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看着他,說道:“鵬飛,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青春飛揚。”
賀鵬飛接過她手裡的行李包,說道:“變了,到大洋彼岸學習了三年的時間,總歸是有變化的,儘管外貌不顯,但是內心滄桑多了。”
“求學本來就是苦差事,何況你去的還是外國。”
“是啊,所以我從不主張女孩子出國,內心深處的那種孤獨,是沒有出去的人無法想象的。”賀鵬飛說到這裡,臉上有了一絲凝重的滄桑。
丁一看着他,說道:“呵呵,可還是那還有這麼多的人想出去呢?甚至都不想回來。”
“是啊,不過我似乎不是這樣的,我到不是有什麼偉大高尚的民族情結,感覺是單位派我出去的,我就該學成歸來,沒有想過在那裡怎麼樣,回來,還是有很強的歸屬感的,而這種歸屬感在國外是沒有的,這也是好多出去幾十年的人老了後都想回來的主要原因。”
“嗯,我理解。”
賀鵬飛招呼過一輛出租車,他拉開了車門,先讓丁一上去,然後自己再上去,在車裡丁一問道:“你回來你表嫂知道嗎?”
“他們知道我回來,但是我還沒顧上直接跟他們聯繫,回來後單位就很忙,讓我上了一個項目,帶着一個課題組,本來今天也是要加班的,後來領導知道我上次回來相親的事後,便取消我的加班資格了。”賀鵬飛不好意思地看了丁一一眼。
“鵬飛,你看我……我們上次就已經說好不是嗎?我的確……”
“丁一。”賀鵬飛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我跟單位說我相親了,就是想告訴大家我有女朋友了,不然天天有人給你說媒,見了你沒有第二句話,無論是親戚和朋友,還是單位的同事,都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則,拼命地給我介紹對象,天天應酬這些,哪有時間搞研究?而且我這次接受的這個項目是納入國家發展規劃的,要求在年底就要投入使用,時間的確太緊迫了。有些技術難關很不好攻破,所以,我沒有時間談個人的事。說真的,也很煩。”
丁一見他似乎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又說道:“我是指,我們之間……”
“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怎麼樣,我們是同學,同學之間交往是很正常的,不一定就得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定位在一個什麼位置上,你說對嗎?”
賀鵬飛倒是很開明,態度也很明確,丁一沒有理由說別的了,就笑着說:“呵呵,是我狹隘了。”
賀鵬飛轉移了話題,說:“我聽叔叔說,你要準備研究生考試?”
“是在職研究生,我現在時間比較清閒,學習是爲了打發空閒時光的,本來想在單位背書來着,後來接到小虎的電話,就回來了。”
他們回到家,杜蕾正在往桌上端菜,小虎沒有像往常一樣湊上來,而是站在門口,定定地打量着丁一和賀鵬飛,說道:“姑姑,你是不是和叔叔談戀愛?”
丁一紅了臉,走到他身邊,說道:“小虎,爲什麼這麼說?”
小虎不高興地撅着小嘴說:“姑姑以後是不是就不和小虎戀愛了?”
“哈哈,小虎,你聽誰說的?你懂什麼叫戀愛嗎?”
“是媽媽說姑姑和叔叔戀愛的,戀愛,就是隻跟一個人好。”
“哈哈,聰明的小傢伙。”賀鵬飛開心地摸着他的小腦袋說。
“小虎,不許瞎說!”杜蕾聽見後,大聲訓斥着小虎,兩隻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許是媽媽的話和目光太過嚴厲和兇狠,也許是姑姑以後不跟自己“戀愛”了,小虎撇開嘴,眼淚圍着眼圈轉,委屈得就要哭。
這時,丁乃翔走了過來,抱起小虎,對杜蕾說道:“分明是自己說的話,還不承認,還嚇唬孩子,小虎,不哭,是媽媽錯了,媽媽就是說了,我們小虎沒有錯。”
杜蕾漲紅了臉,尷尬地看着丁一,丁一就咬牙切齒地瞪了她一眼。
賀鵬飛湊到杜蕾身邊,跟杜蕾握了一下手,小聲地說道:“嫂子,這話我愛聽,謝謝你。”
吃完飯後,丁乃翔問女兒什麼考試,丁一說月底。丁乃翔又問她準備的怎麼樣了?丁一說道:“一點把握都沒有,發的書現在連看都沒看完呢。”
丁乃翔看了賀鵬飛一眼,說道:“小賀,你什麼時候回單位?”
“最晚明天下午。”
丁乃翔說:“你們時間都很忙,小賀在單位還有重任,這樣,咱們也別互相干擾了,你們出去轉轉吧。”
_ тт kΛn_ ℃ O
丁一說:“不了,我就是回家看書來的。”
賀鵬飛聽丁一這麼說,也說道:“就在家呆會吧,一會我就回去。”
丁乃翔看着女兒,說道:“要不你們去西邊吧,那裡清靜,正好你可以在哪兒看書。”
丁一想了想說:“行,那我晚上就不回來了。”
“不回來你吃什麼?”
“我一會從路上買着點。我就指望着休息這兩天突擊一下呢。”她故意把看書說得很重。
喬姨聽她這麼說,就從冰箱裡拿出兩三個漢堡還有牛奶,說道:“晚上不回就帶着這個,那邊有微波爐,到時熱一下就行了。”
丁乃翔說:“拿兩個就行了,三個的話她明天中午都不回來吃了。”
丁一笑了,說道:“我拿着牛奶吧,其它的就不要了。”其實,她不喜歡吃這類食品,搞不懂喬姨總是買這些存在冰箱裡。
小虎這時湊到姑姑面前,說道:“姑姑,你又要走嗎?”
“姑姑不走,姑姑去老家看書,等姑姑考完試,就有時間跟小虎玩了。”
杜蕾說:“這樣吧,你晚上還是回家吃,我們小虎還能跟你玩會。”
丁一看了看小虎,說道:“那好吧,小虎,一會去跟媽媽午睡,晚上姑姑回來給你講故事。”
“那好吧。”小虎點着頭,又說:“那我就不陪姑姑了,讓小狗陪你吧。”說着,撅着小屁股就哈腰抱起小狗。
丁一笑了,說道:“那好吧,我帶着小狗去。”丁一趕快接過小狗,從門口牆上的掛鉤處摘下自行車的鑰匙和太陽帽,她斷定賀鵬飛是打車來的,因爲他接自己的時候就是打車去的。
出了樓洞門,就見賀鵬飛走向了一輛賽車,丁一笑了,說道:“我還以爲你是打車來的呢?”
賀鵬飛說:“我喜歡騎車,這輛ondale是我到美國後,業餘時間跟導師給華爾街做項目,掙得第一筆外快,也是我在美國的主要交通工具,許多出去的人都買汽車開,但是我就喜歡這輛ondale,它既有公路車的輕巧,又有三地車的堅固耐用,輪胎適應能力也好,如果有時間,我真想明天騎着它去上班呢。”
丁一說:“ondale?”
“對,ondale,素以單臂著稱,也稱爲左撇子。”
丁一對這些不懂,她從車棚推出自己的那輛明黃色的小輪女士坤車,掏出紙巾擦了擦,就把小狗放到前面的車筐裡,戴上太陽帽,賀鵬飛也從車把手摘下騎行頭盔,戴在頭上,洋溢着青春、健康的光采。
丁一看着他,邊走邊說:“你這車帶回來是不是還要補交關稅?”
“是啊,不然不讓帶,又破費了我不少呢,不過還好把它帶回來了。”賀鵬飛說着,很愛惜地撫摸了一下下灣的車把。
“咱們國內沒有嗎?”
“目前沒有。”
“這車很貴嗎?”
“呵呵,不太便宜,我這輛車配置不是太好,屬於中等偏上吧,不過海關又敲了我一筆竹槓,着實讓我心疼了,我其實就是想收藏自己的一段經歷,而且對它也有感情了,無論破費多少錢都不想把它丟棄在美國。”
“這車好在哪兒?” 丁一又問道,似乎離開車就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好處多了,車架是全鋁,純手工製作,前後剎車獨一無二,非常堅固,這樣說吧,就是我老了,渾身骨架和腿腳都不行了,它都不會出現問題。”
“哦,那價格肯定不便宜?”
“我這輛當時買的時候是將近三千多點。”
“天,一輛自行車三千多快錢?快頂上我半年的工資了!對了,你說得是不是美元啊?”
賀鵬飛不好意思地笑 了,說道:“是。”
丁一張大了嘴,在心裡速算着,然後吃驚地說道:“那這個自行車要合兩萬多人民幣了?”
賀鵬飛笑了,低頭又拍了拍車把,沒有說話。
“是不是出去的人掙錢容易?兩萬多還不算關稅和運費,弄回這麼一輛自行車?還不能帶人,也不能買菜,呵呵,打死我也不要啊!”
其實,那時候丁一就感覺到賀鵬飛的家世應該不錯,只是她的心思沒在他身上,也就沒有過多地問他一些家庭情況。
賀鵬飛笑了,說:“你怎麼跟我媽說的話一樣,爲什麼要給一輛車賦予那麼多的功能啊?再說,我這車什麼都能幹,也能帶人,也能買菜,回來第一天,我就帶着我媽去菜市場買菜了,我媽坐在前面,我揹着一個揹包,全辦了。”
“你不是說那是全鋁車架嗎,能坐人?”
“哈哈,我剛纔就說了,我老了,骨架出現問題,它都不會老,要不,你把自行車放回去,我帶着你試試?”
丁一笑了,說:“呵呵,連後座都沒有,怎麼坐呀?”
“坐前面呀!”賀鵬飛拍了一下車架。
丁一的臉紅了,說道:“呵呵,我信了,不用試。”
賀鵬飛也有了一瞬間的不好意思。
還是丁一打破了沉默,說道:“鵬飛,出去好幾年,就沒有遇到自己合適的女孩子?”
賀鵬飛低頭笑了一下,說道:“呵呵,倒是也談過幾個,但都沒什麼感覺,而且我學習任務比較重,跟着導師做課題,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連出去打工的時間都很少,我周圍的人都是搞計算機的,而且這個專業女孩子學的也少,遇到自己稱心的人就更少了,所以還是光棍一條地回來了,還得麻煩家裡人爲我找對象。呵呵,你哪,你也沒有遇到合適的嗎?”
“唉——我呀,就這樣挺好,說不定我將來會獨身呢。”
“好,我支持你獨身。”
丁一轉過頭,看着他說:“支持?”
“對,支持,我陪着你獨身。”
丁一笑了,說道:“別開玩笑了,你是男孩子,家裡怎麼能讓你獨身?”
賀鵬飛看了她一眼,感覺丁一有了一抹很深的憂鬱和惆悵,他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他們來到了門口,賀鵬飛說:“我去趟超市,你在這看着車。”說着,摘下那個騎行頭盔,遞給丁一拿着,邁開大步就進了旁邊一個超市,丁一就在原地等他,一會,賀鵬飛就拎着兩袋東西出來了,說道:“這些你帶着,晚上不回來也沒有問題。”
丁一看見他買的是麪包、牛奶和水果,似乎還有巧克力什麼的,就說:“我不要,我都答應小虎了,晚上回來吃。”
“賀鵬飛不由分說,就將兩個袋子掛在她的車把上,丁一不好跟他爭,就說道:“那你就回去吧,等有時間咱們再聊。”
賀鵬飛戴上頭盔,說道:“我送你到你們家路口。”
到了城西路口,賀鵬飛也沒有停下,而是和她一起騎到了家屬院的大門口,賀鵬飛這才停住,說道:“考慮到你還有考試任務,你就別讓我進去坐了,我回去,你好好看書,有時間再聯繫。”說着,摸了摸了小狗的腦袋,手一擡,就把他的那輛寶貝車拎了起來,轉了個180度,再放到地上的時候,頭就衝着來時的方向了,他長腿一擡,就坐在了車座上,說道:“拜。”然後一貓腰,向前一用力,飛快地了竄了出去。
丁一推着車,走進了門口,在要拐彎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賀鵬飛,只見他早就到了路的盡頭,只剩下一個白點,心想,還真夠快的,汽車估計也就是這速度吧?
北京,中央黨校不遠處的一個著名的外國品牌的咖啡廳裡,坐着一位打扮時髦、戴着一個名牌大墨鏡的的女士,漂染過的頭髮,泛着一層金屬色的光澤,長長的指甲上,塗染着黑色的指甲油,精緻的妝容,和這裡的異域風情很是般配,她,就是袁小姶。
她在看着表,似乎在等着什麼人,漫不經心地注視着窗外樓下的門口。
好在沒有讓她等的時間太長,一會,門口就出現了一個高大瀟灑的身影,也戴着一個墨鏡,手揣在褲兜裡,邁着大步徑直走了進來。
她的心莫名地緊張了起來,她不是因爲別的緊張,是因爲那個瀟灑的身影,仍然能喚起她少女時的情懷,她知道,這個人仍然能讓他心動,在他身上,有着別的男人沒有的深沉浪漫、鎮靜和儒雅,儘管自己是那麼、那麼地想把他撕碎,但是如果他回頭,她仍然會把他該得到的都給他,只是,這個意志堅定的男人,是難以輕易回頭的,因爲,他們走的太遠、太遠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底又涌起一顧不可名狀的恨意,她袁小姶的東西,別人也敢要,向來都是她要別人的東西,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拿走,這樣的時候還真不多。而且還是一個青澀的、絲毫看不出有什麼過人之處的小記者,她還不如那個叫馮冉的女孩,馮冉都比她會賣弄風情,而且嘴甜如蜜會哄人,無法想象,她是怎麼讓江帆癡迷的,除去比自己年輕外,哪點比的上自己?
她的手居然抖開了,剛纔看到那個高大熟悉身影所涌上心頭的美好感覺,瞬間就被恨所沖走了。
她翹起二郎腿,把頭扭向窗外,故意不去看樓梯口,但她的耳朵卻時刻傾聽着,傾聽着他的腳步聲,然而很遺憾,在嘈雜的腳步聲中,她已經分不清哪個腳步聲是他的,哪個腳步聲是別人的了,迷茫中,她不由地擡起頭,這才發現,他已經站在她的面前了,正在低頭漠然地看着她,黑色的墨鏡,擋住了他的眼神。
她居然不知他什麼來到面前的,難道,他們已經是這樣的陌生了?
她也有些傷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但是沒有等她完全站起的時候,他卻坐下了。這個混蛋,總是這麼跟自己作對,一個小動作都不能讓自己舒服,難道在他的眼裡,她就這麼不值一提?要不是爸爸讓她過來看看他,她才懶得見他呢,但是爸爸執意讓他來,儘管爸爸沒有明說,但是她知道爸爸也想讓她做最後的一次努力,給江帆最後一次機會。
她摘下墨鏡,看着他,沉沉地看着他,目光定在了他黑乎乎的鏡片上。
他也摘下墨鏡,默默的,空空洞洞的,沒有任何感情的色彩地看着她,目光中,無愛也無恨。
曾經的一對夫妻,彼此這樣呆呆地望了好長時間,終究袁小姶耗不過江帆,率先低下頭,苦笑了一下,擡頭說道:“幹嘛那樣看着我,好像很陌生似的。”
江帆依舊面無表情,空洞地望着她,沒有說話。
袁小姶心裡就有些發毛,壓低了聲音,狠呆呆地說道:“說話呀?啞巴了?”
江帆說道:“我不需要說話。”
袁小姶最討厭他這種陰陽怪氣地表情,說道:“你需要什麼?”
“我需要聽,需要接受,我知道你把我叫出來是想檢驗一下你們的勝利成果,我只需要接受你勘驗就行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帆依然淡淡地說:“我的意思你懂,該做的你們都做了,而且你們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我也的確很苦惱,很失落,只是沒有掙扎,就是這個意思。”
袁小姶聽了這話心裡就騰地竄出了無名火,但是她儘量剋制自己,看了一下左右,壓低聲音狠狠地說道:“江帆,你是肉爛嘴不爛!別裝那麼無辜,你是罪有應得!”
江帆這才把目光從袁小姶的臉上移開,故意擡頭看天,雙手抱在胸前,不說話了。
這時,服務生過來,彎腰,謙卑地說道:“先生,請問您需要點什麼?”
江帆看着他,饒有興趣地說道:“迷糊藥?蒙汗藥?毒藥?有嗎?”
服務生以爲遇到了精神病,立刻直起腰,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衝他木然地搖搖頭。
江帆跟服務生說道:“你信不信,她有。”他朝袁小姶努努嘴說道。
服務生又後退了半步,然後轉身就走了。
袁小姶瞪了江帆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江帆,你就損吧?”
江帆聳了一下肩膀,說道:“你做都做得,怎麼我就說不得了?就比做得還損?”
袁小姶的臉白了,說道:“你是活該,誰讓你那麼弱智,那麼白癡!”
江帆伸出抱在胸前的手,衝她豎了下大拇哥,說道:“這麼多年你就了這麼一次實話。”
袁小姶氣得肚子鼓鼓的,但是拿他絲毫沒有辦法,她低着聲,狠狠地說道:“江帆,你什麼時候會耍無賴了?”
江帆看了一下手錶,懶得跟他磨嘴皮,就說道:“有話快說,我們馬上就要開飯了。”
袁小姶說:“明天中午,是爸爸的生日,他邀請了許多人來,翟叔叔也來,爸爸想借這個機會說說你的事,讓我來請你,明天回家,一塊熱鬧一下。另外,今天也是妞妞出生的日子,我……也很想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