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半酣,納允已然酒酣微醉,頂着一張暗紅色的厚嘴,此時也站起身來,向仍述和明薩敬酒。此時,在這些紛繁才子之中,陪在納允身邊的綠漪顯得格外美豔。他二人你儂我儂,似乎毫不避諱綠漪的身份。
早些時候,聽聞納允前幾年已經娶了一位夫人,可那夫人身體不好,不過兩年,未曾爲納家生出孫子,就已香消玉損,不在人世。
自那之後,納允便聲色犬馬,與聖京的歌女舞女十分熟絡。納宗主似乎也見怪不怪,不再責難他。
所以,像這等爲父親祝壽的重要場合,納允都可以帶綠漪前來,納家的家風還真夠豪爽。仍述一面應着酒,一面在心中暗暗想道。
眼見殿中已經酒酣,絲竹歌舞也已經輪換幾番,不絕於耳。綠漪弱柳扶風般站起身來,嫣然笑着,嬌俏地邁着步子,走到正中,向納宗主儼然下拜。
“宗主大壽,綠漪不才,也帶了親自調教的一班舞女,特獻給宗主及衆位貴客一個驚喜。”
綠漪一靜一動都是十足的美人,她方纔一起身,便牽動了衆人的神經。此刻再聽了她的話,衆人更忍不住好奇。
聖京之中,富家子弟們看慣了舞女之舞。雖也各式各樣,爲討欣喜,花樣百出,時常翻新,可也談不上驚喜。故不知綠漪所言,這些舞女能帶來哪般驚喜。
仍述此刻卻不這麼想,看着綠漪臉上魅惑衆生的微笑,仍述心中悚然下沉。那種感覺,彷彿是深山之中的古寺,夜半敲響寒鍾,令人肅然,又令人警醒。
不知爲何,這女子的笑,竟然能讓自己產生警惕。看到她嘴角的莞爾,仍述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在完成任務之前,他們往往是這般笑裡藏刀的。
仍述思慮着,無意間看向小魔頭,卻見小魔頭也正看向他。她眼中的情緒,仍述懂得。難道,小魔頭也對綠漪的驚喜有所猜測?
仍述還在思慮着,綠漪已經在一片好奇之聲中求得了宗主的首肯。她揚起雙手,絲滑的綠袖便滑落幾分,露出她白皙動人的小臂。
兩聲輕快擊掌聲響徹大殿,瞬時從堂後走上來一隊侍從,這隊侍從共同擡着一個偌大屏風。屏風爲特製,雙層間有隔縫,要比一般常見的屏風更厚更實。
但這屏風之上卻是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景物點綴。
見到衆人都探頭探腦,迷惑不已,不知這費盡心思準備的白色屏風是做何用。這時,綠漪再走到屏風前,不疾不徐地開始解釋。
“這屏風是我命人特製。屏風有兩面,待會兒,可由我班中畫工分別作畫。畫畢,我這一班舞女,可一面起舞,一面將兩幅畫作繡爲錦色。”
聽畢綠漪的講解,衆人都在慼慼而語,似有不信之色。就連納宗主也露出不願相信的神情。
在屏風上刺繡,本就比在繡撐上刺繡更有難度,何況要一面起舞一面刺繡,這如何可能?
看到這些質疑的神色,綠漪眼中的驕矜之意更甚,那一眸一笑似乎是說,若非如此,又豈敢稱作驚喜?
再嫣然一笑,綠漪再次輕啓桃脣道:“衆位貴客莫急,我們且看上一看。看是我畫工畫的逼真,還是舞女繡的出神?”
聽她此說,衆人已經被吊足了胃口,摩拳擦掌,急不可待地等着看好戲上場了。
綠漪看火候已到,便向堂後遞了個眼色,從後面便走上來兩個文雅氣質的長衫男子,嘴上銜着些清傲的笑意。
無疑,這便是兩位畫師。
在畫師之後,再走進來兩個男子,擡過一張方桌,桌上放着硯臺和彩墨。這便是要開始揮毫潑墨了。
兩位畫師已經走上前去,各自站到屏風一側,準備等人研墨動筆。殿中酒意正興的衆人,也都瞪大眼睛翹首以盼。
“等等。”高處,突然傳來一個渾厚威嚴之聲。
衆人一併朝高處看去,只見納宗主眼中含笑,他頓了頓說道:“綠漪姑娘,此際可是要作畫於屏風?”
綠漪見宗主突然打斷,似有些驚訝,但她仍然嫣然笑着應道:“宗主說的正是。”
“既然是驚喜,那老夫也在這驚喜之上再添一喜,如何?”那宗主沉穩地笑着,語氣似是詢問,卻已不容置疑。
堂下衆人一聽,自然紛紛附和叫好,宗主要添,必然可以。宗主覺得驚喜,那必然就是驚喜。
納宗主哈哈一笑,滿意地道:“我這裡倒是也有一位畫師,想給你推薦,不知你意下如何?”這話是對綠漪所說,但卻不待綠漪回答。
綠漪還未頷首,納宗主便自顧繼續道:“衆位有多少曾有幸,親眼見過費公子現場揮毫作畫?”
殿中的大多數人都微微搖頭,搖頭間也明白了宗主口中所言畫師是誰。正是法器宗四大家中,最爲儒雅的費家大公子,費斯。
素聞費斯三歲即可作畫,五歲所畫之物,已靈氣逼人,令成年畫師歎服不已。此人更是生得清風瀟灑,俊雅不凡,人謂神仙中人。
“費公子,你意下如何啊?老夫倒是很期待一睹你的筆墨橫姿啊!”納宗主縷着鬍鬚,眼中含着期許神情,向殿中遠處看去。
順着他的目光,明薩隨衆人一同看向那個傳說中的費公子。
只見那人已經在衆人的注視下,徐徐起身,不羈地揮着衣袖,行走間也是瀟灑疏朗,吸走了所有人的矚目。
明薩愕然。
這不正是,剛剛在宴席開始前,坐在殿中角落的那位俊秀公子嗎?看他氣定神閒,神情瀟灑的面容姿態。他名列名貴宗族,卻毫無驅利之色,雙目清澈,眉宇浩然。此刻,他的手中多了一把杏色摺扇,更增添了些淡然清雅之色。
費斯悠然走上前來,對着納宗主恭然下拜,緩緩道:“蒙宗主不棄,費斯怎能推辭?便再次作畫一副,與大家消遣,也算爲宗主助興。”
“好!老夫拭目以待。”納宗主大手一揮,燦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