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寧某與他們何異?”
“與一衆何異?”
寧泆捫心自問,迴應的都是無異。
寧泆緊攥的手微微張開,從袖中掉出一把短刀恰好打進手中,緊握。他背對着,等待着,卻似乎又早已退卻。
侍僕忽然走來詢問,“公子欲急歸乎?”“此次正戲才登臺,公子若不急歸,不如多留?”
聞聲至,寧泆攥緊短刀,緊閉雙眼,將刀掩進寬袖。
“不必”,是迴應侍僕,又像是在告誡自己,隨後拔腿跨過門限,腳步沉沉離得卻匆匆略顯着急。
屏門外。
短刃掉落,穿透紗衣狠狠紮在地上。
響起“啪”“噠”水聲,褐赤色水柱淌過指尖打在刀把悄悄飛濺。眼前閃過一幕幕殺戮之景,有嬰孩的哭聲,有兵刃相撞的響聲,有因遭遇兵燹之災喪親的仇恨眼神...最後還有那女童極致絕望的眼神。一幕幕都是寧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每每的所遇都讓寧泆感到無力,他是在期待着別人。
寧泆掌心一吸,刀刃緩緩拔出地面,回到袖中。
張望前路,未行幾丈忽然放聲起笑,路過販鋪留下一袋錢財,提起攤前擺放的酒罈,拔起塞擡着往嘴裡送。
“跟上!”寧泆身後跟着數人與他一樣披着皁袍。
邊行邊飲,酒水順着嘴角溢出,瓊露剔透、香氣逼人,“好酒!”寧泆大口大口地灌着酒。
攤販微笑着,無意間瞟了眼跟在寧泆身後的皁袍人無奈擺頭。
寧泆不斷朝境幽處行進,“動手吧?”
“再等等。”
“此子輕功了得,前路又人雜混亂不如就在此處動手?”
“所言在理。”
刺客爲首者反覆睇望,在確認四下無人方纔定奪,擡臂擺手以示意後人出手,然自己卻是挪幾步退至後方。
刺客紛紛上前。疾步靠近,沙石磨蹭靴底響起陣陣窸窣,伴隨細聲撈起寬袖、稍露半截劍鞘,一手於袖內輕輕一壓,一手執劍柄順勢將劍拔出。
七刺客同時拔劍,劍指寧泆。
爲首者最後,三者壓軸、二者先行,快步流星,須臾間,相距不過五步,劍氣凌凌,鋒刃直戳後頸。
寧泆一心只在瓊漿常的壓根不予理會,只顧舉壇悶飲。
三分烈酒,七傍紅頰。
文人不乏豪氣,從飲酒便能看出。雖說寧泆不比文人種種才情,卻巧生得一副極近文人般的儒雅面容。縱然是痛飲也比他人多了幾度瀟脫的美感。
寧泆吐出口酒濁氣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徐徐起手,方將壇擡平。
一步!
刺客悄然挪至身後,速度極快、劍鋒將至,綢緞青絲削落一根,飄然之際寧泆乍進一步,驟然轉身、反手借力一推將酒罈抵了過去。
“砰~咚!”
兩把劍同時撞上酒罈,悶悶震感直入筋骨,刺客驟然肘節麻痹。失手,劍從手中脫出,落地幾尺。
寧泆疾步退去,壇仍抵在空中。
“砰咔!”壇在撞擊下出現數道裂紋。隨後一聲巨響,碎片肆意迸撒。
“退!”客首一聲亢喝,刺客聞聲連連退後。
“呲. ” “哐...哐..哐.”
刺客回首,卻見二者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其身後,石板血色遍地,幾丈開外還散落着大塊沾滿粘稠血液的碎瓷。
那皁袍之上偌大的窟窿,令人悚然,不多時兩具屍身轟然倒地重重砸向石磚。
欲殺之人尚未動武便已損失兩人,客首掩面流涕,隨後轉悲爲喜,又由哭轉笑,幾近瘋魔。
斷了笑,一擺手,四指化線,絲線竄通二人體內。客首一抽再一拉,二者詐屍般地忽然站立。
wωw¸тт kan¸¢ o 寧泆也是一驚擡眼去瞧。
屍傀、屍毒及小鬼噬魂訣並稱‘樂生三恆’。屍傀另喚‘活屍’,需屍身完好且未過七,死怨愈深注魂愈難反之愈強。屍傀訓養不易,需以活人髓、活人鮮血飼養才得保全氣血。注魂手段相較於養傀更爲狠辣。
“樂生門?”寧泆驚異道。
“不得不說,閣下好眼力。”話鋒一轉,“如此,便更留不得你。”
刺客四傀再次提劍,身法快到極致。
“佈陣。”
四傀各居一方位,將寧泆牢牢困於陣中。
“起陣!”客首高喝,四傀劃破掌心又將劍撂下,反覆打下手印。
反覆數遍。刺客身軀搖搖欲墜只得盤腿坐下。頓時,黑血自掌心泄出,及地化作數百獸蟲,竄入迷霧不覽蹤跡。
“不愧樂生,僅四傀便能達到如此規模。”寧泆暗自讚歎道。
寧泆鮮少來興致,遇此,竟覺皮下燥熱欲一探究竟。
“此陣何名?”
“蟲嶺。”聲音灑進霧裡。
數百獸蛇弓起身子探頭試探伺機而動,衆蛇搖晃着身子起舞般環環貼近。
周身環霧無法視清,“嘶嘶”聲響徹不斷。
“喧囂。”
此時心情,二字足矣。
“領教!”寧泆再次開口卻似審判般斷然。
寧泆取出短刃,刃離手緊接着消失、隱匿霧中。寧泆騰起踏在空中,隨後徑直落入獸羣,刀影接踵而至,外袍擺動不及、追趕身形。
利刃光澤削鐵如泥,出幾刀,蛇蟲瞬間化作灘血水。
獸蟲本就由秘血所化,瀰漫的血氣、霧氣,一時間融爲一體,腥味沖鼻。
眼見囚困不住,(客首)竟直接揪起兩具殘傀拋進陣眼。
頓時,陣中血霧鋪開然後緩緩聚往一處,飛速聚攏,一條赤鱗巨獸方顯雛形。
巨獸形類蛇態,卻鱗滿周身,金光閃爍處處鋒芒。獸鼎漆黑、尖利兩角盤旋彎延,翻着四隻銅眼俯視地下。巨口、獠牙。伸長脖頸貪婪地吸食着血氣。
寧泆對陣法佈置瞭解不深,卻也知曉此陣以血爲引。現今將陣中血氣消耗一空,想必是下了最後手段。
正當寧泆考慮如何權衡之時,一條鞭狀長尾橫掃了過來。
“閣下,好戲連臺起,莫要壞了興致。”刺客在暗處詭笑。
寧泆縱身一躍,躲閃及時,卻在着地後踉蹌了幾步。皁帽下,寧泆臉色驟白,面容緊繃、眉頭微鎖、眼擠得扁細。
寧泆尚未調整,巨獸擡尾又掃過來,寧泆來不及躲閃只好與它纏鬥。左手御刃,刃鋒順着鱗甲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