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開後,丁一將茶勺裡的碧螺春放入杯子裡,本來就是嫩綠的茶葉,遇到水後立刻舒展開來,同時,也釋放出陣陣清香。她起身,又從冰箱拿出一個密封的小方盒,用茶針撥出幾枚鮮嫩碧綠的薄荷葉,放入杯中,又從茶几上一個小罐子裡,夾出一塊白色的放糖,她用手掰了一塊,也放入了杯子裡,拿過一個茶托,將茶杯放在上面,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扶着茶杯,輕輕地放到他的面前。
江帆看入了迷,說道:“可以喝了?”
丁一微笑着點點頭,起身把剛纔那個密閉的方盒重新放進冰箱裡。整了整身上的披肩,又坐在了他的對面。
江帆端起茶托,學着她的樣子,扶着茶杯,但他沒有急於喝,而是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有一種很清香的薄荷味,便問道:“這幾片綠葉是薄荷嗎?”
“是的。”
“這是什麼喝法?”江帆問道。
丁一說:“你先嚐嘗好喝不?”
江帆小心地喝了一口,有一種綠茶和薄荷混合的清香的味道,還有一點淡淡的甜,他又喝了一口,說道:“不錯,嚥下去感覺很清爽。”
丁一說:“因爲你喝了酒,就給你配了一杯這樣的茶。”
江帆放下茶杯,說道:“是你的獨創?”
丁一笑了,說道:“不是,其實這是很有名的摩洛哥薄荷茶,是我在新加坡學的喝法,你晚上喝酒了,這個有醒酒提神的作用。”
江帆一聽,這才知道她是特地爲自己泡的薄荷茶,就重新端了起來,看着新鮮碧綠的薄荷葉和沉澱在下面的幾枚綠茶,說道:“簡直是藝術品,透明,好看,冬天裡要是居室裡擺上這麼一杯碧綠的薄荷茶,別說喝了,就是看一眼都覺得神清氣爽。
丁一笑了。拉了拉滑落的披肩,說道:“找我什麼事?”
放下那杯薄荷茶,江帆回味着舌尖上清涼的感覺,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個大學同學叫薛陽嗎?”
丁一點點頭,她以前聽江帆提起過。
“他要結婚,邀請我去參加他的婚禮,另外,他的新娘你認識,就是幫王圓打官司的那個左律師,左律師沒有了你的聯繫方式,她特地囑咐我,讓我邀請你一塊參加。怎麼樣,跟我一起去吧?”
丁一想了想,說道:“我跟他們都不熟,就不去了,還是你一人去吧。”
江帆拉過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大掌裡握着,說道:“不行啊,薛陽說,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就不讓我去了,他說我單着去不吉利,拒絕我參加。”
丁一笑了,她抽出手,說道:“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江帆說:“其實,主要是我想邀請你跟我一起去,你說人家都成雙成對的,就我一個單着的,的確有些不好,如果你不跟我去參加婚禮,那我也去不了了,不過也好,實施咱們的第一方案,我帶你去牛郎織女家玩去。”
丁一看着江帆,見他的眼睛有些睜不太利落,知道他晚上沒少喝酒,就說:“你說的那個地方我查了一下資料,冬天去不好,其它三季哪個季節去都行。現在太冷,而且四周光禿禿的沒有什麼好看的,你還是去參加同學的婚禮吧。”
江帆微微笑了一下,沒有立刻說什麼,而是不急不慌地從兜裡摸出煙,彈出一支菸,放在嘴上,剛要點火,忽然看見丁一正在目光詫異地看着自己,說道:“怎麼了?”
丁一下意識地搖搖頭,說:“沒……沒怎麼?你,抽菸了?”
江帆這才意識到什麼,就將煙從嘴上拿下,放回到煙盒裡,說道:“我忘了,應該提前徵求一下女士的意見,好的,自願受罰,不抽了。”
丁一看着他,半天才怔了一下,說道:“沒……沒事,你,抽吧。”不知爲什麼,她的心,似乎有些沉重。
她今天剛看了一篇文章,說男人吸菸是一種自我療傷的手段。男人是個很孤傲的動物,不像女人那樣容易流眼淚宣泄鬱悶和痛苦,而是把這鬱悶和痛苦掩埋在心裡,靠吸菸來麻醉意識神經,吸進去的是寂寞,轉化出來的是酣暢。那麼,江帆吸菸,也是因爲寂寞嗎?
江帆無奈地笑了,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說道:“不抽了,看到你像看見恐龍一樣的眼神,我多想抽也不抽了。”
丁一沒有笑,問道:“一天抽多少?”
江帆說:“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時候兩包的時候也有,心情好的一整天都想不起吸一根。新加坡吸菸的人的不多嗎?”
她點點頭,說道:“是的,很少。在公共場合,幾乎沒有,即便是有,也是在吸菸的專門空間裡。新加坡把不吸菸作爲國民守則,規定學校不錄取吸菸的學生。他們的禁菸法還規定,凡在公共場所扔一個菸頭者罰款500新加坡元或打4板子。所有,許多在國內就有了煙史的學生,開始到了新加坡後非常不適應。”
“哦,文明的法律。”文明的法律。
丁一看着他,想說什麼沒有說。
江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搓着兩隻大手說道:“呵呵,我是在草原呆久了,一個人的寂寞不好打發,就學會跟煙作伴了……”
丁一的心一動,默默地低下頭。
江帆擡頭看着她,說道:“你回來了,我就不抽了。”說着,就把剛揣進兜裡的煙和打火機掏了出來,放在茶几上。
丁一的鼻子有些痠痛,她用力地眨着眼睛,說道:“別,你抽吧……”
也可能是丁一瞬間的感傷影響了江帆,他的情緒也有些激動,說:“不抽了,你回來了我就不空虛了,不需要用煙填補了。”
丁一擡起頭,看着他,把臉別過一邊,說道:“別這麼說,你沒有必要爲了我去改變什麼,而且我也沒有答應你什麼……”
她的話沒說完,江帆就站了起來,坐到她的身邊,把她攬到懷裡,說:“我知道你爲我受了不少的委屈,也知道你對我有很深的誤會,有些誤會現在還沒有解開,沒關係,我可以等,我一個人在草原孤單了那麼長時間,不在乎眼下這一朝一夕,只要你對我有信心……”
眼淚,終於從她的眼裡流了出來,滴落到他握着她的手上……
江帆的喉嚨動了一下,說道:“我不逼你表態,我會給你充分的時間,這個過程多長我都不在乎,因爲我到了你跟前,我相信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不會再輕易逃開了……”
丁一抽泣了一下,不想讓他再說些傷感的話,就從他的懷裡坐直了身子,低頭擦了一下眼淚說道:“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江帆一愣,說道:“丁小姐,別忘了,你給我喝了可是提神醒酒的藥茶,我現在正精神着呢,你讓我回去像華子良那樣跑圈去呀?”
丁一“噗嗤”笑出了聲,她嬌嗔地看了他一眼,想起身坐到別處去,江帆一下子就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裡。
丁一趔趄了一下,就跌入到了她的懷裡……
江帆伸出手圈住她,深邃的眼眸裡閃着絲絲光亮,慢慢地湊到她耳邊,說:“我剛纔的話沒說完,現在繼續。你知道我爲什麼說你再也逃不掉了,我跟你說啊,我會採取一切手段來制止你。”
“什麼手段?”她問道。
“無所不用其極,也就是說一個市長所能動用的一切權力和手段,夠嗎?”他低着頭看着她說。
“呵呵,恐怕不夠。”
“是嗎?再加上這個呢……”江帆說着,就低下頭,脣就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她的面上一熱,剛要開口,嘴就被兩片溫熱的脣覆蓋住了……
丁一知道江帆喝了酒,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掙扎着推開了他的頭,說道:“別這樣,你該回去了……”
“不。”江帆看着她,固執地說。
丁一說:“你上次不是還說來日方長嗎?”
“那又怎麼樣?”
“可是你眼下給我的感覺不像還有來日?”
“哈哈。”江帆笑了,說道:“那是因爲你不乖。”
丁一感慨的看着他,擡起手,伸進他不再濃密的頭髮裡,低聲叫道:“江帆。”
“哎。”江帆乾脆地答應了一聲。
“聽話,今天就到這吧。”
江帆以爲她這麼鄭重其事地稱呼自己,會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沒想到卻等來了這麼一句,他有些不甘心,但心急也吃不了熱豆腐,強攻他做不到,更別說什麼“總攻”了。
丁一又說:“聽話,回去吧。”
江帆鬆開了她,說道:“我不走。”
“爲什麼?”
“我剛纔的要求你還沒有答應呢?你答應了我就走。”
丁一說:“什麼要求?”
“明天跟我參加婚禮,要不就讓左律師直接給你打電話,我就說小丁挑你理了,沒有親自請。”
丁一笑了,說道:“我剛纔不是說了嗎,我跟他們都不熟,去了會不自然的。”
“明天的主角是新娘,你自不自然沒有人會注意的。”
“那,讓我考慮一下,明天再答覆你行嗎?”
“不行。”
丁一笑了,心想,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會耍懶了。就說道:“好了,別鬧了,你總得給我時間讓我考慮吧。”
江帆說:“行,我給你時間。這樣,我先躺這裡睡一覺,你慢慢考慮,考慮成熟後告訴我。”說着,就要躺在沙發上。
丁一趕忙拉住了他,不讓他躺下。
江帆回頭看着她,說道:“不同意?”
丁一笑了,說道:“不同意。”
江帆說:“你到樓上去考慮,我在沙發上睡覺,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什麼不同意的?”
丁一說:“你已經犯了河水了,這是我家,你現在是在我的家……”
丁一話沒說完,江帆一下就抱住了她,再次低頭吻住了她……
說真的,每當置身在他的懷裡,她的心靈都會有一陣悸動,感覺這個懷抱的確足夠大,足夠有力,足夠溫暖,好幾次,她都想就這樣沉陷其中算了,但理智又在時刻提醒自己。
眼下,在他細密的親吻中,她臉紅心跳,意識模糊,腦子裡似乎是一片空白,又像是一下子被許多複雜的情緒充盈進來,再次讓她身心俱顫、百感交集……
吻着吻着,江帆感到了她的異樣,她,流淚了……
江帆擡起頭,心疼地說道:“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到你的感受,該死。”
說着,就將她扶起,讓她坐直身體,端起那杯薄荷茶,一口氣喝見了底。扭頭看着丁一,伸手將她的頭髮梳到後面,摸着她的臉,給她撫去淚水,說道:“別傷心了,我讓你考慮,明天早上給我答覆行嗎?”
丁一低着頭,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江帆撲捉到了她這個輕微的動作,抑制着內心的激動,說道:“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丁一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江帆走到衣架跟前,摘下自己的外套,穿上後,走到她坐的沙發的後面,彎下腰,貼着她的耳邊說道:“別流眼淚了,萬一你開恩,答應明天跟我一同前往,眼睛哭腫了你可不行。”說着,又親了一下她的臉頰,就走了出去。
來到院門前,開開門,照例是提前把門鎖別好,然後走出去,門就被他反鎖上了。
來到車裡,江帆沒有立刻開車,他想起每次見到丁一,無論他說什麼,都能引出她的眼淚,這一點讓江帆的確心痛。沒有流過眼淚的人,是無法體會到她的痛會有多深,他江帆以後能做的,就是不再讓她流淚。什麼時候她不再流淚了,也是他江帆迎接燦爛陽光的時候了,他對這一天充滿了信心,因爲他知道,他的小鹿,心裡是有他的,這也是他一切動力的源泉……
早上,丁一照例是被小狗叫醒,她揉着眼,迷迷瞪瞪地下樓,邊下樓邊跟小狗說:“我明天就送你到杜蕾媽媽那裡去,天天吵我。”
小狗當然聽不懂她話的意思了,扭着小屁股,快速地跑下樓。
這個狗有個習慣,它只有在老房子纔出去便便。
她給小狗套上鞋套,放出小狗後,就歪躺在沙發上,繼續迷瞪。等小狗回來後,她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拿過衛生紙,檢查着小狗的屁股。然後繼續回到樓上,躺在牀上就睡不着了。
小狗沒有跟她上來,最近它有些不願動,可能是老了原因。她忽然想起江帆說他也老了,就睜開了眼,這纔想起昨天江帆說讓她跟他去北京參加同學婚禮的事,儘管她說要考慮考慮,但是經過了一宿,她仍然沒有考慮清楚是去還是不去。
她看了看錶,七點了,不知他昨天回去後有沒有圍着操場跑圈。想到這裡,她笑了一下,將腦袋縮進了被子裡。一會,又將腦袋又露了出來,她眨巴着眼睛,開始認真思索是否跟他去北京的事,如果不去,也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回拒他。
正想啊,她就聽到了敲門聲。立刻,樓下就傳來小狗哼哼唧唧的叫聲,她一下子跳了起來,心想,這個人可真是有精神啊,這麼早就來了?
她要立刻下去給他開門,不然他還會敲,讓鄰居聽到不好。
自從上次送壽司後,江帆早上又給她送過幾次早點。丁一叫他不要送了,她已經沒有吃早點的習慣了。江帆說,給你送早點,都是隨性而爲,因爲送不送,完全取決於當時,你不讓我送,有可能會天天送,你讓我送,我興許就不送了,所以,你就別規範我了。”
丁一不希望他來還有更現實的原因,無論是他的人,還是他的車都太顯眼了,被人看到影響不好,無論她跟江帆是否能夠走到一起,她都不希望給他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
這樣想着,丁一也就快速跑出去,顧不上披件衣服,她不再問是誰了,開開門後,外面站着的果然是江帆。
江帆戴着一個大墨鏡,面帶微笑地看着他,手然拎着一個三層的保溫提籃,丁一吃了一驚知道里面裝的肯定是早點。心想,一個早點,搞這麼隆重幹嘛?
江帆進來,扭頭關上院門,說道:“你不冷啊?快進屋,我今天帶的東西你保證愛吃。”說着,就將敞開的大衣裹在丁一的身上,摟着她,快步走進房間。
江帆將保溫提籃放在牆角的那張老式的小飯桌上,丁一看着他,說道:“什麼東西呀?跟寶貝似的。”
江帆笑了,說道:“你是不是還沒洗臉?”
丁一點點頭。
江帆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說:“這樣,你先上去洗漱,我在下面給你變戲法,你洗完後馬上就可以下樓吃飯。”
丁一見他神秘的樣子,就笑了,說道:“好。”
江帆看着她上去後,就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拉開了所有的窗簾,看見小狗正圍着那個三層的保溫提籃嗅來嗅去。他不由地笑了,說道:“你是不是聞到味道了,看來,我這馬屁拍對了,你聞着都香了,你的主人就沒有問題了。”
江帆知道這隻小狗吃東西很挑剔,自從認識它那天起,它就不隨便吃東西,一般不會爲美食所誘惑。
丁一洗漱完畢後,收拾好牀鋪,這才下了樓,江帆早就從旁邊的碗櫃裡後面的小廚房裡拿出兩個兩隻小碗,兩雙筷子和一個大瓷盤,聽到她下樓後,他讓她坐在飯桌前,纔打開提籃的蓋子,就見裡面還冒着熱氣。
江帆便往夾東西便報着名稱:“炸菠菜蝦仁春捲兩隻,鮮蘑肉包兩個,豆沙包兩個,蒸餃兩個……”
他一層一層地打開,最底層的是一盒散發着熱氣的紅白相間的米粥,丁一瞪大了眼睛,她來了食慾,說道:“這是什麼?”
“這是紅蘿蔔仙貝海鮮粥。”
“呵呵,真漂亮,幹嘛整這麼豐盛?”
江帆笑了,說道:“難道沒人告訴你,早餐是一定要吃好嗎?”
丁一說:“那也不能這麼吃呀?是你做的嗎?”
江帆遞給她筷子,說道:“我倒是想做給你吃,現在沒有條件做,這些都是我住的那個地方食堂做的,食堂也不是普通的食堂,是首長專用的小食堂。早點品種非常豐富,有時候也想帶給你,就是沒法保溫,他們特地給了我這個保溫的提籃,有了這個提籃,只要有時間,我就可以給你送早餐了。”
“別,你可千萬別,我早上如果想吃,喝杯牛奶就可以了,要是按這個吃法,不出一週,我就會走不動道了。”
江帆說:“放心,我就是有心天天給你送,只怕也沒這個力。還是那句話,你別限制我的行動,興許你想吃了,我卻不送了。這都有可能發生。”
丁一看着那皺,就抿了一下嘴脣,說道:“是,江市長。”
江帆將兩隻小碗裡盛上了粥,又將兩隻不鏽鋼的小勺放進粥碗,說道:“請丁小姐用餐。”
丁一笑了,說:“我有這一碗粥就夠了,其餘的都歸你。”說着,用碗裡的小勺舀了一勺,放進嘴裡,不涼不熱,吃着正可口。
江帆說:“怎麼樣?”
丁一說:“好吃,鮮、鹹、糯、香。”
江帆笑了,說道:“好吃就行,說明我沒白忙活。”說着,就用筷子給她夾了春捲,要放到她的小碟裡。
丁一急忙攔住,說道:“我一碗粥就夠了。”
江帆說:“這樣,你咬一口,嚐嚐。”
丁一說:“你放下,我去拿小刀,切一塊。”
江帆說:“別麻煩了,你直接咬吧。”說着,就將春捲送到了她的嘴邊。
“我咬一口,剩下的怎麼辦?”
“你只管咬,剩下的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