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愛跟他的問題,陳逢時不以爲是無法調和的衝突。
他當然也不會覺得沈愛的想法太天真啊什麼的,相反,他完全理解,也認可她的想法基礎。
可是,他仍然不準備改變判斷。
“事實上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本質上完全認同。唯一的分歧只是在於,我們對於震懾無效的人會造成的危害程度的評估不同,或許是我高估了她們的破壞力,所以我認爲你過於低估。”陳逢時早就想好了,他既然知道沈愛因何會不適,自然也就考慮過分歧的本質原因。
他真的認可沈愛的想法,不放過主謀,輕罰從犯。十之七八的人會認識到做這種事情失敗會死的風險,將來大約不會再敢做這種事情。有這麼多的人可以改變,本來理所當然該這麼選擇。這也是現實中法律區分懲罰力度的意義所在,是爲了十分之二三冥頑不顧的人殺掉有改造意義的十分之七八,還是爲了十分之七八,讓十分之一二有了再次作惡的機會?
大多時候肯定該選擇保十分之七八,因爲那十分之一二的再犯者本來就是從犯,危害度是較小的。
可是,他今天面對的是,這些從犯的危害度非常大。殺傷力簡直可以說是治療不好的古代瘟疫,計較的考量當然不一樣了。因爲十分之一二的危害性,可能造成對幾十、幾百、幾千、甚至幾萬人的強傷害性。這種情況下,還能爲了七八個人放過兩三個禍患嗎?
不能了,因爲這時候可以改變的七八個,變成了利弊中的極少數。
他跟沈愛的分歧本質,就在於對十分之一二的破壞性的評估不同。沈愛低估,所以認爲該放過從犯;而陳逢時高估,因此認爲絕不能放過。
沈愛吃着東西,只是,吃的很慢,她考慮了一會,很認真的說:“時,我無意強迫你改變想法。實際上你說的對,我們的分歧在於對危害程度的評估不一樣。我想,或許在未來沒有足夠的事實證明之前,我們都可以同時保留各自的判斷。你覺得呢?”
“當然!應該這樣。”陳逢時很贊同這想法,求同存異就是一種很好的彼此尊重,實際上也並非不能操作。“我相信這並不難做到,譬如一起的行動,從開始就確定好,誰輔助誰保留立場。”
“嗯。”沈愛贊成。
實際上她雖然希望內安部的事情能總是一起行動,可理性上也知道,那只是一廂情願的幻想。內安部的人少,全國聯盟的事情多,如果碰到清閒的時候,肯定有同時行動的機會,但忙的時候,只能是一個人奔赴一個地方,甚至還得面臨人手不足的高峰期。
有限的合作行動期間,誰主事,誰決定對事件的最終處理方式,這麼一來,也就不用總是爭執是非對錯了。
談好了這件事情,氣氛也立即顯得輕鬆多了。
本來就該是休假的時間,兩個人吃完東西,本想到城裡逛逛,發現這裡的夜晚並不是宣城那樣滿城燈光,有限的那些去處沈愛不感興趣,也就成了無處消遣。他們就又回了酒店,一起依偎着閱讀,沈愛讀一段,嗓子累了就換陳逢時,如此交替,不覺幾個小時過去。
有睡意了的時候,兩個人互道晚安,準備各回各房時,陳逢時提議說:“恰好剛刷牙,是不是……”
“……嗯。”沈愛還沒辦法對此淡定自若,紅着臉答應了。
窗外的風悠悠然的吹,橘黃的燈光裡兩條相擁的身影溫柔的親着……
陳逢時回房睡覺時,好一會才得以入睡,他覺着,難得的竹城假期,一定挺愉快的。
確實很愉快。
白日裡,瘦子和楊雪怡,漢子和小菲,陳逢時和沈愛,三對情侶相聚,自然少不了許多歡聲笑語。
瘦子擺脫單身的悲哀,正值感情上的春風得意時,楊雪怡經歷劫難,心情也特別的好。對於陳逢時跟沈愛的關係,她自然是吃驚的,只是她跟瘦子的發展,又何嘗不讓人吃驚?好歹陳逢時跟沈愛在大學裡總算認識,倒是她跟瘦子,才見過多少次?
所以,楊雪怡其實也不覺得什麼,她雖然幫沈愛的表姐刺探消息,但本身對於這件事情,是沒有立場的。她覺得陳逢時不錯,跟沈愛在一起也可以;但作爲更親密的朋友託付,她當然也不會拒絕幫點並不情願的忙。
陳逢時當然也沒跟楊雪怡計較她套問消息幫沈愛表姐的事情,關係自己的事情人都希望別人有人情講人情,沒人情就講公平講道理。而這件事情上,沈愛的表姐跟楊雪怡之間,肯定是講人情而不講道理的關係,他實在沒什麼好記恨的。
真要不爽,那也是對沈愛的表姐了,畢竟那是手伸太長的情況。
朋友相見瘦子高興,喜獲愛情他更高興,這種情況下,瘦子是各種顯本事,把活動安排的妥妥的,全都儘量往高了走。
陳逢時和漢子則非常配合的給予稱讚,堂而皇之的慫恿他繼續飄:“瘦子,儘快炫!我們就喜歡你高調,越高調我們享受的越好!”
瘦子高調的最離譜的舉動,就是各種途徑喊來了配司機的二十多臺好車,讓夥伴們挑,看上哪輛就坐哪輛回酒店。明明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偏要一個人坐一輛車,當時喝高了瘦子叫着說:“一人挑一輛啊,坐一輛前後再各跟一輛!嘿,我說過,在竹城,半數好車都等於隨時備着等我家用!連養車費都不用付!”
陳逢時覺得瘦子這飄的太厲害了,恐怕給他將來無謂的惹麻煩,就跟漢子商量,次日不能再胡鬧了,得勸瘦子落回大地,回到人羣之中。當時兩個人就把瘦子塞車裡,交給楊雪怡照顧,省得他又當着許多人的面說些嚴重不合適的話。
回了酒店後,陳逢時和沈愛都沒睡意,就出去散步聊天。
許多住宅區都見不着多少亮着的燈,好像人都有早睡的習慣。
走在黑燈瞎火的地方,沈愛總會抱的陳逢時胳膊更緊,對於夜晚的黑暗,她本能的戒備。
“唔……唔、唔……”黑夜裡,一種透着痛苦,低而弱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
陳逢時和沈愛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起朝着聲音來處,輕而快的尋了過去。
住宅樓裡的花園一角,沒有燈光,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
一個女人,靠坐在花壇角落,手捂着身上的傷口,卻仍然止不住涌出來的血染紅了她上衣,還有裙子。
她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卻又虛弱的彷彿話都說不出口。
她面前,一個男人握着短刀,嘲弄的看着她,拿她的裙子擦着刀身的血。
“我看過高手寂寞,就你這種低級色誘手段騙得了我?我玩了,還把你弄死了,不服?想對我玩美人計?少說得錢幫美女那種感情和風情並用的長期投入程度吧?像你這樣不思進取怎麼行?你把自己的獵物都當煞筆嗎?啊?”那男人說完時,刀也擦乾淨了,站了起來,收起武器,靜靜等着那女人徹底斷氣。
然後,他看見牽手尋過來的,陳逢時和沈愛。
那男人瘦高瘦高的,意外遇到有人看見他行兇,竟然也不慌張,反而皺着眉頭責備驅趕說:“怎麼回事?快走快走,別妨礙我們拍電影啊!秒秒鐘都是成本都是錢!我們小本拍攝浪費不起行嗎?想看等以後,快走啊——”
原來,是拍戲啊……
沈愛連忙抱歉的說:“不好意思,耽誤了你們的拍攝,我們會負責賠償損失的,可以讓我們確認一下情況嗎?”
沈愛不能確定情況,但是,她沒有馬虎大意的就這麼退走,當然,這大約源自於她有底氣承擔錯誤判斷後對別人造成的損失。
陳逢時並沒有這種長期養成的底氣,但他卻笑了。
他由衷稱讚,這男人很冷靜機智。
可是,眼前的情況絕對不是拍電影。
那女人身上傷口持續流血,還有一邊血染紅的小內內,那男人身上還染着血。
裙子一條,衣服兩件,褲子一條,品牌未知小內內一條,血浸染的鞋子一雙,還有需要大範圍清洗的環境,周圍沒有負責拍攝的人。兩個人的小成本拍攝,有這麼奢侈?明明有更節約更省事的多種替代辦法,偏偏用最麻煩最浪費的辦法,錢燒的麼?
陳逢時的笑,讓男人暗暗冷笑;而沈愛沒有明確判斷,卻堅持不惜賠償損失也要搞清楚的認真,讓那男人的冷笑直接掛在臉上。
“那麼多的地方不逛,你們非跑這來。一個有錢不怕燒的漂亮女人;一個聰明死的快的男人。雖說我剛玩過這煞筆女人,但你嘛——姿色這麼出衆,我完全可以再來一場。既然你們趕不走,非要作死,我只好成全你們咯!”那男人的語氣充滿嘲諷,完全不在乎他們喊叫或者逃跑似得。
陳逢時不等沈愛說話,拽了她胳膊,嘴裡喊了句:“快走!”
他裝的好像很驚懼,着急,扯了沈愛就一起轉身奔走。
那男人不以爲然的冷笑着,然後,身上亮起褐色的生命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