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逸辰捧着相機，卻並不翻看，直直望向她的眼，說：“還有一個人沒照呢。”
“是嗎？”莫嘉美漫不經心地問，“還差誰的？”
駱逸辰說：“你。”
莫嘉美一怔。
趁她愣神之際，駱逸辰走到她身邊，執起相機，對着他們倆按下了快門。
如果沒有記錯，這應該是他們倆第一次一起出現在自己的相機鏡頭裡。
駱逸辰把照片調出來遞到駱嘉美面前，輕聲問：“你看，照得還行嗎？”
小小的顯示屏裡，莫嘉美愣着眼神，盯着鏡頭，樣子有點呆，應該是還沒做好準備就被他按下了快門，纔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再看駱逸辰，莫嘉美的心不覺一動。
與他和其他人合影時不同，顯示屏裡的他，並沒有看向鏡頭，而是望向了她，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深情款款，彷彿會說話，就好像在關切地問：“親愛的，我已經準備好了，你準備好了嗎？”
就算他看到的不過是一張傻愣愣的臉，可在他眼中，她永遠都是最美最可愛的小天使。
駱嘉美飛快地轉動着眼珠，幽幽嘆了口氣，接過相機，直接關掉，放進衣兜裡，這才輕輕吐出一句話：“我們出去走走吧。”
“好啊。”駱逸辰微笑着應了一聲，轉頭看了看屋裡。
莫爺爺正衝他揮着手，示意他加油。
他心領神會，感激地笑了笑，加快腳步跟上前去，保持着與駱嘉美能並肩同行。
莫媽媽追出來提醒：“別走遠啦，一會兒就要開飯啦。”
莫嘉美頭也不回地擡手示意，算是告訴她她聽到了這句話。
斜陽已沉，大街上人來人往，大多行色匆匆，像他們倆這樣優哉遊哉地漫步的人少之又少。
莫嘉美不說話，駱逸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她約自己出來的，她應該是有話要對他說。可她卻保持着沉默，這不禁讓人心中升起某種不好的感覺。
“小美……”駱逸辰試探着喚了她一聲。
莫嘉美側過臉來，破天荒地衝他笑了笑。
駱逸辰簡直受寵若驚，急忙也奉上笑臉相迎。由於笑得太過倉促，他甚至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肌肉在劇烈地跳動。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出來……
莫嘉美說：“你來H市有好幾個月了吧。”
“嗯，三個多月，快四個月了。”駱逸辰長長嘆息，
莫嘉美擡眼望向前方不確定的某處地方，幽幽地說道：“看來，想要忘記一個人，幾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夠。”
駱逸辰的心不禁涼了半截。
“小美……”他不甘心地喚了一聲，眼中蓄滿了濃濃的哀怨。眼前的小美，和記憶中的小美完全不同了，變得成熟了，也變得陌生了。
以前的小美無論有多麼不高興，過一會兒就會跟沒事人一樣；可現在的她，卻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起話來都喜歡話裡有話。
莫嘉美在路邊的一家小商店買了兩瓶水，一瓶遞給他，自己擰開一瓶，咕咚咕咚就是幾大口。
駱逸辰哪有心情喝水。
莫嘉美看了他一眼，問：“你怎麼不喝？”
“我不渴。”駱逸辰將礦泉水瓶拎在指尖，不自覺昂了昂頭。
莫嘉美輕輕笑了笑，徑自走上了人行天橋。
離這座天橋不遠處還有一座人行天橋，那裡纔是人流量集中的地方，這座橋就顯得清靜了許多。
橋下的車流穿梭不息，馬達聲喇叭聲此起彼伏。這裡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地方。
“你要帶我去哪兒？”駱逸辰追上幾步，攔在了她面前。
莫嘉美淡淡笑了笑，說：“哪兒也不去，就隨便走走。怎麼，你怕我把你拐賣了？”
駱逸辰輕輕嘆了口氣，說：“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好嗎？”
莫嘉美卻搖了搖頭：“不必了。”
駱逸辰鄭重其事地說：“我保證，不會帶你去酒店，也不會再帶你去出租屋，我不會再做之前那樣的蠢事了。”
莫嘉美卻笑了起來：“你以爲我還會再給你那樣的機會嗎？”
“小美……”駱逸辰已是黔驢技窮。他的心意他已經表達得夠清楚了，他不知道他還要怎麼說才能說服她。
莫嘉美在天橋上站定，望向車流，突然迸出一句：“駱逸辰，你真的喜歡我嗎？”
駱逸辰怔住了。
這個問題根本就是個陷阱。如果他立即回答說是，她一定會說，想都沒想就這麼草率回答，根本不是真心的；如果他想想再回答，她又會說，要猶豫這麼久，可見你根本不喜歡我。
雖然他的戀愛經歷中還沒有遇到這樣刁鑽的女生，但拍了這麼久的戲，這樣的橋段已經演了不知多少回，他豈有不懂之理。
莫嘉美轉過身，背靠着天橋上的欄杆，胳膊隨意搭在欄杆上，這樣的姿勢，要麼可視爲慵懶隨意，要麼可視爲大膽勾引，要麼可視爲，她現在對他，是不設防的。
“你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根本就不敢回答？”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
駱逸辰緊抿雙脣，等着看她下一步的變數。
“那不如我來替你答吧。”莫嘉美說，“其實你自己都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
“不，不是這樣的。”駱逸辰頓了頓，說，“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
“那你到底喜歡我什麼？”莫嘉美的笑容裡帶了些許挑釁。
駱逸辰緩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也許真正喜歡一個人根本就是沒有原因的，喜歡就喜歡了。如果說得出來原因，那就是他還在考慮，還在對比。”
“呵呵，”莫嘉美說，“那是你言情劇拍得太多了，這些爛大街的臺詞，你張嘴就來，弄得自己也信以爲真，以爲愛情真的就是這樣。”
“我沒有。”駱逸辰說，“我知道我的心想要什麼。”
“但你無法用語言表達出來？”莫嘉美歪了歪腦袋。
“也許吧。”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爲，其實你根本就不瞭解我？”她衝他眨了眨眼，露出狡黠的笑。
“我也許不瞭解現在的你，但我瞭解那個在我身邊冒充我女兒的你。”駱逸辰直直望向她，雙眼炯炯有神。
“我明白了。”莫嘉美轉了個身，重新面對着天橋下的車流，“其實你喜歡的那個是駱小美，不是我。”
“有區別嗎？”駱逸辰覺得自己受到了戲弄。
“當然有。”莫嘉美一字一句地說，“駱小美只是我扮演的一個角色，而真正的我對你來說，其實不過是個陌生人。”
駱小美只是一個角色。
這句話有多傷人，只有他才知道。
那麼，就回到她被感動時的那一刻去吧。
“你爲什麼要扮演這個角色？爲什麼要費盡心思來到我身邊？”駱逸辰站得筆直，那件立領襯衫襯托得他的臉愈發冷竣。
“你現在想知道了？”莫嘉美挑了挑眉。
“本來我是很想知道。”駱逸辰沉着嗓子說，“但越到後來，我越不想知道。我怕知道的那一天，就是你離開的那一天。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寧願一輩子都不知道你的目的。”
莫嘉美的眼睛迅速望向別處，再也不敢多看他第二眼。她的動作不明顯，但他還是能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做着深呼吸，以平復內心的涌動。
“你是警方的臥底嗎？”駱逸辰乾脆把之前同何向東一道做的推測全擺在了她面前，“蘇顏顏和你爺爺都說過，你讀的是警校，後來被開除了。是不是開除你的原因，就是爲了讓你去做臥底？”
莫嘉美撲哧一笑：“大叔，你真以爲我在玩現實版的《無間道》啊！”
駱逸辰盯着她的眼睛：“你越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就越證明我說的是對的。”
“那你知道我爲什麼會被警校開除嗎？”莫嘉美反問。
“要去做臥底，隨便找個藉口都行。不然你爸爸不會不幫你說情。”駱逸辰已堅定了這個結論，現在他所瞭解到的資料，似乎全說得通了。
“哈哈！”莫嘉美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駱逸辰，你的想像力真是太豐富了！”
“那爲什麼你的資料是保密的？”駱逸辰緊追不捨。
莫嘉美滿是鄙夷地笑了笑，說：“一定是何向東對你說我的資料是保密的吧。”
駱逸辰一怔。
“那隻能證明他無能。”莫嘉美對此嗤之以鼻，“根本不存在什麼保密的問題，事實上，是我的戶口被人銷掉了。”
“銷戶？！爲什麼？！”駱逸辰再也無法保持風度，禁不住脫口大叫起來。
莫嘉美撓了撓頭，滿不在乎地說：“還有誰，我爸爸唄。他認爲我丟盡了他的臉，都不肯再認我這個女兒。我們父女已經有很多年沒說過一句話了。”她說着，從衣兜裡摸出一包煙，熟練地點上，深深吸了一大口，吐出來，臉上頓時瀰漫着一層重重的煙霧。
小美以前，從來不抽菸。
駱逸辰只覺一股涼氣從後脊樑往上竄，一顆心還在苦苦掙扎，想擺脫被冰封的命運。可命運似乎早已註定……
莫嘉美看了看他，說：“沒什麼好奇怪的。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爲什麼老是要吃薯片了。只有嘴裡不停地嚼東西，才能把我的煙癮壓下去。”
“你……吸毒……？”駱逸辰顫抖着得出這個結論，整個人呆若木雞，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