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蠱王如吸盤一樣牢牢附在沈夢璐胸口紋絲不動,不過沈夢璐卻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一直在往她心臟裡鑽,疼痛難忍。之前沈夢璐唯有用盡全部力量,才能在朱鄞禎面前保持笑顏如花的淡定姿勢。
也幸而這是在冬季,服飾厚重,不然也遮掩不住這通體閃耀着熒光的蠱王。沈夢璐並不想讓朱鄞禎知道她成爲蠱王新宿主的事情,也不想解釋這一切。
慧智大師和閻翀翊都事先提醒過沈夢璐,蠱王寄體時必然會產生疼痛。可在看到慧智大師召喚蠱王的時候,閻輕絡那聲慘叫雖然聽起來慘絕人寰,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沈夢璐原以爲,只是蠱王寄體也不過是瞬間疼痛而已,可顯然她錯了。看這蠱王以這麼一種蠶食的姿態霸佔她的心臟,沈夢璐相信,她接下來還有得受。
沈夢璐試着用手指撥了撥胸口的蠱王,可蠱王給她的反應僅是擡了擡眼皮,用他烏溜溜的大眼睛懶洋洋地望了一眼沈夢璐,然後繼續淡定地趴回了沈夢璐的胸口。
“小東西,你打算這樣待多久?”沈夢璐苦笑不已。她能感受到蠱王正在毫不客氣地汲取她的心頭血。她能不能說一句,這小東西太會浪費她寶貴的心頭血了?
明明先前慧智大師從她身上抽取的心頭血就是爲它準備的。如果早知道它打算自己動口,那何必還要讓她遭罪抽一回血?失血過多這個,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她肚子裡的兩個寶貝兒還等着她供給營養呢!
小東西?這個呆萌的稱謂讓蠱王表示很不滿意。它絕對是老老老祖宗輩兒的!作爲沈夢璐對自己不敬的懲罰,蠱王的反應是張口在沈夢璐胸口咬了一口。
嘶~沈夢璐倒抽一口冷氣。這蟲子怎麼就那麼靈異的感覺呢?
顯然這蠱王打算繼續霸佔她的胸口!沈夢璐不知道它打算繼續蠶食到什麼時候,只好重新攏緊了衣服,默默忍受着錐心的疼痛。
每個人都要學會爲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的勇氣!她既然選擇成爲蠱王的新宿主,就必須堅廷到底!沈夢璐現在唯一不安的是,她怕被閻翀翊一語成讖,怕她腹中寶貝成爲蠱王的下酒菜。
“小東西,你喜歡我的心臟,拿去便是。只是,請你幫我一起守護我的寶寶好嗎?”沈夢璐隔着衣服輕輕撫了撫蠱王的貝殼,喃喃低語到。沈夢璐相信這蠱王是有靈性的蟲子,她現在唯有希望它能聽到她的祈禱!
又是小東西?!傲嬌的蠱王再次在沈夢璐胸口咬了一口,作爲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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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醒來的時候,整個皇宮都已經籠罩在紅色的宮燈之下了。
沈夢璐一睜眼就看到了躺在她身側,緊緊擁着自己的朱鄞禎,親暱的擁抱姿勢,讓她有些片刻怔忡。她怎麼睡得這麼死?連朱鄞禎回來了都沒發現?
沈夢璐向來警覺又淺眠,在蠱王的噬心的疼痛之中睡着,這已經足夠令人意外了。她竟還會睡死到連朱鄞禎進來都不知道!太奇怪了!
“娘子,睡好了?”朱鄞禎暗啞的嗓音響起,打斷了沈夢璐的思緒。
沈夢璐這才發現自己的鬢角有些許微涼的溼,像汗水,更像淚水。
誰的?她的嗎?沈夢璐微微擰起了眉。
“嗯。什麼時辰了?”朱鄞禎埋着頭,讓沈夢璐看不清他的模樣。
“快到戌時了。”朱鄞禎悶悶地回了一聲,依舊沒有擡頭。
戌時了?沈夢璐一驚!“那豈不是錯過家宴了?你怎麼不早些叫醒我?”沈夢璐有些着急想要起身。
朱鄞禎卻是依舊牢牢箍着她的腰,不讓她動。“娘子需要多休息,父皇和母后都會諒解的。”
朱鄞禎也想早些叫醒沈夢璐,可是他做不到,因爲他叫不醒。不到申時,朱鄞禎便來了寢殿,想喚沈夢璐一道去用膳。可是當他進來時,看到沈夢璐的模樣,卻足夠讓他肝膽俱裂。
沈夢璐闔着眼眸在chuang上安睡着,似乎睡得很香,很安詳,她的臉色也恢復了些許紅潤,不像先前那般蒼白。
朱鄞禎見沈夢璐睡得那麼香甜,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便和衣躺在了她的身側,想讓她多睡一會兒。可是當他的手剛觸碰到沈夢璐的身子時,朱鄞禎便驚出了一身冷汗。沈夢璐渾身冰涼,毫無溫度,猶如一具屍體!
“娘子,娘子你醒醒!”朱鄞禎嘗試着喚了幾聲沈夢璐,可是她卻毫無反應。朱鄞禎一顆心都懸到了半空,他顫抖着伸出手探到了沈夢璐的鼻翼之下,這一探更是讓朱鄞禎面色煞白。
沒有呼吸!沈夢璐竟然沒有了呼吸!唯有她幾不可察的微弱跳動的脈搏昭示着沈夢璐尚有一口陽氣在,不然真要讓人以爲她已經死了!
爲什麼會這樣?朱鄞禎整個人都懵了。
沈夢璐是中毒了嗎?可是他一直形影不離地和沈夢璐在一起,不曾發現任何異樣。獨留沈夢璐在寢殿休息的時候,凝霜也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寢殿外面,朱鄞禎相信這期間絕不可能有人能潛伏進來對沈夢璐下毒手。
慧智大師正和明德宗暢聊,朱鄞禎便當機立斷派凝霜請了付博文過來,可付博文對此束手無策。這件事情,朱鄞禎本來不想驚動明德宗,可是無奈之下,只有趕緊去請了慧智大師。
慧智大師一臉凝重,仔細診查了一番,可是沈夢璐並無傷痕,也並無中毒跡象。她的樣子,更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慧智大師發現隨身攜帶的器皿中不見了蠱王的身影,便猜到了箇中緣由,恐怕是這蠱王強行附體帶來的後果。
沈夢璐胸口金色的半月牙印記,證實了慧智大師的猜測。
可找到了原因,慧智大師卻並無破解之法。蠱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令慧智大師很是費解。雖然答應過沈夢璐不會在朱鄞禎面前泄露蠱王附體的事,可是眼下別無他法。慧智大師只好對朱鄞禎實話實說。
朱鄞禎的震怒可想而知,他從來不知道今日出盡風頭的小蟲子是王者,他一直以爲那金光燦燦的甲殼蟲是閻門中十分珍貴的子母蠱而已。沈夢璐壓根沒和他提過蠱王的事,更沒有提過她要成爲蠱王新宿主的事,更遑論蠱王寄宿帶來的後果了。
朱鄞禎一直怕沈夢璐揹着自己做什麼危險動作,這一刻,擔憂成爲現實。朱鄞禎惱怒,心疼,抓狂!
望着如同一具屍體一般毫無生氣的沈夢璐,朱鄞禎只覺得滿肚子怒火無處發泄,他一把抓住慧智大師的領子,惱火地開口。“大師,我娘子何時能醒來?”
事已至此,朱鄞禎此刻已經沒有心思去追究他們欺瞞自己的事,眼下他只想知道沈夢璐什麼時候能脫離危險,安然醒來。
慧智大師眼眸裡染上歉疚。“王爺,請恕老衲無能!”
蠱王擅自附體這種事情,慧智大師也是第一次遇見。沈夢璐陷入假死狀態,慧智大師束手無策之餘,也倍感內疚。這樣的意外,誰也沒有預見。在慧智大師廣博的認知裡,蠱王附體遭罪是在所難免的,不過蠱王卻是絕對不會對自己的宿主下毒手的。
“王爺,老衲不知娘娘何時能醒。但是老衲相信,娘娘不會有事的。蠱王會保護娘娘的。”慧智大師實話實說。宿主一旦發生意外,寄宿在體內的蠱王也會隨之而去。沈夢璐的昏睡,是由蠱王附體造成的,慧智大師只能大膽假設這是蠱王對沈夢璐的小測驗。
沈夢璐一定會平安無事地醒來!這一點慧智大師深信不疑。可是何時醒來,慧智大師也不敢保證。
朱鄞禎煩躁得想殺人,他單手扣住慧智大師的脖子,陰森森地開口。“大師,若是我娘子不醒,本王一定拿整個護國寺和整個閻門陪葬!”
慧智大師心頭一沉,隱隱有些懊悔,果然,他們就不該和皇室打交道的!不過……冥冥之中只有定數吧!
慧智大師也知道朱鄞禎是在氣頭上,便只是幽幽嘆了一聲,“阿彌陀佛!王爺,沐妃娘娘宅心仁厚,吉人天相,老衲相信娘娘必會平安無事的!或許不到天亮,娘娘就會醒來!”
沈夢璐的脈息雖然微弱卻十分平穩,並且剛剛慧智大師在把脈的時候,發現沈夢璐自身脈息不足,可她腹中雙胎卻十分健碩活躍。沈夢璐一定會醒的!
“若是到了天亮都沒醒呢?”朱鄞禎當然希望慧智大師說的是真的,可是他又十分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王爺,倘若沐妃娘娘逾時未醒,老衲自願一死謝罪!”慧智大師鏗鏘有力地回答。沈夢璐遭此意外,與他也脫不了干係,慧智大師沒有推卸責任的理由。
“好!”朱鄞禎鬆開了慧智大師。
等到天亮,那就等吧!朱鄞禎眸光沉重地望着睡得無聲無息的沈夢璐,心痛得難以復加。
娘子,你爲什麼這麼傻呢?爲什麼要揹着我讓自己冒險呢?朱鄞禎緊緊握着沈夢璐的手。沈夢璐自以爲是的付出,令朱鄞禎不知該罵她,還是該感激她。
景軒固然重要,可是沈夢璐更重要!若是沈夢璐出了什麼意外,那麼未來的日子,只會讓朱鄞禎不知該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兒子。這些,沈夢璐難道沒有想過嗎?如果有萬一,那麼他該繼續愛自己的兒子,還是該恨自己的兒子?
雖然這樣說對景軒很不公平,但是,如果真要他在景軒和沈夢璐之間做出一個選擇,那麼,他必然會選擇沈夢璐的。
等待,最是考驗人的耐心。兩個時辰,如同兩個世紀一樣漫長。
朱鄞禎一直靜靜地擁着沈夢璐,他與沈夢璐的回憶充斥滿他的腦海。他們相識以來的種種片段像一個一個電影畫面從他腦海裡掠過。
其實他帶給沈夢璐的快樂真的不多,反而傷痛卻始終不少。一開始,就是他一意孤行強勢地逼迫沈夢璐嫁他。好不容易迎來大婚,新婚燕爾的甜蜜尚未過去,卻又因爲姬文華的事而讓沈夢璐冷了心。而今總算冰釋前嫌,破鏡重圓,沈夢璐卻又爲了景軒而遭罪。
朱鄞禎內心裡面,對沈夢璐亦是充滿了深深的愧疚。他一直知道他的愛,對沈夢璐來說太沉重,因爲嫁給他,就等於嫁給了麻煩。沈夢璐也曾厭棄過,也曾冷漠過,也曾想過要離開,可是最終,她還是原諒了自己,重新接納了自己。
朱鄞禎曾無數次發誓好好保護沈夢璐,可無數次,面對或受傷或黯然神傷的沈夢璐,朱鄞禎都只有默默悔恨的份。現在,面對昏睡的沈夢璐,朱鄞禎只覺得眼眶酸澀。
這是第二次了,這是他第二次看着沈夢璐了無生氣的模樣。朱鄞禎緊緊握住雙拳,絕對不能再有第三次的!絕對不可以!
黑夜籠罩大地,宮燈被一盞一盞點亮。沈夢璐依舊睡得像個等待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宮宴開始了,明德宗派人來請,被朱鄞禎以沈夢璐勞累過度,需要休息給打發了回去。明德宗不知沈夢璐的真實情況,不過沈夢璐身懷龍嗣,需要多加休息這是事實,便也沒有強求,由着朱鄞禎陪着沈夢璐缺席了。
朱鄞禎以爲只有黎明到來後,他才能等到沈夢璐的甦醒。可是戌時未到,沈夢璐卻醒了!
沈夢璐睜眼的那一剎那,朱鄞禎的眼眶就溼了,眼淚毫無預警地落下,濡溼了沈夢璐的鬢髮。謝天謝地,他娘子平安無事!
生怕被沈夢璐發現他的異樣,朱鄞禎緊緊埋着頭,不讓沈夢璐看到他通紅的眼,和不受控制的淚。
沈夢璐終歸是發現了朱鄞禎的不對勁。“四郎,你怎麼了?”朱鄞禎刻意隱藏的臉和嘶啞的嗓音無不在出賣他的情緒。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朱鄞禎悄悄拭乾了眼角的淚,用力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
沒事纔怪?沈夢璐不信!“爲什麼不敢看我?”朱鄞禎顯然有古怪,沈夢璐突然伸手捧住朱鄞禎的臉,然後朱鄞禎泛紅的眼眶,和他措手不及的狼狽就這麼落入了沈夢璐的眼眸。
“你……在哭?爲什麼?”沈夢璐十分震驚。她鬢角的溼潤,是朱鄞禎的淚水嗎?
堅韌如朱鄞禎,居然也會落淚,這個太令人匪夷所思。可是爲什麼呢?是什麼原因竟然會讓朱鄞禎流淚?沈夢璐很好奇。
朱鄞禎有些狼狽,不過很快就恢復了鎮定的模樣。“娘子,爲夫只是太感動了。”
沈夢璐皺眉,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朱鄞禎的雙手輕輕撫上了沈夢璐的腹部,溫柔地開口。“剛剛娘子睡着的時候,爲夫感覺到了他們在動。爲夫因爲太驚喜,太感動,所以才忍不住……娘子,不會笑話爲夫吧?”
朱鄞禎這句話也是真話。剛剛沈夢璐昏睡的時候,她腹中胎兒確實有動靜,只是朱鄞禎卻不敢確定,那樣的動靜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爲慧智大師也跟他提了,蠱王有可能會傷害到沈夢璐腹中胎兒的事。
“真的?”沈夢璐有些驚喜,也有些緊張。胎動嗎?她懷孕快四個月了,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真的是正常的胎動嗎?沈夢璐伸手撫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胸口的異物感已經完全消失了。蠱王已經寄宿成功了嗎?沈夢璐皺了皺眉,微微有些不安。腹中的動靜,會不會與蠱王有關?
“真的。”沈夢璐一閃而過的憂慮沒有逃過朱鄞禎的眼睛。“娘子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朱鄞禎同樣很擔心,可是,沈夢璐如此費心想要隱瞞他蠱王的事情,就是不想讓他爲難和擔心。所以朱鄞禎也不打算戳破。就當……就當他還被矇在鼓裡吧!
“沒有。我挺好的。”沈夢璐牽強地勾起一抹笑,轉移了話題。“宮宴應該還沒結束,我們快過去吧!讓景軒一人在那裡,不好。”今日宮宴,朱鄞褶肯定在場。以朱鄞褶的陰險,沈夢璐實在不相信他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景軒。
朱鄞禎定定地望着沈夢璐,意有所指。“娘子對景軒真是用心。”
沈夢璐揚眉笑笑,率先站起了身子。“當然。景軒是我們的孩子呀!”
我們的孩子。這句話再次酸了朱鄞禎的鼻子,因爲真心拿景軒當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沈夢璐才寧可用拿自己的腹中胎兒冒險,也要保護景軒,是嗎?
“娘子,景軒可真是好福氣,能有你這個母妃。”朱鄞禎感慨萬千。景軒的生母姬文華帶給景軒的災難,卻由沈夢璐這個繼續無私奉獻自己來化解。景軒的運氣,不可謂好,卻也不能說不好。
朱鄞禎的話聽着有些許酸味,沈夢璐取笑。“怎麼?你羨慕?還是你連兒子的醋也要吃?”
朱鄞禎起身牽住沈夢璐的手,輕笑。“娘子是景軒的母妃,卻是爲夫的娘子,娘子認爲爲夫有羨慕景軒的理由嗎?”事實上,他更想說的是,真要說吃醋,景軒纔是應該吃醋的那個。畢竟當初,景軒對沈夢璐也是動過念頭的!
他不羨慕景軒,也不羨慕任何人!這輩子,他最好的運氣就是遇見沈夢璐,最大的財富,就是擁有沈夢璐!他上輩子到底積了多少德,這輩子纔會如此幸運,擁沈夢璐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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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璐的擔憂是對的,朱鄞褶自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景軒確定是朱鄞禎的兒子一事,不到入夜就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因爲賭局的事情,更多人將注意力放到了驗證結果上面,或悲或喜。朱鄞祁和姬文華的不倫之戀,以及朱鄞禎被戴綠帽子的事,反而被世人淡化了。
景軒身世大白,也就意味着這一次是朱鄞褶無理取鬧了。改立朱鄞禎爲太子的呼聲,重新高漲起來。而朱鄞褶卻因爲當初揚言說,若景軒一事是他誣陷,那麼便主動離京這話而被人抓住了痛腳。
宴席之上,姬皇后有意無意提起了這件事情。“皇上,總算蒼天有眼,還了景軒一個清白。可景軒受了這麼多委屈,臣妾以爲,這件事情,總該還景軒一個交代纔對。”
姬皇后的眸光輕飄飄地落到了朱鄞褶身上。“老二,現在你還敢說你不是誣陷景軒嗎?”
朱鄞褶眼眸一冷,知道姬皇后這是興師問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