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中,卻是珈漣定下了主意,輕輕擊掌,將衆人的注意力都收了回來:“不語,依我看來,你不如去救西原!”
此言一出,衆人還未有何表示,那正接受療傷的李密,已禁不住直起身子,薄怒道:“珈漣小姐,李淵不過一盟友,難道還勝過我等父子之情麼?你們也太過無情了些!”
珈漣一怔,正要應答,凝寒已輕輕上前一步,柔聲道:“李公子,稍安勿躁,且聽上片刻再說……”
她這話,說得極爲柔和,然而李密聞言,卻如奉綸音一般,順從的低下了頭去,竟不敢多望上一眼。珈漣心細,看在眼中微微一笑,淡淡道:“李公子,我只說讓逝去救西原,卻並未說我們去救西原……”
“什麼?”石不語聞言一怔,失聲道,“珈漣,你該不會讓我一個人前去吧!”
“你覺得呢?”珈漣抿嘴一笑,搶在他抗議之前,沉聲道,“西原的困境,不在外而在內,關鍵便在於李淵被圍,羣龍無首。只要能夠讓李淵返回西原,以他的威望與多年培養的勢力,區區一個李建成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石不語聽罷,倒將已在嘴邊的牢騷收了回去,默默思索起珈漣的啓示來,過得半晌,他才徐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白狼山,將李淵偷出來?”
珈漣微微點頭道:“不錯!你不是一向自稱‘天下逃功第一’麼,搶個人然後溜之大吉,應當不是什麼難事吧!”
她這話,也不知到底是讚許還是諷刺,石不語聽在耳中,不由得老臉一紅,尷尬道:“那倒也是,有玄墨在,加上遁千里的妙用,救個把人不是什麼難事。”
“那便好了!”珈漣抿了口茶,目中光芒閃爍,又道:“再者,若是我猜測沒錯,北戎定然在白狼山設下重重埋伏,我們興師動衆前去,不等於給他們送禮麼?”
石不語聞言一驚,剛剛鼓起的勇氣,登時又縮了回去,愕然道:“不是吧!你明知有埋伏,還要我去送死?這算不算謀殺親夫?”
聞得“親夫”二字,珈漣登時玉頰生煙,輕輕淬了他一口,心中卻頗爲甜蜜,微笑道:“混水摸魚,不是你的長項麼?並且,單獨行動的話,也更容易隱瞞過對方的眼線!”
他二人一來一去的對話,那邊的李密已若有所悟的擡起頭來,沉聲道:“珈漣小姐,若是我大哥去救援李淵,登州這面……”
“登州這面,自有我等效力!”不待他說完,珈漣便已接口道:“南狄便由濱海軍應付;海盜自有我水族戰船與阿青來剿滅;至於那些宗士,放着凝姐姐、莫愁、荷兒與一干妖靈在此,又有何懼?”
聽她分析安排得如此頭頭使道,李密倒也無話可說,乾脆沉默了下去。石不語見狀,便輕輕擊掌道:“既如此,事不宜遲,我等歇息一夜,明日便各行其是!”
話音未落,秀寧已抽泣道:“爹爹,我也要隨你一同前去!”
石不語聞言一怔,愕然道:“白狼山太過兇險,帶着你,恐怕……”
秀寧哪裡肯依,當下扯着爹爹的衣襟,死纏硬磨,定要隨他一起前去。糾纏之中,還是凝寒一言定論道:“不語,你便帶寧兒一同前去,她在西原,卻比你熟悉了許多,若是擔慮兇險,大可臨時將她寄在百姓家中。”
凝寒發話,石不語不敢不從,只得乖乖的應下。只是這邊風波才平,那邊的小元慶又惟恐天下不亂,奶聲奶氣的插口道:“爹爹,你不帶我一起去麼?”
這一次,石不語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退讓,當下摸着他的頭頂,嘻嘻笑道:“乖乖,你跟着幾位孃親走,狠狠的踢那些南蠻子的屁股!至於玄墨,便先借給爹爹使用,如何?”
元慶卻是好騙之極,聞言便不住點頭道:“好!好!爹爹你儘管走,我去將那些南蠻子盡數宰了!”
“慶兒,做人要時常心存善念,萬萬不可趕盡殺絕!”石不語聞言,微微皺眉道。
“爹爹,你的意思是?”
“好歹,也要將那些南蠻美女留下……”
“……”衆人聞言,大汗迭出,心道總算明白,這五歲小娃娃,究竟是跟着誰人學壞的了。
次日凌晨,心中有事的衆人早早便梳洗起身,到港口匯合。石不語攜了秀寧,獨乘一條快船先行起程,自然,也少不了與諸女一番殷殷的臨行相別。
他此行,雖是說得輕而易舉,但也兇險暗伏,絕對不是偷兩個人帶回西原了事那麼簡單。因此,凝寒告別之際,也曾打算讓莫愁或者清荷陪着一同前往,卻都被自恃“逃功第一”的男子一一拒絕。
事實上,比起囤積重兵的白狼山而言,登州的局面,在南狄、海賊、宗士的三路夾攻之下,顯得更爲危險。尤其是那些不知從何處冒出的神秘宗士,其人數、實力完全隱藏在迷霧之中,在這種情勢下,莫愁、清荷等人的坐鎮是很有必要的,畢竟謹慎應對,總無過錯。
至於石不語這邊,雖說只有名義上的一人,但加上座下的玄墨、藏在笛中的悠白、小白二獸,對付那些不懂宗術的蠻人,自保應當不成問題,除非他突然腦筋突然發熱,打算模仿一下趙子龍,來上一場七進七出的長阪好戲……
離島乘船登岸之後,這對父女一路疾行,不分晝夜趕路。白日策動墨麟狂奔,其間時不時以小白交替輪換;夜間搭乘悠白,在其背上微微打個瞌睡,如此折騰數日之後,兩人終於藉着悠白的夜間潛行,順利飛出居安關外,進入休倫草原之中。
然而此時,卻有一個大大的意外,在等待着他們——那便是,白狼山究竟在何處?當石不語從秀寧的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時,幾乎便要暈了過去。事實上,一向在內政上頗有心得的秀寧,幾乎很少跟隨着李淵進入草原征戰,她除了知道白狼山在西北方向之外,便幾乎一無所知……
因此,迫於無奈的兩人,只能繼續搭乘着悠白飛行,試圖在空中發現那道山脈的存在。只是,經得數日的折騰,便是耐力如悠白之類的巨獸,也早已疲憊不堪,在飛行幾個時辰後,便討饒回到玉笛中休息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乾脆便讓三獸盡數休養生息,暫時選擇了步行。而這之後,在這茫茫不辯方向、四面景觀幾乎一模一樣的草原中,石不語很快發覺,在除了數盲症之外,自己又新添了一個毛病——那便是,路癡——簡單來說,他已經完全不能區分東南西北這四個概念了……
而此時,已是天色漸暗,隨着寒風的呼嘯聲一再加大,石不語便再無常識,也知曉草原之中,晝夜溫度相差甚大,若再尋不到一處擋風取暖的地方,只怕自己二人,便要在這看似美麗的茫茫野草中,化爲兩根冰凍人棍了。
想到此處,他不敢再懈怠分毫,一面抱緊懷中瑟瑟發抖的秀寧,一面展開青藍雙翼,強自支撐着飛上半空,竭力去尋找一處庇護之所。沿途之中,淒厲的狼嚎聲不時傳來,更揭示出潛在的危險,而更糟糕的是,逐漸變得空虛的丹田,已開始無力支持揮動的雙翼,一旦耗盡降落,等待着他們的,或許便是數百對幽綠的眼睛……
“爹爹,我們會死麼?”蜷縮在他臂膀中的秀寧,失去了往日的鎮靜與俏皮,幽幽的問道。
“傻瓜!哪有這種事!”石不語心中一痛,勾了勾她的鼻子,不用回頭,他也已隱約察覺到,在後方的草原之中,已隱約傳來狼羣的奔跑聲,看起來,這些傢伙的毅力相當頑強……
便在此時,秀寧忽的身子一顫,指着前方道:“爹爹,你看那,有火光!”
石不語一怔,定睛望去,果見前方遙遙之處,果然有一團火光若隱若現,換而言之,那處定然有人居住。如此一來,兩人今夜便有了歇息的地方,而那羣毅力頑強的野狼,想必也會因爲畏懼烈火的原因,依依不捨的退去。
他心中如此想到,登時大喜,雙翼更不敢有絲毫停歇,奮力朝着那處疾飛而去。然而正如古話所說,望山跑死馬,那火光的所在,看似近,實際頗遠,足足飛了數刻鐘的工夫,方纔抵達,好在如先前預料的一樣,這地方,果然是牧民紮下的遊牧帳篷,其中透露出幾個身影,隱隱還有喧譁的人聲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