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場夢魘。
那是一場支離破碎的夢魘。
上一刻他還在咸陽宮中,圖窮匕見,刺殺秦王。
下一刻他卻已經變做了一個宦官的走狗,爲他殺人。
他見過無數驚心動魄的陰謀,也見過無數慘絕人寰的血腥。
然而有一點他對劍道的追求永遠不會改變。
可是劍道已經走到了盡頭。就在那裡,他苦苦掙扎着、努力突破着、一切卻都徒勞無功。
那個天塹一樣的距離,讓他永遠都無法跨越。
他不服、他不甘、他不願!
一直到有一天。
他終於見到了劍道的前途,劍道的無限光明未來。
他欣喜若狂:前面終於有路了!
無論這條路有多麼遙遠,多麼狹窄,多麼的崎嶇,只要有路可以走,他就一定可以堅持走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他也死了。
死在更高層次的劍道之下。
他並無怨恨,死得很安詳。
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只是有些遺憾,自己終究沒能見到劍道的未來……
意識模糊中,他看到黑白無常的降臨。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可這個時候那個帶給他們劍道未來的人卻站了出來,面對這個人,就算是鐵面無情的勾魂使者也不得不恭敬退去。
他知道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定是他臨死前的幻覺。
但如果這一切是真的,該有多好啊……
他微笑着感覺身體越來越溫暖,彷彿讓他回到嬰兒的時代在母親的懷抱中享受着無限的溫暖。
他將含笑離去……
可是就在他等待意識的沉寂的時候,意識卻越來越清醒,耳邊還傳來一聲聲急迫的呼叫:
“兄長!你醒醒!兄長,你醒醒啊!”
那是他的劍客兄弟。
不是一個,而是所有的他們都在呼叫着自己。
這個夢真是美妙啊……
他想。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強行翻開了他的眼睛,他看到了周圍的一切。
並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單調的光色,而是跟活着一樣五彩鮮豔。
同時他感受到了自己強勁的心跳,悠長的呼吸。
尤其是,眼前出現了那個讓黑白無常恭敬退去的人的臉。
周圍是他的兄弟們,驚喜的看着自己。
他猛然醒覺過來:不這一切不是夢,而是真真正正的,鐵一般的現實!
那個人看着自己笑了:
“荊軻,歡迎回到人間!”
他毫不猶豫納頭就拜:
“師尊,請受徒兒一拜!”
“師尊?你想拜我爲師?”
“是的!請師尊傳授弟子向上的劍道之法!”
“這條路很艱辛,很困難,充滿坎坷,甚至隨時有生命危險。甚至也許你可能湮沒在某個無名的角落,誰也不知道你的死去。”
“弟子願意!”
“劍道之途還沒有完全開啓,也許你走幾步就會走到盡頭。你還要堅持走下去嗎?”
“前方無路,弟子願意與師尊一起開路!”
“或許你會後悔。”
“爲劍道而生,弟子無悔!”
“好!那我便收了你這個弟子!讓你我師徒二人齊心協力,一同爲這天地開闢劍道的道途!”
韓秋白大笑,一把拉起荊軻。
他怎麼都沒想到,隨便找到一個劍客,竟然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刺秦的荊軻!
他一直以爲荊軻在刺秦失敗之後,已經死了呢。
仔細詢問荊軻,他才知道原來當時荊軻刺秦失敗,其實並沒有死去,而是被趙高瞞了下來。最後被趙高採用神秘的手段篡改了部分意識,成爲了趙高手下最鋒利的一把劍。
可是他對劍道的求索已經深入骨髓,刻骨銘心,即便是趙高的手段也沒能改變。就因爲這種對劍道的無限熱情,在他身邊聚集了更多其他同樣對劍道熱愛的人。
這對趙高很有利。
只要荊軻在趙高手下一天,就能不斷地吸引來其他有志於劍道的劍客,而這些劍客每一個都極其出色。這讓趙高的手下多了無數把鋒利的劍。
所以趙高不但沒有阻止,反而推波助瀾,這一切以至於讓他手下竟然成爲劍道熱愛者的大本營。
就算是劍聖蓋聶,也不得不認可這一點。
說到蓋聶此人,韓秋白不禁想起他和荊軻之間的故事。
說是蓋聶和荊軻相見論劍之時,兩人意見不合,蓋聶就狠狠的瞪了荊軻一眼,然後荊軻就嚇得灰溜溜的離開了。
韓秋白之前對蓋聶也有所接觸,覺得他並不是那種好說大話的人。可他也不認爲荊軻是那種會被嚇跑的人。
正好荊軻就在眼前,他於是就問了一下。
荊軻微微愣了一下,笑着回答:
“蓋聶師兄與我同出一門,我們之間不存在誰怕誰的問題。只是正常的往來而已,不過被普通人誇大罷了。”
“既然同出一門,那爲何蓋聶投靠秦國,而你卻要去刺秦?”
“因爲我們理念不同。”
“理念不同?”
“沒錯,蓋聶師兄雖然名爲劍聖,但實際上他根本不應該被稱爲劍聖,稱爲刺聖更妥當一點。”
“刺聖?”
“也就是刺客之聖!”
韓秋白點點走,這種說法倒是很有道理的。
之前和蓋聶一戰,他極爲擅長空間穿梭之術,以此法來作爲刺客,不說無往而不利,那也是優勢極大。
“我與蓋聶師兄完全不同。雖然我們都師從於鬼谷子老師學劍。但老師並非劍道中人。他傳授給我們的也只是劍法,而非劍道。我走上了劍道的道路。而蓋聶師兄卻走上了刺客的道路。”
“既然如此,那你爲什麼後來還要去刺秦?這不也是刺客嗎?”
荊軻苦笑:“刺客畢竟用的也是劍。當時我在劍道之路上已經走到了盡頭,爲求突破,所以來做刺客。而做刺客,又有什麼比得上去刺殺如日中天的秦王嬴政更爲有意義的刺殺呢?”
“可惜你失敗了。”
“因爲我畢竟不是刺客……”
韓秋白沉默片刻,也是爲之嘆息。荊軻爲了追求劍道之路,也確實是歷盡艱辛坎坷。
不過現在,一切就不一樣了……
這些劍客和荊軻之前都向趙高發過誓,要誓死效忠。
不過他們既然已經死過一次,再跟着韓秋白,當然也就不算違背誓言了。
韓秋白就命令荊軻帶着這些劍客一起在秦國的某個地方待命,同時也要求他們收了更多有志於劍道的劍客。
等到他這番事情處理完畢之後,關鍵是要等到他悟出真正的建議之後,纔會再去見荊軻等人。
臨走之前他問了一下荊軻:
“趙高篡改你的記憶,將你作爲工具,這個仇你想不想報?”
荊軻微微沉吟:
“中車府令雖然篡改了我的記憶,讓我成爲他自殺的工具,但畢竟也給了我見到師尊的機會,這一切就算是扯平吧,我和他互不相欠。”
韓秋白點點頭:“很好。”
他擔心的就是荊軻和趙高之間還會有什麼因果,會影響到荊軻的劍道之路。現在只要荊軻看得開,那就沒問題。
然後他將目光投向那個死去的趙高手下的屍體,笑了起來:
“現在,該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