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別墅這種玩意兒,說白了就是個圍城。
住不到的人,總是意淫腦補住進去之後有多幸福。
真正的有錢人住膩了之後,便發現也就那樣。
就比如顧鯤,上輩子沒擁有過黃浦江邊的江景別墅,總覺得這是何等權貴纔有資格染指的禁臠。真住進來之後,就發現視野是真的差。
江景房這玩意兒,還是需要高層。
東方明珠塔下的別墅,哪怕給你選最好的戶型,一幢就連花園在內佔地兩畝。但還是真就不如湯臣一品和中糧某府大氣。
顧鯤這房子有三層,在別墅裡不算矮了,只有在三樓和坡頂的閣樓裡,才能看到江景。而二樓頂的露臺,就已經會被行道樹掩映遮蔽視線,啥都看不見。
他也問過樓盤的規劃方,爲什麼不把房子蓋得離江邊更近一些。得到的回答卻是:首先,不能佔用江濱木質步道。其次,離江岸再近的話,夏天炎熱的時候或者是枯水期淤泥露出來,就容易聞到土腥味兒。
得,黃浦江這種地方,只能遠觀,走近了就是個爛泥塘。
“早知道還不如等將來高層豪宅盤出來,再去買個整層的戶型,然後在全通環繞式陽臺上繞圈跑步看江景呢。”
收房後幾天,顧鯤就在內心這般後悔地想開了。
也談不上後悔,只不過體驗過了,也就知道無非那麼回事。
反正老子有的是錢,等高層出來還能買買買,錢是最好的後悔藥。
而今天,顧鯤就是在這麼一座他並不是十分滿意的豪宅裡,平易近人地接受記者採訪的。
他舉手投足間的不滿,也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不經意讓對方感受到。
……
“這位顧生真是精緻豪奢啊,住了這麼高端的別墅,還是頂級特權限量供應,居然還覺得不滿足。而且說起房子的缺點來,頭頭是道的,
還引經據典動輒就是‘紐約某個哈德遜河畔盤子是如何迴避這個弊端’、‘香江維多利亞灣盤又是如何如何處理’,真是骨子裡都透着貴族氣派啊。”
殷桃僅僅拉了幾句家常之後,就被昏乎乎迷得暈頭轉向。
即使她平時見多了有錢外商,但90年代那些外商都是來搞傳統實業和氣生財的,哪有來華夏做奢侈業的,所以沒一個有顧鯤這種不經意炫富,女記者如何能抵擋。
只可惜,顧鯤根本沒興趣對她裝逼,顧鯤看重的只是她的職責,想借她的報道,把他的逼淡淡地裝給全國潛在消費者聽,讓消費者長面子。
因爲在一開始的交談中,殷桃的很多三觀傾向,就讓顧鯤有點不舒服,總覺得這女人有點對外國人奴顏婢膝的。
儘管顧鯤現在就是外國人,他就是這種姿態的受益者,他也不舒服。
聊了一些體現顧鯤實力的話題後,殷桃忍不住又一次把對談重點拉回了她自己感興趣的方向:
“顧生,您還沒正面回答我一開始的問題呢,您覺得您能在國際大賽上取得這些成績,能在年僅19歲的時候就得到那麼多歷練、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
而我們國內的學生卻無法脫穎而出,這究竟是人才選拔環節還是特長培養環節做得不夠呢?應該不是人種和潛力的問題吧?”
這一問,就比剛纔更加尖銳了,已經有些誘導,讓顧鯤直接在幾個“錯誤理由”裡挑一個,總之默認體質已經有問題了。
顧鯤一開始是不想駁對方臉面,想引領話題帶節奏、先說些他希望央視幫他拍、幫他宣傳的內容。到了這一步,他顯然無法再回避。
90年代的復旦,理工科確實是爲國家做了巨大貢獻的,但人文類的專業,頗有幾個被西方腐蝕得比較嚴重。所以顧鯤開始纔有那一問,也就有了心理準備。
那就只能懟回去了。
“記者同志,我覺得你的問題有很大的錯誤:首先,我的成功,不是我在蘭方取得的,恰恰是我得到了來華夏留學的機會後,才取得的。
就說游泳,我在蘭方的時候,因爲父母死的早,我7歲就要一個人帶妹妹、靠撫卹金生活,那時候我就一個人駕着小船下海了,至今已經有12年。
我花了前11年自己跑海、天天游泳潛水撈海鮮,沒有專業訓練,只是爲了求生的本能,多的時候每天十幾個小時。我不知道什麼叫標準泳姿,我是爲了生存。
直到最後這1年,我來到了華夏,得到一個機緣巧合的機會,展示了我的天賦,得到了專業訓練。就成績而言,這大半年裡我進步得非常神速,比我自己瞎幾把遊十幾年進步得還多。
所以,我很感恩華夏的人才選拔機制發現了我、訓練了我。如果我一輩子在蘭方,我是沒有這個機會的。”
顧鯤還指望着做華夏遊客的生意呢,他當然要說這邊好了。
何況平心而論,這事兒確實他是受益者,華夏這邊的教育也確實價廉物美,不是他諂媚。
後世在互聯網上,他可是見多了老外跑到華夏來,什麼都不幹,就吃幾口華夏菜,然後不管好不好吃都說好吃,就能吸粉無數,然後網紅帶貨無往不利。
這種招數他怎麼能不用。
殷桃突然被一個外國人喊“同志”,竟然有些慌亂。
因爲顧鯤剛纔的交談中,並沒有稱呼她“同志”。
何況顧鯤是來自資本注意國家,被一個資本注意國家的人喊“同志”,諷刺意味已經比較明顯了。
“您……您是覺得我們華夏目前的高等教育和人才選拔機制已經很好了?”她實在是匪夷所思,如今教育領域覺得外國好,那是顯而易見的,顧鯤這不是昧着良心拍馬屁麼?
顧鯤輕輕咳嗽了一聲,他也不能盲目吹捧,得說得有理有據:
“我沒說完全不存在問題,但是,至少在公立教育方面,我覺得華夏是做得非常好的那一批國家。在西方,我還沒見過哪個國家能讓窮人的孩子花那麼少的錢讀到這種質量的大學。私立當然是完全不能比了。
另外你剛纔跟我聊的時候,口口聲聲還推崇西方的特長髮現和選拔機制,我不得不提醒你,大洋國雖然號稱沒有‘舉國體制’,但他們也是有鉅額的體育特長生獎學金的。
這幾年大洋國全國的體育特長生獎學金撥款,都達到了70億美元的級別,補貼了近十萬名之多的特長生,這難道不是舉國體制的一個變種?
這是典型的冷戰思維遺留,任何金牌大國都要搞點這種手腳,纔有可能在奧運金牌榜上佔據一席之地,靠快樂教育是不可能的,記者同志,你應該真正瞭解一下你吹捧的制度。”
顧鯤說的,每一句都是不吹不黑的大實話,連數據都是調查過才說的。
體育教育和職業體育產業,說起來很美,但那也得有商業操作價值、有聯賽觀賞價值的項目才能搞。
奧運會上絕大多數體育項目是沒有商業觀賞價值的,根本不存在商業化運作的底層邏輯基礎。
大洋佬在這方面拿金牌榜,還不是花錢補出來的,誰也別五十步笑百步了。
“這是真的麼?”一直在旁邊插不上話的錢友諒,三觀還比較正,聽顧鯤這麼說,不由精神一振。
顧鯤:“當然是真的了——你們要相關行業研究的期刊,我都可以給你們,我好歹也是交大生,查資料還是會的,只怕有些人先入爲主沒想到查。”
殷桃已經意識到對方的敵意,連忙道歉:“對不起,是我想當然了,顧生,我爲剛纔的武斷道歉。”
可惜,顧鯤是不可能對她有興趣的,這種道歉,也不可能真的緩和關係,無非是表面上大家恢復禮貌。
雙方又聊了一會兒,顧鯤的談笑風生、見多識廣着實讓央視記者都深感佩服,得到了很多有價值的乾貨。
“那今天就到這裡吧,不耽誤顧生休息了,我們回去後會儘快整理出一份專訪,請您再預覽一下有沒有問題。”錢友諒說得很客氣。
顧鯤就讓米德洛娃把人送出去。
臨走的時候,殷桃還巧立名目拖拉了一會兒,找個機會把一張私人名片塞給顧鯤,說是有事兒可以隨時找她,公事私事都行,大家交個朋友。
但顧鯤讓米德洛娃偷偷還給殷桃的同事了。
……
此後幾天,採訪組應該是回去閉門剪節目了。不過顧鯤還是時不時被殷桃藉故騷擾了兩次。
首先是採訪結束後第二天,室友周耀光就偷偷給顧鯤打電話,通風報信說:“顧哥,今天那個記者站的女記者又來找我們了,補充了不少關於你私事的問題。
我估摸着她是想夾帶私貨,因爲其中有個問題,她還問起你的生活作風、在華夏這邊有沒有女性朋友。我比較警覺,也怕人誤會,說的是‘應該沒有,我不是很清楚’,這樣說沒錯吧?”
顧鯤:“沒錯,謝了,你這樣回答很好。”
周耀光的猜測顯然是猜中了,得知顧鯤沒什麼女性朋友後,殷桃又一個人上門,請求補充採訪了兩次。
顧鯤也犯不着拒絕,對方想挖一點他奢靡豪闊的私生活猛料,正是顧鯤樂見其成的。
第一次採訪人多,很多八卦奢靡的料他們都沒好意思問。
顧鯤當然是把糖衣吃掉,炮彈吐掉。每次都節奏帶得飛起,把自己想爆料的說完,然後輕飄飄把殷桃踹走。
還不忘給殷桃的同事打個電話,感謝他們來進行“補充採訪”,這樣就不怕殷桃回去之後昧下材料了。
教師節過後,關於顧鯤的訪談節目,以及對周邊人採訪的專題,終於在央視五套的一檔體育節目上播出了。
素材很多,也不可能直接就上焦點訪談。
總要先在次要頻道次要時段試試水。如果觀衆反響好、收視率高,再利用剩下的素材剪精製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