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巧芸猶豫了一下,這纔好像下定決心似的深呼吸一口氣,說道:“楊棟樑,那天在醫院你救了我,我領情,可我這人天生就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也不喜歡說謝謝,所以……嗯,我給你錢吧,然後咱們倆從此兩不相欠,不過呢,我就是個窮警察,手裡也不富裕,你要是說的數額太大,我可能暫時沒有,不過我可以先欠着你的,對我來說,欠錢也比欠人情好,嗯,你說個數吧……”
“……”
楊棟樑愣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杜巧芸要說的是這事兒。
“錢……提錢多傷感情啊。”楊棟樑一聳肩。
“沒跟你開玩笑,說正事兒呢,說吧,你想要多少?”杜巧芸正色道。
“那個……”楊棟樑想了想:“那我先問你個事兒。”
“什麼?”
“賣血犯法不?”
“根據咱們國家現行的法律,只有無償獻血,賣血……犯法!”
“是啊!”楊棟樑輕輕拍了下桌子:“就是這個理啊,我給你輸血,然後你給我錢,咱倆這不就成了買血賣血嗎?這是在犯法啊同志,你說你身爲一個人民警察,怎麼能知法犯法呢?你這不是給你身上的警服抹黑嗎?”
“這是兩碼事好不好?”
“不好!”楊棟樑說:“你拿我當什麼人了?掉到錢眼兒裡的錢串子?我就認識錢?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俗?”他忽然哼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杜巧芸同志,我那天給你輸血,就是趕上了,真的,不光是你,就是換個人,我也會那麼做,再說了,你是女人吧,是女人的話每個月都得來大姨媽吧?都得流血是吧?我那天給你輸的那些血,你來來回回幾個月就流沒了,如果你真的給我錢,到那時候我是不是還得把錢還你?在我手放這麼長時間,我是不是還得給你點利息啥的?得得得,你可拉倒吧,別跟我提錢了啊,再提錢以後你就別說認識我,咱倆老死不相往來得了……”
楊棟樑在那裡各種詭辯,巧舌如簧,杜巧芸都聽傻了,不過她也明白了,楊棟樑根本就不想要錢,他就是正巧趕上了,然後做了個好事兒學了一把雷鋒,不圖名不圖利,如果自己非得給錢的話,反倒是有點侮辱人的意思了……
可是,那怎麼行啊!
杜巧芸是真的不想欠人人情,如果不趕緊把這人情還了,她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總覺得心裡像是有個疙瘩似的。
正所謂救命之恩恩同再造,這人情太大了,在現在這個社會裡,除了給錢之外,杜巧芸也想不出什麼別的辦法了。結果,給錢……楊棟樑還不要,這可真讓杜巧芸有些爲難了。
這時就聽楊棟樑說:“這麼的得了,你幫我做件事兒吧,然後咱們倆就兩清了,咋樣?”
“做事?做什麼事?”
杜巧芸不愧是個人民警察,職業覺悟特別高,第一反應就是楊棟樑要讓自己幫忙開後門,做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她立刻習慣性地把臉板了起來:“楊棟樑我告訴你,我是個警察,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情我是不會幫你……”
“哎喲我去了……”不等她說完,楊棟樑就直接抓狂了:“我說你能不能不把人想的那麼壞?我還啥都沒說呢,你咋知道我讓你幫我做的是違法亂紀的事兒?你能掐會算啊?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啊?擦……聽我說完行不行?”
“那你說吧,你讓我幫你做什麼事。”杜巧芸被搶白了一頓,有些氣鼓鼓地說道。
“你幫我找兩個人。”
“找人?”
“嗯!”楊棟樑點頭道:“你們警察內部不是有那種戶籍管理的查詢系統嗎?嗯……你就幫我找人吧,這兩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
“他們是……?”
“是我一個戰友的母親和妹妹。”楊棟樑聲音有些低沉地說道。
是的,他說的那個戰友,是老k……
當初老k犧牲的時候,曾經囑託戰友們照顧他的老孃和妹子。
這句話,楊棟樑聽到了,而且深深的記在心裡。
他知道,老k的家境不富裕,他在家裡是老二,上面有個比他大一歲的哥哥,以及一個今年剛滿十八歲的妹妹,他七歲那年死了父親,就是他母親一個人把他們兄妹三個帶大,含辛茹苦,老k對他母親的感情很深。
當初老k母親和妹妹來探親的時候,楊棟樑見過她們,一個是樸實的農村女人,一個是隻有十五歲的,長着兩顆圓溜溜大眼睛的怯生生小女孩。
老k臨犧牲的時候,心裡最放不下的,就是她們。
而作爲老k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戰友,他的這個遺願,自然就落在了楊棟樑的肩頭。
楊棟樑沒去過老k的老家,也沒有別的聯繫方式,他手裡就有一個老k那個村的村長家的電話。
之前因爲自己這邊還不穩定,楊棟樑就沒打電話聯繫,就算聯繫上又能怎樣,自己這邊一團糟,聯繫上也是根本顧不過來。
而現在,工作什麼的都算平穩下來了,就在前幾天,楊棟樑就把電話打過去了,他想了解一下老k母親和妹妹生活的咋樣,如果很好,那就不去打擾,如果她們生活的不如意,楊棟樑就打算把她們接到自己這裡來,反正房子多有地方住,一老一小,吃飯添兩雙筷子罷了。
可是,電話打過去,他得到的消息卻是那一老一小被老k的大哥大嫂接走了。楊棟樑問她們到什麼地方去了,結果那位很不負責任的村長同志說了一個不知道,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得!
遇到這樣一個混不吝的基層領導幹部他還能說啥?沒辦法,楊棟樑就只好另想對策,他本想等放完假,就去求妖姬,讓她幫着查一下的,畢竟老k跟她也是老戰友,彼此有感情,幫着查一下他母親和妹妹在哪兒,也算是戰友之間的應盡之責,可是現在杜巧芸非得嚷嚷着要還人情,楊棟樑就心想正好,這事兒就讓她查吧……
這時候,老闆將他們點的那些串和烤蜆子端上來了,還笑着對杜巧芸說:“你們來的巧啊,這蜆子就剩最後一盤,再多要就沒有了,呵呵。”
杜巧芸也笑,說自己運氣好,然後老闆就用圍裙擦着手,到後出去了。
“你嚐嚐。”杜巧芸對楊棟說道。
“嗯,果然不錯……”楊棟樑拿了個蜆子吃了,點點頭,然後他一邊吃,一邊把老k家人的事情對杜巧芸講了一遍。
聽說要找的人是烈士的母親和妹妹,杜巧芸也是有些動容,她這輩子最佩服的,就是爲國家爲人民流血犧牲的英雄,想了想,覺得這事兒也不算違反規定,就問楊棟樑:“你那個戰友叫什麼名字?還有他母親和妹妹的名字你都知道嗎?”
“我那戰友叫陳凱,他妹妹叫陳瑩瑩,至於他母親,我就知道姓狄,叫什麼就不知道了……”
“行,我回去給你查一下,不過你也知道的,現在人員流動太大,我不敢給你保證肯定能查到,如果查不到的話,也希望你能理解。”
“嗯,那這事兒就拜託你了。”
他們正在聊着的時候,忽然飯店的門一響,進來了一夥人,一共六個,都是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男人,本來杜巧芸在跟楊棟樑說話,沒注意那邊的情況,就是聽見門響,很下意識的往那邊看了一眼,可就是這麼一眼,她卻立刻怔了一下,然後,立刻把頭低下了……
“你怎麼了?”楊棟樑有些詫異地問道。
“別說話。”杜巧芸低低的聲音說道,與此同時的,她拿出手機,給她一個同事發了個短信,上面寫着這家店的地址和店名,後面還加上了一句話:“發現六號,請火速增援!”
雖然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看到杜巧芸這副模樣,楊棟樑就很敏銳的猜到,肯定是這幾個剛進來的男人有些不對勁兒了……
他猜得沒錯。
這六個男人中的五個,杜巧芸也不認識,但是其中一個最爲沉默寡言,看起來最低調最不起眼的短髮男人,她卻是一眼認了出來,這個傢伙,他就是被列爲雲海市第六號案件——那個連環搶劫案的一個主要的犯罪嫌疑人,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就跟另外幾名同夥一共作案四十多起,搶劫金額高達幾十萬,同時造成十二人受傷一人死亡,性質十分惡劣,給雲海市的普通市民造成了巨大的恐慌。這個案件,被市公安局列爲今年的第六號重點案件,要求必須儘快偵破,消除恐慌影響,爲此,杜巧芸他們開過好幾次碰頭會,照片看了無數次,所以這剛一碰面,她就一眼把那傢伙給認出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可能是察覺到風聲比較緊,這個搶劫團伙隱遁了,再沒作案,銷聲匿跡無影無蹤,有分析稱,他們可能是流竄到其他城市和地區,卻是沒想到,他居然還在雲海市裡,而且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來到飯店吃飯……嗯,真巧啊,就這麼碰上杜巧芸了,而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抓捕機會,杜巧芸又怎能放過?
那邊一共六個人,雖然不知道那五個人都是什麼身份,可能跟那個搶劫犯混在一起,估計也都不是什麼好人。
而杜巧芸這邊人單勢孤,就算加上楊棟樑,也才兩個,所以杜巧芸趕緊低頭裝慫,發短信求援。
警局離着這家飯店不遠,一頓飯的時間,足夠了……
可是,杜巧芸想的挺好,事實卻跟她想的有些出入。
那羣人坐下之後本來是要點菜點酒的,而且還點名要這店裡的特色烤蜆子,結果老闆說蜆子沒了,這羣人就很遺憾地站起來要走。他們來這兒主要就是奔着蜆子來的,蜆子沒有了,在這兒吃飯還有什麼意思?
而這邊,看到他們要走,杜巧芸就有些急了,別人走了無所謂,可那個搶劫犯走了以後再想找他就難了,情急之下,她低低的聲音跟楊棟樑說了句:“你在這兒別動。”然後就也站起身來,手裡拎着一個酒瓶子,假意要上廁所,裝作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朝着那羣人的方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