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回禮,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溼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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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說,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那些士兵們,百姓們的眼眶也都溼潤了,因爲他們都知道,路遠在爲那些戰死沙場的勇士們而感傷,而他們,也在爲了那些勇士而感傷。
那一個個曾經跟着大家嬉笑怒罵,一起冒着炮火奮勇戰鬥,一起爲了木馬縣的未來而流血流汗的勇士們,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被殘酷的從所有人的生活剝離,無論如何思念,都不可能回來。
龍芸拉着林施雯的手,看着處於人羣中的路遠,在她的心裡,路遠永遠都是那個在狂風暴雪裡擁着自己的男人,是那個勇猛無畏,似乎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將他擊倒的男人,似乎哪怕時候已經死去,可只要小鬼子還在這片土地上,他都可以從鬼門關裡爬回來的男人。
可這一刻,她從路遠的臉上看到了心碎,看到了孩子失去了母親一般無助的眼神,傷感的情緒,似乎都無法化開。
她很想衝過去,抱着他,告訴他無論怎樣,自己都在,一定會在他的身邊。
林施雯也在看着路遠,看着他臉上那猙獰的傷口,想象着他在鋪天蓋地的槍林彈雨中怒吼,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最親密的戰友倒下時的心碎,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般滑落,根本無法止住。
“叔叔……”
小花忽然大哭了起來,哭的撕心裂肺,她的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可小孩子卻又極其敏感,這悲傷的情緒,讓她的小心臟都碎了。
所有人都開始抹着眼淚,讓開一條道看着淚眼朦朧的小花哭喊着,跌跌撞撞的走向路遠。
“別哭,別哭!”
路遠抱起小花對她說道,聲音很大,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他道:“現在國破家亡,我們死了那麼多人,我知道我們每個人都很難過,但是我們不可以哭泣,因爲這世界不會同情弱者,我,和我們木馬縣的每個人,都一定要堅強起來,我們要像那些死去的烈士一樣,將我們的血和淚化成子彈,跟小鬼子拼命,直到將小鬼子徹底打敗,或者,戰至最後一個人!”
“小鬼子想奴役我們,我們川軍獨立團,絕不答應!!”
“只要我們木馬縣還有一個人活着,我們就要跟小鬼子繼續打下去,不死不休,不勝不休……”
所有的百姓們和士兵們都齊齊怒吼了起來,在全縣指導員們的大力宣傳之下,還有士兵們的鐵血戰鬥的宣揚之下,這樣的意志已經深深的刻進了每一個人的腦海裡,來自靈魂的聲音,讓他們發出了這樣的怒吼。
在潮水本的吼聲裡,路遠跳上了矮牆振臂狂吼:“爲了自由,我們一定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爲了自由!”
“爲了自由……”
震天的狂吼從所有人的口中發出,沖天而去,在整個天地間久久的迴盪着。
縣內有一棟小樓,目前唯一的一棟。
這是一棟全部用鋼筋水泥鑄成的三層小樓房,所住的是龍芸林施雯和蘇巖等人。
其餘的地上建築,因爲鋼鐵廠還未正式開工建設而無法進行修建,士兵們縣民們更多的是住在地下室或者遍佈周邊的防空洞中,地下防空洞陰暗潮溼,這也算是對縣裡的高層人員們有限的優待之一了。
房間裡也很陰暗,因爲鬼子的空襲隨時會來,所以窗口很小,說是對高層人員的優待,但是配着那小小的窗口,這裡看上去更像是一間囚室。
房間裡有大大的木桶,裡面灌滿了熱水。
路遠脫掉了一身泥濘汗漬血跡混合着已經看不出本色的軍衣,整個人泡進了水裡,疲憊的神經也因爲這溫熱的水而微微有些放鬆了下來,睡着了。
他太累了,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的睡過。
他一直強撐着,不讓自己表現出絲毫的疲憊,倦怠,用自己英挺的身板給所有人做出表率。
但這一刻,他進入了夢鄉。
旁邊的一間小屋裡,林施雯將手裡的綢裳塞進龍芸的懷裡道:“你給他拿進去吧,他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
龍芸有些意動,卻又罕見的有些害羞,推辭道:“要拿你拿,這些都是你自己親手做的……他現在肯定光溜溜的什麼也沒穿,我纔不去!”
“你不是一直跟我說想跟他生孩子麼?現在不去,等他忙起來,估計又什麼都忘了……”林施雯道。
龍芸便躊躇着,半晌纔拿出一副要英勇就義一般的神情道:“去就去,是你讓我去的,你可別後悔——要不,我們一起去?”
“……你要不要臉你?”
林施雯差點尖叫出聲,一想到三個人一起,還什麼都沒穿的樣子,光想想都能羞的暈過去。
不過,龍芸明顯也只是說說,說完這句話,她便拿着衣服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
林施雯看着龍芸的背影,心裡忽然又有些澀澀的,她知道或許龍芸的心裡也有跟自己一樣的感受,口中說着坦然接納毫不介懷,可當這一切真的來臨的時候,又哪裡能做到完全不在乎?
龍芸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屋,關上門,便看到了泡在熱水裡的路遠,整個人在水汽裡和昏暗的燈光裡,顯得格外溫和平靜。
她走過去,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他,看着他身上那些無數一層蓋着一層的傷疤,心疼的鼻子之泛酸,伸出手指去觸摸着,輕柔的像是怕弄疼了他。
她已經習慣了他堅強的樣子,從未想過他的衣裳下居然有如此多的傷口,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跟縣裡的百姓士兵們所說的那樣,他從來不會受傷,他就是上天派下來解救他們的,子彈見了他都要繞着走。
指尖傳來了傷痕的觸感,那些傷痕像是在無聲的訴說着他曾經經歷過多少血戰,流過了多少血,龍芸止不住的留下了淚來,淚珠滴落進水裡,泛起陣陣漣漪。
“我還以爲你從來都不會哭……”
就在這時,路遠的聲音淡淡的響起,不知何時,他已經睜開了眼睛,默默的注視着龍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