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樑的肚子日漸大了起來,如今整個十三王府都任其置喙,雲殤一貫聽之任之也不加干涉,以至於現在的十三王府,皆是完顏樑當家做主。
雲殤只是守着自己的書房,什麼都不管。
及至完顏樑走出去,雲殤的臉上依舊沒有多大的波動。執筆揮毫,寫着那一句“夢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佳人何處?”
“王爺?”荒原走進來,垂下眉睫,“已辦妥。”
雲殤放下筆,指尖輕輕捋過素白光滑的紙張,“阿尋現在怎麼樣?”
“聽說回去的時候,渾身是血,所幸鬼醫和指揮使及時趕到,纔算撿回一條命。”荒原說得很輕,始終沒有擡頭。
“恩。”雲殤的手指動作,稍稍停頓了一下,終於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死就好。”
“可是王爺,孩子沒了,只怕……”荒原頓了頓。
雲殤嘴角噙着笑,“沒了纔好,纔會有重來的機會。傷心都只是暫時的,早晚都會過去。”
荒原不說話,沉默了良久。
主僕兩人各有所思。
最後還是荒原開了口,“將來王爺的孩子就是皇長孫,王爺真的要把皇長孫交付給南理國嗎?如此一來,天朝後繼無人,豈非縱容南理國侵吞天朝?”
雲殤眉目清淺,笑得微涼,“你覺得本王會如此蠢鈍不堪?南理國是什麼東西,天朝的朝綱豈能拱手相讓!”
“可是王妃……”荒原不解。
聞言,雲殤緩步走向門口,“她早晚會知道,什麼叫寸土不讓。這事你就不必管,本王自有打算。”
荒原垂頭不語,默默的跟在雲殤身後。
昨兒個下過雨,今日陰霾不去。
擡頭望着灰濛濛的天,雲殤眸中黯淡,“陌上無雙現在怎樣?”
“傷得很重,上官燕確實不簡單。”荒原道,“她的功力,若然再嚴加修習,只怕屬下也猶恐不及。”
雲殤嗤笑,“想不到上官秋的女兒,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可惜上官家死絕了,否則來個人指認,本王倒想知道,她這個朝廷欽命要犯,如何還能待在錦衣衛。”
“王爺是說,讓上官燕死?”荒原一怔。
音落,雲殤依舊是青衫明眸,“你以爲樓止會那麼蠢嗎?從上官燕踏入錦衣衛站在千尋身邊的那一刻起,所有有關上官家的宮籍檔案全部都被銷燬。樓止做事素來小心謹慎,但凡要留的人,都必須沒有後患之憂。否則上官家牽扯到陌上一族,千尋也難逃一劫。”
荒原擡眸,“王爺也是因爲如此,才遲遲沒有挑破千尋的身份吧!”
雲殤笑而不語,良久才道,“沒有十成的把握反敗爲勝,本王不會蠢到自掘墳墓。”
“那王爺接下來如何安排?”荒原問。
猶豫了一下,雲殤垂下眉睫,斂了笑意。
南北鎮撫司內,一切都靜悄悄的,連帶着呼吸都冷了又冷,小心翼翼。
應無求還跪在針板上,上官燕倒是命大,受了那麼重的傷也能醒過來。
睜開眼的瞬間,上官燕瞧着千成立於自己的牀前,剛好將最後一枚金針抽離她身子。腦子渾濁了一下,良久才反應過來,“大師伯,少主呢?”
千成握着金針的手,稍稍抖了一下,艱難的扯了一下脣,“在她自己的房裡,挺好的,沒事。”
“大師伯你眼睛怎麼紅了?”上官燕勉力坐起身子,渾身上下如同剝皮拆骨了一番,使不上一點氣力,微微喘着氣,她盯着千成泛紅的眼眶,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被風迷了眼睛。”千成佯裝無事,收了金針銀針,“對了,你傷得不輕,還好底子夠堅實。你體內的天陰之氣已經被我排出體外,但還需你自行調息才能加快傷勢的癒合。虧得你與這薔薇劍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地步,否則那天晚上,我們誰都逃不了。”
上官燕頷首,“爹臨死前說過,薔薇劍乃是有靈性的劍,不可輕易餵食主人的血,否則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地步,容易着火入魔。若然心術不正,極易被心魔所制。所以爹爹從小就教我,身正劍正的道理,燕兒不敢有忘。”
千成輕嘆一聲,“你爹是個武癡,到了你,竟也是這副樣子。去看看應無求吧,爲了你的酒,還剩下半條命。”
“什麼意思?”上官燕不解。
“他受了三刀六洞,如今跪在針板上還有一口氣撐着。樓止有令,沒有跪夠三天三夜,不許起來。”千成輕嘆,“他怕是撐不了多久。”
上官燕眉睫微挑,“爲何要受如此大刑?”驀地,她好似明白了什麼,“是少主出事了嗎?”
音落,上官燕快速掀開被子,然則身體重傷未愈,眼前陡然一陣眩暈。勉強撫着牀柱,她這才重新坐了下去,“發生什麼事?”
“先……別管那麼多,應無求好歹也是應無敗的兒子,算起來也算忠良之後。你去一趟刑獄,看在千尋的面子上,他們估計會放人。”千成隻字不提孩子的事情。
上官燕是誰,那性子一點就爆,豈能按捺得住。
“大師伯,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少主呢?少主是不是出事了?還是……小小主?”上官燕有些慌了神。
“孩子生了,你先去……去刑獄救人吧!”千成不想再多說什麼,轉身走出了門。
上官燕雲裡霧裡,壓根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
可是孩子生了,那就是說,少主在坐月子。
既然是坐月子,那自然是不能輕易見到。
思及此處,上官燕小心的穿好衣服,顧自調息了一會,纔敢扶着牆走出門去。
上官燕進了刑獄的時候,卻見刑獄的大堂內,應無求渾身是血的跪着。身上三個刀洞,鮮血染紅了衣衫,此刻雖然已經止住了血,但是因爲沒有包紮,所以身子稍動就會淌出血來,看上去隨時都會血盡而亡。
略帶搖晃的站在應無求跟前,上官燕的眼神在觸及他的刀洞時,稍稍縮了一下,“還是先療傷吧!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你不必勸我,就算跪死在這裡,我也心甘情願。”應無求垂着眉睫。
他是知道每逢十五樓止毒發,可是他特意選擇中秋之前,想着跟上官燕過一個團圓節說一下心思,而又能避開樓止的毒發之日。
可惜他打錯了主意,樓止的毒,提前發作。
“到底發生什麼事?少主不是生了嗎?爲何你們一個個都表情沉重?”上官燕有些焦灼,她剛剛醒來,壓根不知道錦衣衛大批出動找尋孩子的事情。
驀地,上官燕一怔,“是因爲生的女兒?不是兒子,所以姑爺生氣了?”
應無求陡然擡頭,“孩子……被修緣搶走,然後……”
還不待應無求說完,上官燕已經瘋似的衝出門去。
孩子被搶走,少主肯定會急瘋了。
因爲捱了陌上無雙幾章,此刻肩胛處生疼得厲害。每走一步都疼得齜牙咧嘴,但再難也要去看看少主。
站在門口,上官燕稍稍凝眸,卻看見那一抹黑色的披肩在風中飛舞,錦衣衛緹騎出動。那爲首的,不就是樓止嗎?
怎的,現在要去執行任務?
還是……
“指揮使去哪?”上官燕一把揪住守衛的錦衣衛,“他不該陪着少主嗎?”
“皇上連發三道聖旨召大人入宮覲見。”錦衣衛忙道。
上官燕蹙眉,“爲何?”
“好似擅自調動錦衣衛大軍之事。”錦衣衛俯下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心頭微怔,上官燕自然是知道的,擅自調動錦衣衛大軍出城,若是有心人造謠生事,只怕是……其禍非小。
只是上官燕並不知道,樓止爲了調度錦衣衛大軍出城,將上前勸阻的兵部尚書,兵部侍郎已經朝中的幾位大臣悉數斬殺懸於城門口。
這事如今朝堂上議論紛紛,雖不敢當着樓止的面說什麼,但是……已然到了必須解決的地步。否則一旦落個謀逆之罪,那便是天下人,人人得而誅之的下場。
然則樓止豈會怕這些東西,擅殺大臣,早已是見慣不怪。
三道聖旨覲見入宮,在天朝而言還是史無前例的,是故這門面上的功夫,樓止不能不做。
輕叩千尋的房門,上官燕深吸一口氣,“少主?”
房內沒有聲音。
上官燕一怔,“少主,你在嗎?”
還是沒有聲音。
“少主?”上官燕用力推開房門。
房內靜悄悄的,所有的窗簾子都垂落着,即便開了門,也只有微弱的光能滲進屋子裡。空氣中瀰漫着少許的血腥之氣,陰冷刺骨。
“少主?”上官燕低低的喊了兩聲,隔着簾子,她看見梳妝鏡前頭有個人影,“少主你醒了?少主你沒事吧?”
“我沒事。”千尋低低的回答,聲音略帶沙啞。
上官燕“哦”了一聲,這才大步走進去。
然而掀開簾子走進內閣的瞬間,上官燕陡然瞪大眸子。霎時一個後退,腰背狠狠撞在一側的圓桌上,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氣,上官燕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千尋,“少主你、你……怎麼會這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