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忠信手握藥鋤,在那片雜草叢裡搜尋,很快就找到那棵美人株。那美人株已經長得有三尺高了,綠葉婆娑,莖白枝青,格外嬌嫩滋潤,與周遭的雜草大不相同。
這美人株原是草本植物,莖葉與芭蕉相近,柔軟嫩綠,可就這柔綠的葉片間,竟生着一根劍樣的玩意。那玩意也是一張葉片,卻十分堅硬挺直,羅忠信瞅了也好生奇怪。美人株他也是認識的,卻從未見到過它的一支葉片跟利劍一般形似——忍不住就去摸揑,一觸之下,口中“啊”地一聲。
那“劍葉”邊緣好生鋒利,羅忠信一觸及,手指就被劃了個口子,鮮血汩汩外冒。他一時火起,就用藥鋤狠勁朝美人株根部挖下去。哪知他這一挖,那美人株眨眼不見了——咦!羅忠信有點不想信自己眼睛。
這是什麼玩意,長在地裡的棵草竟跟兔子似的,一溜煙就跑了?他不死心,依舊照原地挖,挖了一個大坑,哪還有美人株的蹤影。只聽說過人蔘有這種本事。挖參人找到人蔘,就要用一根紅繩拴住它的頭部莖葉,不然就挖不到地下的人蔘。不過,就算人蔘長腳丫子跑了,它的枝葉莖杆還在,可這美人株倒好,乾脆連一片葉子都不見了。
這會,黃夢樑過來了,他身後跟着那條大黑狗。看見羅忠信撅着屁股起勁在那地上刨挖,就問他怎麼了?
羅忠信擡起臉來,沮喪地說:“師叔,剛纔那美人株明明就在這兒,怎麼眨個眼睛就不見了呢?”
黃夢樑解釋:“它已經成精了,不會等着讓你挖它——不過,大白天的,它跑不遠,我們接着找。”
那小黑跳進羅忠信刨的土坑,鼻子在地上嗅一陣,爾後跳出來,拱進草叢深處。不一會,裡邊就傳出來它的叫聲。黃夢樑與羅忠信急忙循聲跑過去,看見小黑對着一棵肥綠茂草“汪汪”吠叫,二人一瞅,都樂了,這不就是那美人株嗎,它雖然溜得快,卻跑不遠。
那美人株果然是有了生命的草精,小黑對着它呲牙咧齒的狂叫,它居然搖動着那支綠色草劍,似乎是在抵抗這條黑狗的進攻。
這次,羅忠信沒有魯莽,他也有些懼那綠色草劍。看起來這草劍不咋樣,可卻鋒利得狠,它自個搖擺亂動,不小心被它碰到身上哪點,不把你劃得鮮血淋漓纔怪。
黃夢樑卻不怕它,一棵野草,葉片再鋒利那也是野草——他突然出手,連葉帶“劍”一把攥住美人株的莖幹。真是奇了怪了,這美人株野草被揪在手中,黃夢樑卻感到它竟跟兔子似的。活蹦亂跳地掙扎,那情形倘若他一鬆手,這野草一定會跟兔子一樣,馬上躥進草叢裡逃跑。
旁邊的羅忠信也見到這天下奇景,一棵野草像被灌注了生命,在師叔手中還左擺右晃,使勁挫掙——他擔心這美人株一旦掙脫手,逃不見了,索性一藥鋤朝它根部狠狠挖去。鋤落根斷,那美人株的斷根處竟迸出一股紅色的汁液,好像鮮血一般,還帶着點腥味。
漸漸,美人株在黃夢樑手中停止了掙扎,跟着,綠色盡褪,呈出枯萎黃焦樣態。那支剛纔還銳利割人、堅硬挺拔的“綠劍”,亦如一根殘枝敗草,折腰垂頭,哪還有半分襲人的能力。黃夢樑將美人株拋在地上,被小黑用它牙齒撕得七零八落。
小黑這畜牲竟也記仇。前兩天,它被美人株削了一劍,這會卻不放過它。美人株被羅忠信一藥鋤挖斷草根,顯然已被誅滅,小黑仍然要將它“碎屍萬斷”。一會功夫,那嬌嫩欲滴的美人株,便在狗嘴下支離破碎。
瞧地上一攤紛亂斷草,讓人怎麼聯想,都想不到它曾經是位美貌的綠衣女子。就不知黃夢樑的大哥李郎中見了,會不會有一絲心痛的感覺?畢竟,它總是那陪他多夜的鮮活“女子”嘛。
剷除了美人株草精,黃夢樑帶着他的大黑狗,同羅忠信回到家李家場。大哥李郎中的身體差不多已經康復,又可以坐堂行醫,就是出診還不行。黃夢樑在大哥這兒再呆了一天,就向李郎中告辭,說他必須得走,去尋他的妻兒。不過,黃夢樑答應,尋到竹娟和兒子,一定會再來看望大哥。
羅忠信也說,他離家有好多天了,師傅既然痊癒,他也要回去,免得家裡人擔心。再者,他與師叔同一段路,也可以送送師叔。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這道理李郎中自然明白。就與大嫂一道,送了黃夢樑好遠,還不斷叮囑,返回來時,一定跟弟妹在他家多住些日子,才依依不捨揮手分別。
黃夢樑依舊牽着他的白花騾馬,帶着小黑,與羅忠信一道穿過夾馬溝,朝銅鑼鎮走去。夾馬溝幾年前塌方,被堵了好幾個月,還是銅鑼鎮的南家出面募捐,疏浚了這條青石板大路。說起來,這其中還有黃夢樑的功勞,那募捐款項中,有一百錠金元寶是算在他頭上的。就在夾馬溝出口處,立的一塊功德石碑上,黃夢樑的名字赫然鐫刻在首位。
到了銅鑼鎮,羅忠信無論如何也不準黃夢樑走,非要他的師叔去家裡住一晚。實在拗不過這位老師侄的執意,只得答應,但說好明日一早,他務必上路。
師侄媳婦以及侄孫等人,見是黃夢樑來了,俱都十分興奮。大家都知道,這位師叔不是普通尋常人。早幾日,馬鍋頭沈武師從藏區回來,特意到崇時珍醫館來,告訴羅大夫他師叔的事。羅大夫不在家,去了李家場,就將黃夢樑是吉祥菩薩的奇事,說給羅大夫的老婆、兒子和醫館夥計聽了。
這崇時珍醫館爲此榮耀得不得了。當家的羅大夫有位師叔,竟然是活菩薩,那羅大夫就自然是菩薩的弟子,他們也就是菩薩弟子的弟子或者親眷。平白無故跟菩薩攀了關係,沾上仙氣,無不個個喜笑顏開,皆認爲,此後一定有好多的好處。現在,“菩薩”來了,衆人當然要盡心伺候。
黃夢樑被這崇時珍醫館一干人的異樣熱情,弄得莫名其妙。正在疑惑,南家的大少奶奶、大少爺和他們夫婦的兒女,以及那沈武師,一大羣人親自登門崇時珍醫館,來請黃夢樑跟羅大夫,說是他家已經備好飯菜,務必要二人賞光。
也不知是誰把這事告訴南家的,人家夫婦全家來請,已經給足了羅大夫的面子。南家在銅鑼鎮,在川滇兩省,甚至在大半個中國,都是有名氣的富商,他羅大夫雖然在銅鑼鎮一帶有點聲望,可與人家比起來簡直就是米粒螢光對日月輝煌。這會,羅大夫還不知道“菩薩”的事,他扭頭去瞧師叔,那意思是徵求黃夢樑的看法。
黃夢樑倒無所謂,在哪吃飯都一樣。於是,大家衆星捧月地擁着黃夢樑,去了南家。在南家,黃夢樑意外聽到一個關於南家一隻金盆的傳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