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二 誰憑隻手樓蘭滅 十一
飛雲奇道:“你都念了些什麼?怎麼這麼久?”
昭文帝道:“你父母將你送到我身邊,有大恩於我。他們生前我卻沒有機會侍奉,我今日來,正要求得他們原諒,並求他們許我陪伴在你身邊。我已在你父母墳前發誓,這一生我將盡我全力好好待你,他們在天之靈正好做個見證。倘若我背誓負盟,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飛雲嚇了一跳:“好好兒地,你發這種誓作什麼?”
昭文帝道:“這不關你的事,我是和你父母說的,我從他們那裡得到了你,若再辜負,以後怎有面目見他們於地下?”
飛雲笑道:“那這樣的話,你不如把我供起來,每天就只許看看,不許動手。”
昭文帝道:“只要你受得了,我也沒有意見。”胳膊上卻被飛雲狠狠地擰了一下。昭文帝痛得大叫,做出一副委屈狀:“在你父母面前,你也欺負我?”
飛雲這才嘆道:“他們見你待我這樣好,又能化干戈爲玉帛,必定會十分歡喜。”兩人又雙雙磕了幾個頭,誓言白頭偕老,焚了香,這纔出來。
祭祀後,昭文帝下旨重整皇陵,並上了飛雲的父皇的諡號,尊飛雲之母爲皇后,又賞賜了他的兄弟。這日飛雲卻道:“上次我和你說過,我曾在西京明覺寺住過兩年,許過兩個願,這次既然來了,一定要去還願。”
這明覺寺亦在紫雲山上,是以前成國御建的寺廟,皇室的法事皆由此寺承擔。成國滅亡後,香火稀少,寺廟也漸殘破,主持忽聽得二聖駕到,慌忙到山門前跪迎,將昭文帝和飛雲接入寺中獻茶。
飛雲道:“我這次來,一是當年曾在這裡叨擾貴寺二年,承蒙方丈照顧,特來致謝。”
其實他當年在此修行,雖是皇子,一則無官職,二則無勢力,方丈對他多有簡慢,飛雲又自甘清苦,談不上有照顧云云。今日聽飛雲這樣說,方丈以爲飛雲是來興師問罪,嚇得手足無措,汗流浹背。飛雲看他害怕之極,心頭暗笑,又道:“二是當年我在貴寺曾許過願,如今應驗了,特來還願,還請方丈帶路。”
方丈這才放下心來,聽飛雲是來還願,定有賞賜,忙命人準備好香燭之物,請飛雲入大雄寶殿上香。飛雲讓昭文帝在外面等候,獨自進去了,良久方纔出來,昭文帝心中好奇,在衆人面前,卻又不好開口詢問。方丈敬獻齋飯,留昭文帝和飛雲用了膳,二人皆當場題了匾額,並立碑爲記,又大加賞賜。自此以後,明覺寺香火日隆,百年不絕。
方丈送駕出了山門。昭文帝對飛雲道:“這裡離你在紫雲山的故居不遠,我們何不回去看看。”於是二人令隨從在附近等候,卻沿舊路上山。昭文帝方問飛雲:“雲兒,你到底是許了什麼願?這麼多年仍念念不忘,要慎重其事地來還願?”
飛雲略沉吟了一下,道:“現在告訴你也無妨了。當年我回成國後,曾在這裡住過兩年多,日夜修行,只有兩個願望,一是願你一生平安,二是希望我今生能再見你一面,果然佛祖有靈,這兩個願望都實現了……”
昭文帝聞言一驚,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飛雲忙伸手扶住。昭文帝卻說不出話來,想那些年,自己是臥薪嚐膽,處心積慮要致他於死地,他卻放棄功名榮華,艱苦修行只爲自己的平安祈禱,後來又到紫雲山上等候,自己卻不解他的苦心真情,以爲他事事只是掩人耳目,伺機而動,竟費盡心機地用酷刑折磨他來泄憤……昭文帝身子顫抖,想要說幾句感激的話,卻覺得任何語言都已蒼白無力。
飛雲扶住昭文帝,問道:“皓,你怎麼了?”
兩行清淚從眼角慢慢滑落,昭文帝吸了吸氣,道:“雲兒,我只當你是天下最聰明的人,卻不知你竟這麼傻,我這樣的人,怎值得你如此相待?”
飛雲道:“我不與你說,就是怕你發這顛病。你我之間,還分什麼彼此,談什麼值與不值?”拿出手巾來爲他拭去了淚痕,昭文帝猶自哽咽不止。飛雲又道:“再說,你那飛雲劍法是什麼時候作的?我不能忘你,你也不能忘我,都是一般。”昭文帝又是一震,當年自他提出以劍法相贈,確實是時時琢磨,偶有所得便記下來試演,飛雲回成國後,雖停了一段時間,但終於放不下。飛雲雖然不提,卻始終記在心上。
不時到了飛雲昔日所住的草屋前。四周景物依舊,只是這幾間茅屋年久失修,已塌了小半。昭文帝推開門進去,裡面的桌椅牀鋪上已積滿了厚厚的灰塵,窗前屋上到處是蛛網。兩人在屋後找到掃帚等物,一起動手,不到一個時辰重新打掃得乾乾淨淨。昭文帝去採了一大把各色鮮花來插在几上,又到竈間燒了水,洗了杯子砌了茶,才摟着飛雲在窗前坐了,看窗外竹林映綠,山花爛漫,想起前兩次都是同樣的季節,兩人在紫雲山上重逢,而飛雲每日對着這窗前的日升日沒,卻只爲自己在守侯……
昭文帝道:“雲兒,你住在竹林裡,清幽寧靜,正如世外的隱者。等到我們老了,不做這皇帝了,我就陪你回這故居來住,每天彈彈琴,聊聊天,寄情山水之間,與飛鳥走禽爲友,自由自在,可不好麼?”
飛雲笑道:“這裡有什麼好,我前後在這裡住了不到兩年,稱不上什麼故居。你若真有興致,我另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吧,不過有些遠,也只能我們兩人去。”
昭文帝暗想,他喜歡的地方,定然不會差了,喜道:“是在哪裡?遠又有什麼關係?我們這就去吧!”
飛雲道:“你還得把事務安排一下,總不能又突然失蹤,我們還是明日出發吧!”
昭文帝回城後安排妥當,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騎馬出城,一路向南。飛雲對沿途的道路甚是熟悉,“以前這條路,我一年中總要往返幾次,十幾年未來,卻也變了不少。”又講一些往日見聞,兩人說說笑笑,不覺已走了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