堅定地凝視着曹寅,沒有懇求,只是要求他不要說出去。
“好地。”沒有片刻猶豫,他微笑地點頭答應了,“那麼現在,你可以跟我進宮嗎?”
“進宮?憑什麼?”一說起進宮,就會讓我聯想到那些痛苦的往事,“我憑什麼進宮?我只是一介民女,而且現在的我,是漢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從前也許還渴望過,但現在……進宮,我一點都不稀罕。這你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你進宮,只要你點頭。”曹寅確定地說。
“那……我何時進宮?”猶豫再三,又想到康熙中毒也多少與我有關,最後我輕輕地問。
“越快越好,因爲……再下去的話恐怕就瞞不住了。”兀地,曹寅又是一臉難過與無奈。
“瞞不住了?他很嚴重嗎?”我心中一怔,恍惚間問道。
“是啊,”驀地,只見曹寅沉重的點點頭,“這些日子以來,太皇太后那邊已經派人來問過好幾次了。我想,要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太皇太后一定會知道的,那麼到時候……”皇上中毒,這是多大的事情,要是一旦東窗事發,第一次受牽連地必定就是一直跟在康熙身邊地曹寅。雖然我知道,曹寅從不畏懼生死,可是我仍舊不希望他因爲這事兒受到牽連。這事,因我而起,也該由我來終結。
“我知道了,”我緩緩擡起眸子,眸芒一閃,頓時變得犀利無比,仿若無人可以靠近,“那我是以什麼身份進宮?”摘下一片柳葉,捏在手心,我冷冷地問道。現在的我,已經足夠可以保護自己了,即使是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