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廣陵亂的亂
顧惜朝點點頭,“血玉珊瑚在哪裡?”
趙佶連忙說,“在腰間。”
顧惜朝將手探到趙佶腰側,果然有一個吊墜般的物事,一拽,正是那通體豔紅的血玉珊瑚。
誰知正在這時,一個太監端着一盅燕窩進了御書房,一看這架勢,手一抖,茶盅頓時摔到了地上。
這一聲響——非琴音之響,所以立刻驚動了門外的禁軍侍衛。
於是書房頓時被圍得水泄不通——顧惜朝冷冷一笑,拔出劍來指向最前面的禁軍頭子。
戚少商已迅速站在顧惜朝身邊,“現在,怎麼辦?”
顧惜朝即便到現在也保持着一副輕鬆模樣——“沒關係,出得去。”
血玉珊瑚已到手,雖然他們或許可以逃得出去,但是往後的日子裡,他們兩個人就要過逃亡的日子了。
不過——那該是多麼有趣的一件事。
戚少商曾被顧惜朝殺得千里逃亡,顧惜朝曾被戚少商害得三年忐忑。
現在,他們竟然有可能——肩並肩地去逃亡。
人生充滿了未可知的奇遇,這真讓人愉悅不已。
戚少商笑得有點燦爛了——天知道他爲什麼會在此時此刻笑得這麼燦爛。
但是顧惜朝知道——他知道戚少商心裡在想什麼。
於是他清朗一笑,“可惜,我們大概沒機會逃亡了——隱居或許可以。”
話音剛落,身形翩然一起,手起劍落,斬下禁軍侍衛的頭,血濺當場。
趙佶嚇得真的尿了褲子——終日與筆墨紙硯打交道的風流皇帝,何時有人這般驚了聖駕?
戚少商望着顧惜朝若有所思的眼睛——他知道,顧惜朝又算計上了。
顧惜朝很久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眼光——可是戚少商曾經看過很多次,顧惜朝一露出這樣的眼光,那就證明,他在算計了。
果然,顧惜朝震懾四周,安靜下來之後,忽然淡淡地微笑,“皇上,顧某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情——是有關容貴妃的事。皇上可有興趣?”
趙佶驚疑地望着他,在等着他說下去。
“容貴妃與傅宗書曾暗通款曲,皇上的《清明上河圖》便是她暗中幫傅宗書拿到的。”
“你……你大膽!竟敢污衊當朝貴妃!” 趙佶沒有想到,顧惜朝竟然說出了這般驚人之語。不管是真是假,在場的人都該殺了!
可是顧惜朝接下來說的卻是,“皇上,還有一件事。來之前,顧某已派人將此事以信件形式,通過各種渠道送到各地心腹處。每隔五日,若無顧某親自手諭,他們就會拆信閱讀,並將這皇家笑話付之天下,成爲百姓街頭巷尾的談資。”
“你……!”趙佶真是連氣都上不來了,差一點就憋暈過去。
顧惜朝仍然微笑,“皇上莫急,顧某隻要全身而退,且不受皇上的人追殺,只要皇上不做追究,顧某也絕不會將此秘密說出來,畢竟是有關我大宋國體——當然,皇上若是不怕,自然可以將顧某殺了,那這個笑話,真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話了。”
語氣是斬釘截鐵,意思很明顯了——你敢賭麼,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你敢用皇家尊嚴來跟我賭麼?
所以趙佶只好點了點頭,對侍衛說,“退下。”
顧惜朝點點頭,朝戚少商使了個眼色,“皇上聖明,這《廣陵散》的琴譜就獻於皇上,給皇上壓驚。”
…………
宣和元年臘月二十八日晚,名喚王婉容的當朝容貴妃在宮內遭受審問,招認了與傅宗書等其他幾位權臣之間的苟且行爲。
趙佶生怕此事泄露,有損皇家尊嚴,處斬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又怕無端殺死正當寵的貴妃被人質疑,所以將其打入冷宮,但從此折磨不已,讓其生不如死。
那一晚的汴梁城外,有兩匹駿馬奔馳,一人白衣纖塵不染,一人青衫傲然風流。
白衣的那個男子忽然問,“你怎知道容貴妃與傅宗書的事?”
那青衫男子淡漠一笑,“我曾看到傅宗書與王婉容有過接觸,所以,我就猜了。”
白衣男子被噎了一下,“你猜的……”
“對,我猜的,我賭就算不是真的,那皇帝也怕天下流言。”青衫男子撇撇嘴,“那貴妃不雅之言早甚,由不得我不亂猜。”
“那你說的那些心腹呢……”
“瞎編的。”
“那,那千古絕響的《廣陵散》呢……”白衣男子的臉色已經不知該怎樣形容了。
“你都說是絕響了,絕響怎麼會到我手上?”青衫男子揚眉一笑,似乎嫌棄那人太笨。
“那,那是……”
“那是我自己譜的曲子,名字……就叫《廣陵亂》吧!”
“《廣陵亂》?”白衣男子哭笑不得。
“是啊,那皇上現在一定心亂不已,亂七八糟,亂沒章法了!”
“我……真是服氣你了!”白衣男子嘆了口氣。
月華下,兩騎並騎,煞是豪邁。
宣和元年臘月二十九日清晨,皇上趙佶忽然省起,那個什麼戚少商與顧惜朝好像是京師裡金風細雨樓的人。
“我要拿那金風細雨樓問罪!” 趙佶氣得摔了茶盅。
御前太監垂着頭,“皇上息怒,只是這金風細雨樓在昨個兒一早,就已詔告江湖,戚少商與顧惜朝已被金風細雨樓除名,與他們毫無干繫了……”
“砰!”又一個茶盅摔到了地上。
宣和元年除夕夜晚,皇上趙佶過了人生中最不痛快的一個年。
他照着琴譜彈奏時,忽然覺得,這千古絕響《廣陵散》,擾得他心神不寧,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