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佔厚對於莫智淵的話,陷入了沉思之中,莫智淵卻是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面上帶着傲然的神情,他的這種神情落在吳佔厚的眼中,讓吳佔厚的眉頭上那被歲月深刻上去的皺紋越發的明顯了一些,時間靜靜地流淌,吳佔厚默不作聲,莫智淵也極有耐心等着。
突然,吳佔厚的心中生出了幾分不詳的預感,他的目光變得深邃,盯着莫智淵的臉,似乎想到了什麼,睜大了雙眼,道:“智淵,你莫不是走了什麼邪路?”
莫智淵笑了笑,道:“師傅,您一生追求的是什麼?”
“自然是武道極致。”吳佔厚緩聲回了一句,臉上的擔心之色更濃了幾分。
“要想達到武道極致,該怎麼辦?”莫智淵這一次未等吳佔厚回答,自己便猛地擡高了聲音,說道:“該不斷地提升自己超越自己,路只有這麼一條,但是,方法卻有許多。師傅所行的路,未必就是正確的,師傅不也說小川的在武道上的進益遠超與你麼?我不相信,師傅的天賦會比他差,唯一的區別,只是小川所走的路與你不同,他敢於冒險,所有,他更快……”
吳佔厚緩緩地搖頭,他已經感覺到,莫智淵有些着魔了,這個時候,他是真的爲自己這個徒弟擔心起來。以前的莫智淵,雖然心機頗深,但是,本人還是重一些情感的,在吳佔厚的面前,也很是尊敬。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理智的對待自己的野心,可是,現在的莫智淵,給吳佔厚的的感覺,卻如同一隻兇獸一般,而且,狂妄自大,蔑視一切。
他突然意識到,莫智淵的變化,或者與他所言的其他武道之路,有所關聯:“智淵,你老實說,你到底……”
吳佔厚說着話,便要站起來,突然感覺,身子一軟,居然起不了身了。吳佔厚的面色一變,他下意識就想到了,自己中了毒,可在心中,他卻有些不敢相信。因爲,這麼多年來,以他的見識和武道修爲,對毒物早已經有了敏銳的感覺,如果莫智淵在酒中下毒的話,他一定會發現的。
“師傅,你是不是有些不解?爲什麼會突然沒了力氣?”莫智淵坐了下來,輕聲問道。
到了這個時候,如果還不明白,吳佔厚便不是吳佔厚了,知道是莫智淵所謂,他反而放鬆下來,緩聲一笑:“老夫進入心神不寧,總覺得是壽數將近,看來,這一點是落在了你的身上。”
莫智淵輕輕搖頭:“師傅,我不想殺你。畢竟,是你將我帶入武道之中,以前,我對這些很不屑,只是將武道當做鍛鍊身軀的一種手段。但是,我現在才明白,這種自身的力量,與權力相比,也不逞多讓,甚至還少了許多束縛。”
“老夫明白了。”吳佔厚突然笑了:“爲師沒有看錯你,當年,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爲師便覺得,你是一個心思深沉,目光頗長之人。現在看來,爲師還是看得有些輕了,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防備老夫的?”
莫智淵想了想,神色略微有些暗淡,輕輕搖頭:“具體什麼時候忘記了,二十幾年前?應該是在智明剛死不久吧。那個時候,面對齊心堂的反撲,纔剛剛即位的我,第一次領教了武道中人的爲禍,那個時候,師傅替我出手了一次,我便已經開始戒備了。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在武道上花太多時間的,武道上的進益,也不可能比的上一心追求武道的師傅,永遠都追不上。而也是在那個時候,我開始尋找另外一條路。”
吳佔厚微微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那個時候,你纔剛滿三十吧。這樣的年紀,如此心性,老夫這個弟子,沒有白收。”
莫智淵的面上這個時候,卻露出了一絲苦澀:“其實,那個時候我很後悔,我和智明,都是想振興西樑的,但是,兩人的政見有偏差,所以,我怕他即位之後會做出什麼禍事來,如此,才與他相爭,智明的死,幾乎所有人都以爲,是朕做的。他孃的,那可是朕最看重的弟弟,朕怎麼會……”莫智淵的拳頭猛地緊握,將桌角抓碎,不過,他突然愣住了,半晌沒有反應之後,這才又露出笑容,道:“對不起師傅,朕失態了。師傅當年也覺得是朕做的吧?即便母親也這般認爲。”
吳佔厚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朕是與他爭,但是,朕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殺他。朕一直都想讓他幫朕的,真正即位之後,他不在身邊之後,朕更感覺到了痛苦,朕在兵事上,不如他,面對燕國的反撲,朕很吃力,爲了保住莫氏的基業,西樑的江山,朕能怎麼做?朕只能扶持朝中那些有能力的人,如此,出了柳承啓,又出了崔秀。”
吳佔厚輕聲一嘆,沒有再多言什麼,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莫智淵深吸了一口氣:“他們都給朕壓力,讓朕幾乎喘息不過來,朕不敢有一刻鬆懈,每日只睡兩個時辰,朕很疲憊,可是,朕卻沒有休息的厲害,朕心中害怕……害怕的厲害。朕不敢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師傅……”
莫智淵又是搖頭一笑:“說起來很可笑吧。雖然朕放着師傅,但是,師傅從來都沒生出過害朕的心思。”
吳佔厚默然。
“從那個時候,朕就開始花大力氣來收集武道中的人才爲朕效忠,神衛隊也是從那個時候建立起來的。這其中,師傅還出了很大的力,若不是師傅的話,朕恐怕也很難組建起神衛隊來吧。”莫智淵說着,仰頭飲下了一口酒:“師傅,朕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所謂的武道捷近,朕早已經發現了。但是,朕一直都沒有去用。因爲,朕覺得沒有必要,如果以現有的力量能夠解決一切的話,便無需再將力量膨脹的太過強大,因爲,那樣容易失控。所以,朕養着白長青,也養着許多師傅知道或者不知道的人,他們都是朕的棋子,但是,他們都不明白,朕爲什麼有幾百條理由可以殺他們,卻沒有動手,只到他們倒下的那一刻,或許還不明白。但是,師傅不一樣,朕要讓你明白,朕不想如同對他們一樣對你。”
吳佔厚微微一笑:“不知道,老夫是不是該感到欣慰。”
“師傅,朕知道朕這樣做,對不住你。但是,朕已經不想再過那種害怕的日子,朕要掌控一切,任何人都不能成爲變數。小川在成長,朕養着他,給他足夠的空間,因爲,朕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智明的影子,朕希望他能夠成爲第二個智明,如今看來,朕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他做到了,他的確成長的與智明一樣,無論是才能和名望,他與當年的智明已經十分接近了,不過,讓朕不希望看到的是,他居然連自己的政治立場,也歲了智明,甚至連對女人的護短也一樣。更關鍵的是,他比智明多了武道上的可怕能力,這已經超出了朕的掌控。所以,朕不允許這種情況存在……”
“所以,你就給他設套,給了顧連清希望,讓他從中推波助瀾,以封燕王的藉口,順理成章的把小川調回上京城來?”吳佔厚對於朝中之事,並不是特別瞭解,所以,他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莫智淵搖頭:“師傅,你這樣說不對。這不是朕給他設套,因爲,這不是什麼陷進,朕給他的是一個機會,一個選擇,朕甚至已經給了他儲君的權力。是他自己去相信什麼以民爲本,休養生息……真是笑話,什麼戰爭會不損耗民力?滅國之戰難道還能等到完全不影響百姓再打響?他、寇古、崔秀……他們都太天真了。柳承啓若是還在的話,朕相信他會認同朕的,因爲,這麼多年來,朕對他一直很是欣賞,只是可惜,他是一個有大野心的人。否則,朕絕對會更加重用他。想當年,西梁山河破碎,太宗幾乎無力治國,甚至都想舉過投降燕國,那又怎樣?朕還不是撐了起來?百姓過的苦又怎麼了?到如今,不依舊又休養了起來?可是,戰機錯過,便再也難等了。二十幾年前,朕已經錯過了一次,這一次,朕絕對不會再讓他錯過……”
“對於這些,老夫並不瞭解。你也無需對老夫說……”吳佔厚說道。
“不!”莫智淵笑道:“師傅,這些話朕憋了許久,想來想去,朕也只能對你說。”
“因爲老夫已經快是一個死人了麼?”
莫智淵搖了搖頭:“不,師傅你不會死,朕不會讓你死的。”
吳佔厚沒有再說什麼。
“師傅,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奇怪,朕連你都能算計進來,爲何會控制不住盈盈,讓她從朕的眼皮底下溜走?”莫智淵問道。
吳佔厚有些意外,他沒想過,莫智淵會提到這件事,雖然此事他一直都心存疑惑,卻沒打算詢問過,此刻莫智淵說了出來,他想了想,心中還是有些好奇,微微點了點頭。
莫智淵道:“其實,她和小川在一起的事,從一開始朕就知曉。但是,朕並不介意,或者說,他們如此做,是在朕的默許之下才能走到如今這一步。”
“這是爲何?”吳佔厚這一次,着實有些吃驚了,即便知道自己被徒弟暗算,都沒有露出驚訝之色的他,此刻,對莫智淵的這種做法,着實頗感意外,在他想來,覺得莫智淵如此做,實在是太過荒唐。
“哈哈……”莫智淵大聲一笑:“王小言以爲,他用小川的身份做文章,便會讓朕亂了陣腳?實在是可笑,當日朕讓師傅引方信歸來,特意叮囑師傅莫要傷了小川,師傅現在應該明白朕的用意了吧。”
吳佔厚一副恍然的神色:“原來,你是故意讓方信死的。”
“的確,因爲朕瞭解小川,他對盈盈用情還是頗深的,而且,他是個極爲護短的人,方信敢派人去洛城刺殺,只要他一出現,小川必然會不惜代價不讓他踏入上京城。只要師傅有所顧忌,他便有拼死一搏的勇氣,這一點,看那孩子的武道之路,便能夠知曉。”
“的確。”吳佔厚點了點頭:“識人之能,老夫不如你。”
莫智淵並未因吳佔厚的誇讚而露出什麼得意之色,反而是輕嘆了一聲,道:“其實,小川的身世,朕早已經知曉。當年,智明雖然在前方作戰,他不清楚,可是,柳承啓的勾當,朕又怎麼能不明白,他王信能知曉的事,朕又如何不知。”說出這句的時候,莫智淵的神情爲之一變,似乎,王管家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一個小丑,隨即,他高喝了一聲:“將人帶上來。”聲音用了真氣,遠遠傳出,不一會兒,兩名神衛老者帶着一個人走了出來,這個人,面色有一種病態的白,沒有鬍鬚,看起來五十多歲,除了王管家,還能有誰。
莫智淵又是一聲大笑:“柳承啓和小川,滿世界的找他,殊不知,他早已經落在了朕的手中,朕不殺他,朕要讓他看着朕如何一統天下……”
王管家對着莫智淵怒目而視,莫智淵輕輕一仰頭,一名神衛老者捏開了王管家的嘴巴,只見,王管家的舌頭已經被割去,嘴裡空空的。莫智淵看着他,緩聲說道:“朕知道,你還覺得有希望,想要看小川反朕,所以,你才活着,朕給你這個機會,讓你活下去……”莫智淵說罷,輕輕一揮手,王管家便被帶走了。
吳佔厚看着莫智淵,感覺自己對這個徒弟的瞭解,還是太少了,原本他以爲,早已經看明白了莫智淵,現在才發現,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當初,他親自出手,追拿這位王管家,都沒有什麼效果,卻沒想到,莫智淵居然不動聲色的便將他擒下了,居然,還瞞過了所有人的耳目。
莫智淵這個時候,臉上又露出了無奈之色:“王小言以爲,小川是柳承啓的兒子,其實,他所知道的,也只是其中一面。連朕都無法斷定小川到底是智明的,或者是柳承啓的,亦或者是朕的兒子。他又如何能夠知曉,他和柳承啓,都是自以爲是罷了。其實,朕早就感覺到,小川是我莫家的人,因爲,他的身形與朕和智明很像,完全不似柳承啓那般書生氣。只不過,小川長得太過像他的母親,朕也無法斷定。所以,他既然與盈盈走到了一起,朕索性成全他們。既然確定不了小川的身份,那麼,他和盈盈的孩子,再無疑問,必然是我莫家之人了吧?政兒這孩子,也很爭氣,長子,到現在還是獨子,即便朕將皇位傳給小川,也沒有什麼顧慮了。只可惜,他卻不聽朕的……”
莫智淵說到這裡,面上露出了一絲失望之情:“不過,有了政兒,朕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至於小川忙着把他那些女人送出去,呵呵,簡直就是孩子氣,朕是何等人物,又豈會爲難一些女流之輩,更何況,她們還延續了莫家的血脈,不管如何,她們對莫家,都是有功的。”
吳佔厚長嘆了一聲,對於莫智淵,他現在覺得,只能用四個字來評價“不世梟雄”。的確,莫智淵這個人,做事的眼光極爲長遠,手段也十分老練,只到現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過,吳佔厚不知道的是,其實,莫智淵也有許多事沒有掌控住,比如一開始的王小言,那個時候,他對王小言是極爲信任的。而王小言回報給他的卻是,讓他終身不能再生育,莫智淵沒有說清楚,他對所有人都提防,甚至,連吳佔厚都算計在內,這件事,給他的影響也是十分巨大的。
不過,這卻不代表吳佔厚已經認爲莫小川必然會敗在莫智淵的手中,對於莫智淵他固然是沒有看透,對於莫小川他又何嘗看透過,甚至,在某些時候,莫小川給吳佔厚的感覺,比莫智淵還要神秘一些。只是,這些話,吳佔厚卻是不打算對莫智淵說出來。
“好了,該說的,已經說了。接下來,做你認爲該做的吧。”吳佔厚的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希望你不要過於爲難小川,他對你也沒有什麼惡意,如今所做的一切,也只不過是爲了自保。你莫要忘記,他還是政兒的父親……”
“師傅,除了在武道上,其他方面,你教不了朕。”莫智淵說着,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伸出了手,捏住了吳佔厚的手,面上露出一絲痛色,隨即,便堅定了起來:“師傅,得罪了……”
隨着莫智淵的話,吳佔厚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扯之力從莫智淵的手中傳來,自己的真氣,居然不斷地朝着他的體內而去,同時,經脈感覺到了這種吸扯之力,居然沒有自主的發起反攻。
吳佔厚心中明白,這是自己無意中被莫智淵逐步用藥導致的結果,不過,對於自己的真氣,他若是拼着重傷去調用,還是能做到的,已經窺及一絲本源之境的吳佔厚,有着莫智淵根本不清楚的能力,即便是莫智淵根本就不清楚的能力,若是這個時候,吳佔厚突然發力的話,他有信心,通過自己渾厚的真氣衝擊,使得莫智淵的經脈那只是剛剛踏入天道的經脈完全來不及運轉,至少能夠撐爆他的手臂。但是,吳佔厚看着自己的這個徒弟,臉上卻露出了笑意,他並不打算如此做,他着實有些累了……
半個時辰後,吳佔厚的真氣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入到莫智淵的體內,這讓莫智淵吃驚地睜大了雙眼,他根本就不明白,同樣的軀體,爲何吳佔厚的真氣,居然會有這麼多,而且,吳佔厚的真氣只要進入他的體內,便好似會膨脹起來,比之在吳佔厚的體內之時,擴充了三倍有餘。
最終,莫智淵也未能一次性將吳佔厚的真氣盡數吸扯到自己的經脈之中,這龐大的真氣,不得不讓他中途停了下來,仔細消化。
吳佔厚的臉色有些發白,整個人又蒼老了許多,看着莫智淵,還在一旁指點了他一句,這讓莫智淵的面色瞬間變得複雜起來,眼中也出現了片刻的清明,甚至,一度狠不下心來。可是,隨即,他的眼中,便又換上了狠色,他將心中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了吳佔厚,若是這個時候停手,吳佔厚只要修養上一年半載,功力便能恢復,到時候,必然無人能夠控制他。這種失控,不是莫智淵能夠忍受的。
所以,他將心一狠,又開始了。
在莫智淵的寢宮之中,他和吳佔厚進去三日,都未曾出來。莫小川此刻,卻已經平靜了下來。莫智淵的變化,他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但是,莫智淵顯然已經有些不正常了。已經不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睿智的西樑皇帝。站在王府,自己的所住的小樓屋頂之上,莫小川看着周圍空蕩蕩的模樣,雖然下人還在,但那一處處小樓的主人卻已經離開了。
這讓他的心中十分的失落,他也不明白,爲何,事情會突然發展到這樣,原本平靜的生活,居然會出現這麼大的波瀾,緩緩地飲下一口酒,對於近幾日大臣們對他和莫智淵之間的議論之聲,莫小川也是知曉的,但是,對此他實在懶得理會。顧連清已經上門許多次,都被他避而不見。
這個時候,見顧連清,對這老頭來說,沒有一點好處。他是一個治國的人才,卻不適合參與到這種爭鬥之中,以他那種略顯淺薄的水準,面對上莫智淵,只會早早的死去。莫小川這麼做,也是在保護他。
可是,顧連清卻不明白這些,他這些日子,心中慌亂的厲害,上京城這種好像籠罩在一層無形陰霾之氣中的感覺,讓他有些窒息,他急需從莫小川這裡知道些什麼,所以,儘管莫小川不見他,他卻依舊不死心,又一次來了。
蘇燕看到顧連清三日間,好似老了幾歲的模樣,也是有些無奈:“老大人,王爺這幾日,所以人都不見的,甚至,包括我。你便回去吧,莫要再來了。”
“蘇護衛,勞煩再通傳一聲,老夫真的有急事要見王爺。還請通融……”顧連清深深的一揖。
蘇燕有些哭笑不得,顧連清這話說的,好像是他當着老頭不讓進去一般,無奈下,他又只好解釋了一遍:“老大人,真的不是蘇燕不讓你進去,只是,王爺傳下來的命令,蘇燕又怎敢違背。”
“蘇護衛,還請再問問王爺,或許,王爺改變了主意呢。”顧連清有些不死心。
蘇燕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顧大人,王爺說了,如果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便可將下面的話轉告給你。”
“哦?”顧連清急忙側耳傾聽:“蘇護衛請說。”
蘇燕說道:“王爺說,如今的王府周圍,處處都是顧大人以往所不能接觸到的危險之人。若是這個時候讓你進府,便是等於將你送上了斷頭臺。他還說,如果你是爲了傳言而來,便回去吧。不管傳言是真是假,都不顧大人能夠參與進來的,別說是你,就是催老侯爺的份量也是不夠。這是莫家內部的事,外人蔘與進來,只會死的很快……”
顧連清聽蘇燕將話說完,整個人都呆住了,愣了半晌,這才喃喃地說道:“王爺當真是這麼說的?”
蘇燕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顧大人,不瞞你說,我等留在此地,已經做好了覺悟。你還是走吧……”
顧連清的神色暗淡了下來,緩緩地點了點頭:“老夫明白了。多謝蘇護衛……”說着,他後退了幾步,猛地跪了下來,對着王府的正門,行了大禮。
蘇燕沒有阻攔他,因爲,蘇燕知道顧連清這是在表決心,既然老頭有這樣的忠心,自己又能說什麼呢,即便是莫小川在此,恐怕也無法阻攔他吧。
顧連清磕了幾個頭,站起了身,看着蘇燕,高聲道:“老臣,一心爲國,沒什麼好怕的。請蘇護衛轉告王爺,老臣不會再來了,也不會再上朝去,但是,老臣等着他去老臣那邊,將老臣揪出來一天……”
顧連清後面這些話,幾乎是喊出來的,莫小川的耳力極強,早已經注意到他的到來,自然也將他這些話收到了耳中,不由得輕輕搖頭,還真是個倔強的老傢伙啊。
莫小川沒有出面,待到蘇燕前來轉告他這些話的時候,只是,讓蘇燕給顧連清帶一句話:“如果,勢不可爲,便歸天養老吧。”
涼風輕輕吹過,天氣已經步入初秋的季節,盈盈這幾日的情緒,也平穩了下來,看到莫小川坐在沒事的時候,便坐到屋頂,她一臉的憂色。在下面呆呆地凝望。
看到盈盈,莫小川將酒壺收起,從小樓上方躍了下來,微微一笑:“怎麼了?又不開心了?”
盈盈抿嘴一笑,輕輕搖頭:“這些日子,是我太過任性,讓你擔心了。”
莫小川在她的小臉上輕輕一捏,笑道:“哪有,你一直都太過懂事,弄得我在你面前,總感覺被你寵着,你給了我寵你的機會,我感激還來不及呢。至少,這樣讓我有了一次做大男人的感覺……”
盈盈抿嘴一笑,露出了兩個好看的酒窩:“你現在,好會哄人。”
“那是。練出來了……”說罷,他急忙捂住了嘴,悄聲說道:“不好,說漏了……”
盈盈又笑了笑。
莫小川也跟着笑,可是,兩人卻都發現,對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以前,莫小川若是如此逗弄盈盈的時候,兩人必然會開懷大笑,很是歡樂。可是現在,他們卻發現,彼此之間,都沒有了那種一點就能騰然而起的快樂燃料。
莫小川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因爲,在他們的心中,都擔心着一個人,身在宮中的小莫政。
盈盈的眼圈緩緩地紅了起來,急忙低下頭,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小川,我自己控制不住,讓你也跟着難受了。”
莫小川伸手將她的頭摟到了自己的胸前,輕聲一嘆:“是我不好,沒能哄的你開心,”
盈盈伸手抹了抹面頰上的一絲淚痕,深吸一口氣,又抿了抿嘴,露出了一個微笑,道:“沒事的,一切都會好的,政兒會很好,你也會很好,我們都會很好的,是麼?”
莫小川頓了頓,閉上了眼睛,眼前閃出小莫政最後那個含淚的眼神,讓他不由得心疼了一下,他緩緩地睜開雙目,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極慢地說了一句:“是!會好的,一定!”
盈盈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抱緊了莫小川的腰身,將頭靠在他的胸膛,突然感覺,眼前的男人比任何時候都可靠,都值得她依靠,她知道,若不是這幾日莫小川在自己的身邊,她都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正因爲有他在,她纔可以表現出自己的軟弱,讓自己的情緒發泄出來,正因爲有他在,她才能心懷希望,讓自己有了等待的機會,有了憧憬美好未來的權力。他真的已經變得十分可靠了。
莫小川的手,在她的後背上摸索着,很是溫柔,涼風吹過兩人的身旁,蕩起兩人的頭髮,晚霞之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
………
………
林風這一次,親自離開了上京城,即便,他也是被神衛隊緊盯的對象,但是,這麼多年的磨練,讓林風早已經成長,已經不是那個當初被隨隨便便丟入天牢之中的採花賊了,神衛隊固然厲害,卻也不可能使得所有人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作爲莫小川核心成員中的一名,林風所瞭解的情況,要比蘇燕多的多。劍九的身份,他也知道,這個冷漠,甚至有些木訥的劍客,真正的作用,他十分清楚,同時,他也明白,莫小川這一次給出這塊信物,所代表的意思。
正因爲如此,林風的心中才不敢怠慢。齊山!這個地方,他也是聽莫小川說過,可是,即便是聽說,也讓他爲之震撼不已,神衛隊的厲害,林風是領教過了。
可神秘的齊山,似乎組建比神衛隊更早,他們的能力是不是比神衛隊更強,林風不敢說,可在他心中卻認爲,至少,齊山應該是能夠硬抗神衛隊的存在。如果齊山沒有這樣的能力,那麼,也不可能被當年的齊王如此重視,更不可能被歷屆齊心堂堂主保守的這麼嚴密,甚至,當初只是一個名頭,就能讓白易風在堂主爭奪之中勝出。
劍九,如今身在出雲關,林風一路馬不停蹄,不斷換乘,甚至,連吃飯也在馬背上解決了。以最快地速度朝着出雲關而去。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甚至,交給誰都不能放心,只有自己親自來做,才能讓他安心。
在林風狂奔之中,在上京城外一處隱秘之所住下來的衆女,這個時候,卻在焦急地期盼着莫小川的到來。
連靈出現之後,讓她們之中,許多人明白,出現了變數,怕是,莫小川出現的可能不大了。像夏雛月,心兒這等接觸過權力場的人,自然不用說,便是熟悉莫小川的司徒玉兒、柳卿柔、葉辛等人,也心中明白。
她們聚積在一起,彼此看着對方面上的擔憂之色,均露出了苦笑,陸琪一直抱着長劍站在一旁,看她們討論了一會兒,也沒有確定下什麼結論來,緩緩地說了一句:“我還是回去看看,小川容易衝動,莫要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
夏雛月卻不同意,她搖了搖頭,道:“王爺有的時候,是有些衝動,不過,對於朝中形式,他比我們知道的更加清楚,我們應該相信他的判斷力,若是我們回去,反而可能給他填出什麼麻煩來。”
陸琪眉頭一凝,道:“我雖然不敢說以自己的武功,便能毫無危險,但是,能生擒我的人,怕是還沒有。我回去,不會給他添什麼麻煩,倒是你們,留在這裡比較好。”
夏雛月道:“我就是知道你會這樣想,這纔不讓你去。如果,你出了意外,王爺來了,我們如何交代。”
柳卿柔作爲柳卿柔的正妻,雖然年紀不如夏雛月,輩份不如陸琪,不過,她卻也是有說話的權力的,聽到兩人爭論,她想了想,輕聲說道:“兩位姐姐先別爭了,這件事,不可大意,綠姐姐不是還在上京城中麼?我們派人與她那邊聯絡一下,應該就會知道該怎麼做了。現在,在這種不瞭解狀況的情形下,隨意做出什麼決定,都未必是對的。”
柳卿柔的話,讓司徒玉兒也跟着說了起來:“我姐姐還在幽州城,那邊,有許多效忠夫君的人,我們是不是和她也聯絡一下,將這邊的情況告知她,如果,他們那邊能夠施壓,或許,夫君的壓力也會小一些。現在密道已經被封死,我們想要從密道回去,也是不可能了。”
葉辛也道:“劉長老那邊,應該也有什麼安排吧。或許,我們從她那裡也能知曉情況,媚兒姐姐與她相識,不妨,陸姐姐與媚兒姐姐先去那邊走一着,或許會好些。”
葉辛平日間一聲不響,關鍵時刻的一句話,卻讓陸琪和夏雛月均是雙目一亮,無論是司徒玉兒還是柳卿柔的介意,都是遠水止不了近渴,但是,齊心堂的總堂,卻距離這裡不遠,加上夏雛月對那邊的熟悉,去那裡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當即,夏雛月便點頭,道:“辛兒此言不錯,我們就先去那邊走一趟。”
這個時候,心兒見衆女都在出主意,她也站了起來,道:“要麼,我回吐蕃一趟,若是夫君被人爲難,我便讓父皇發兵……”
她的話音一落,便讓衆人同時望向了她。看得心兒心中有些發毛:“你、你們怎麼了?我這也是爲了夫君着想啊。”
柳卿柔微微一笑,道:“心兒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如今雖然已經是西樑中人,可是,成贊皇帝,卻不是中土人士,如果吐蕃出兵的話,到時候,天下人該怎麼看夫君。即便,幫夫君解決了眼前的困境,也會讓百姓唾棄的。”
心兒聽柳卿柔這麼一解釋,心中頓時明白過來,自己的爹,雖然在自己的眼中,是夫君的岳父,可是,在中原人的眼中,卻是一個異族。中原人一直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又怎麼可能接受自己父親的幫助呢?
她不由得面色有些暗淡,泛起一絲苦笑,道:“我明白了。是我想岔了……”
夏雛月笑着安慰,道:“你也別多心,都是自家姐妹,大家說話,直爽了一些,別沒有惡意。”夏雛月以前一直在想,若是自己嫁給了一個有衆多妻妾的人,估計,會想着辦法整死他的其他妻妾們,現在,與眼前這些人如此和睦的相處,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
這時,燕兒卻小聲說道:“其實,我一直都是一個婢女,要麼,我回去吧。估計,也沒有人會將我看在眼裡,讓我回去侍候王、王爺……”
“不行。”司徒玉兒拉起了燕兒的手,輕輕搖頭,道:“燕兒,你切莫這樣說。夫君早已經替你正名了,你不是什麼婢女,我們都是姐妹,你切莫再輕看自己,到時候,免得夫君回來責怪我們說欺負他的燕兒……”
司徒玉兒這一句話,引得其他人笑出了聲,燕兒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好了,便按照辛兒的建議,我們先去劉娟娘那邊走一趟。你們在這裡等消息吧。其他的事,卿柔你安排吧。”夏雛月說道。
柳卿柔微微點頭,道:“兩位姐姐小心些。”
“有劍宗宗主在,我還怕什麼。”夏雛月笑了起來:“是不是啊妹妹?”說着望向了陸琪。
陸琪眉頭蹙了一下,道:“你如果再這種賤兮兮的笑,該怕的人,就是我了。”陸琪的話,讓夏雛月無奈聳聳肩,氣氛也輕鬆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