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盡忠的腦海中,已經設想出了一千種一萬種事情發生的經過,但是結局卻只有一種,那就是自己現在被反綁雙手,躺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這似乎有駁於日本人的行爲習慣,俘虜難道不是用來當場開膛破肚?該不是說他們對於自己這個特殊的戰俘還有着其他的用途?楚盡忠不由感到一陣陰寒從心底油然而生,他恨不能在炸彈爆炸的時候便被炸死,總好過現在被日本人抓住,束住手腳,難道說要咬舌自盡?
楚盡忠甚至已經做好了咬舌自盡的準備,總好過在日本人的手中喪盡尊嚴而死!
可就在這個時候,楚盡忠突然聽到了一句字正腔圓的山東話,就在那黑暗之外響了起來。
“報告隊長!醒了!”
這一突然響起的聲音簡直令楚盡忠有種從地獄之中看到曙光的感覺,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乃是在以爲自己即將要面對死亡的時候再次看到了希望!楚盡忠恨不能一躍三尺。
伴隨着那一陣話語聲的逼近,楚盡忠眼前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乃是帳篷的門簾被人掀開,楚盡忠這便看到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站在門口,身上的軍裝已經斑駁不堪,比起乞丐都好不到哪裡去。
男人二話不說,徑直走到了楚盡忠面前,用腳踢了踢楚盡忠身旁的黑臉大漢,這樣的舉動令楚盡忠驚愕不已,從他那破破爛爛的軍服上不難看出這乃是同軍的袍澤弟兄,而楚盡忠等人身上也仍穿着軍裝,既然如此,爲何會選擇拳腳相對?楚盡忠不由得滿心疑惑。
被踢了一腳之後,那黑臉大漢翻了個身,微微挺直了上身,半張臉上都是污血,還粘着炮灰和碎石,楚盡忠隱約瞥到他的額頭上被劃破了個口子,從額角一直延伸到了眉梢,傷口雖然不大,但那深度卻觸目驚心。
然而門口的男人對此卻毫無反應,神情漠然眼神冰冷地瞥了幾人一眼後,揚了揚頭指着外面,對身旁的衛兵低聲道:“帶出去吧。”
話音未落,楚盡忠等人已經被幾名士兵從地上扶了起來,被綁着手腳的人共有四個,而押着他們的衛兵則有七八個,等到出了帳篷之後,更是看到在這個小山谷里居然還藏着這樣的一支隊伍,楚盡忠頓時覺得倍感親切,感受到了一種許久沒有嘗試過的安全感和踏實的感覺。
但是那一道道目光卻讓楚盡忠深感不妙,那並非同類同胞之間的眼神,眉目冰冷,甚至讓楚盡忠不寒而慄。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話,楚盡忠覺得那眼神,就是望着敵人的目光,憎惡、仇視、恨不能千刀萬剮。
楚盡忠疑惑地環顧着四周的情況,這便發現被綁着手腳的人就只有他們幾個,而其他人都在漠然圍觀着,楚盡忠立刻意識到,他和黑臉大漢,還有另外的兩個人,是在那場日軍圍剿中,僅剩的四個倖存者。
那麼,唐鈺柔呢?柳春呢?楚盡忠百感交集,緊張萬分。
“不用東看西看了,”當初站在帳篷口的男子冷笑着,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你已經到了地方了。”
所謂的地方,就是地上的一排深坑,剛被翻出來的泥土帶着潮氣,顏色偏深,顯然是剛剛挖出來的,這些是專門爲他們準備的活埋坑。
“等等!”楚盡忠立刻轉頭望着那名男子,擲地有聲道:“國難當頭,放着盜匪日寇不打,跟自己人動手算什麼本事?”
男子嗤笑一聲道:“話說得倒挺漂亮!老子是粗人,聽不懂你拽詞兒,老子打死你不算本事,那你龜兒子縮在山洞裡就算本事?”
楚盡忠嘴上雖然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男人繞着圈子,心裡卻在不動聲色地盤算着。
這男人帶的部隊大概有百十來人左右,裝備用的多是些三八式步槍、南部十四式手槍,穿着打扮似乎是已經在山裡潛伏了有一陣子了。
而從周圍的地勢來看,應該在獅子山被伏的地方的東北方向,楚盡忠眯着眼睛猶豫半晌,突然恍然大悟道:“你,該不會是郭懷允?”
聽到楚盡忠的話後,男人也微微愣了一下,從那表情來看,楚盡忠的確猜對了。
楚盡忠對郭懷允的瞭解並不多,只知道郭懷允乃是第三遊擊縱隊長官,這支游擊隊屬第五戰區,遊擊縱隊司令黃瑞華。畢竟在抗日戰爭時期的部隊乃是千千萬,實在無法將所有部隊都記在腦袋裡,而且在楚盡忠看來,歷史和現實實在是有着天壤之別般的偏差。
與一般人的瞭解不同,事實上,國軍也有着部分數量的游擊隊在敵後戰場上抗擊日寇,而且人數可觀,事實上關於游擊戰的最初考量,南京政府曾吸取了*的建議,而真正確立敵後游擊戰則是在太原保衛戰前後。
郭懷允的這支游擊隊在周圍一帶也曾剿滅了不少敵人,然而從楚盡忠在後世看到的資料中,對他的描述卻知之甚少,從眼下來看,脾氣不好乃是不需要多說的。
講道理似乎是沒什麼用處,楚盡忠的眼珠兒滴溜溜一轉,突然打斷了郭懷允的話道:“我就問你一句,是你將我們從獅子山上救出來的?”
郭懷允雙手背在身後,泰然自若地望着楚盡忠道:“是,而且老子不後悔,活埋了你們,也不能讓你們死在日本人手上!不管怎麼說,都同是中國人嘛,死也得死在自己人手上。”
楚盡忠心裡罵娘,心說這是什麼王八蛋的邏輯!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郭懷允已經認定了自己是窩囊廢逃兵,這郭懷允的部隊在日本人手下死了不少人,對逃兵的恨意不言而喻,就算是挫骨揚灰也不覺得奇怪了。
“好,那就是說,那兩個女孩子,也已經死在日本人手上了?”楚盡忠故意高聲喝道,心中還幻想着唐鈺柔和柳春如若僥倖存活至今,或許還能爲自己正名,卻不想喊了一陣子之後卻沒有任何迴應。
然而郭懷允卻的確被楚盡忠吸引了注意,他皺着眉頭道:“那兩個女孩子,與你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