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執念”?
林逸想來想去,也許就是對淘舊書的執着。只要是喜歡淘書之人,就都有這種執着。不管天有多熱多冷,總會在舊書市場開始的最早上,早早起牀,甚至不吃飯趕到現場,只爲爭分奪秒,搶到自己第一眼看中的舊書。
爲了淘舊書,花幹自己所有的零花錢,不捨得吃不捨得穿,卻在買書上面揮霍無度,有什麼甚至爲了一本珍本,搭上自己兩三個月的工資。爲了淘舊書,不分颳風下雨,總是及時去賣書的店主家報到,遞上香菸,配上笑臉,只爲對方能把藏着的好東西拿出來讓你看一看。
無怨無悔,執着於斯。
這就是淘書的執念,着就是淘書的人。
僧人說得很對,林逸身上就有着很強的這種“執念”,雖然現在已經藏書萬卷,卻依舊不知足,依舊貪婪地留戀各個舊書攤,從南都,到香港,到南京,到臺北,再到上海……幾乎每一個地方的舊書市場都留有他的足跡,他的影子。
他沒有具體的工作,沒有具體的事業,他的工作其實就是淘書,事業就是販書。
他的理想曾經很明朗---淘盡天下好書!
如今仔細一想,這豈不是最大的執念?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好書更是多如牛毛,藏於民間,又豈是你能夠淘盡的?
林逸似乎頓悟了一些什麼,告別那位僧人,他知道那僧人在背後看着他,卻沒有回頭,而是大步向着寺前的草坪走去。
婷婷剛好也從臺階上拾階而下,看到林逸展顏一笑,“剛纔在裡邊許了三個願望,都跟你有關,你猜猜是什麼願望?”
林逸笑着回答,“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所以我不猜纔是對的。”巧妙地避開了可能導致尷尬的話題。
婷婷想想,似乎也對,便也不在糾葛,挽着林逸的手臂,一起往前走。
正好林逸的電話響了,取出來一看,卻是秦鍾打來的。
婷婷說了一聲:“秦總啊?”
林逸點點頭,選擇了接聽:“老秦,你在哪兒?”
秦鍾笑了:“這話好像該我問你……”
林逸就說了:“在龍華寺。”
“好地方呀。”那頭秦鍾說道,“聽說你快要離開上海了?”
“是啊,打算明天或者後天離開。”
“過來吧!”
“什麼?”
“到我這邊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秦鍾神秘兮兮地說。
林逸有些猶豫,看看婷婷。
“是不是有美女在身邊?”那頭秦鍾像是長了千里眼。
林逸苦笑,“你讓我過去總要說一個理由吧。”
“理由很簡單,這裡有場私人拍賣會,你必須過來---”
“爲什麼?”
“因爲拍賣的是《王鐸詩稿手卷》!”
……
林逸的故事有很多,不過最讓他惦記的就是自己曾經無奈之下拍出的那捲《王鐸贈湯若望詩稿手卷》,當初在香港拍賣了8000萬港幣,大約6000多萬人民幣。
也是靠着那筆錢,林逸才有了收藏更多古書珍本的資本,也是靠着那筆錢,林逸開始了輝煌的撿漏人生。
不過對於林逸來說,那捲手卷,卻是他心頭永遠的痛,因爲當初自己實力不夠,不得不把那捲心愛的手卷拍出,最後被美籍華人,神秘富豪王澤坤拍得。而王澤坤曾經單獨約見過林逸,並且對林逸說了一番挑釁的話,“如果你有實力,就把這手卷再搶回去!”
如今三年過去,這手卷竟然真的再次上拍,並且不是在香港,而是在上海。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依照林逸所認識的那個王澤坤,是絕對不會把這心愛的寶貝拿出來拍賣的,難道他發什麼什麼問題?
帶着滿肚子的疑惑,林逸告別了婷婷,火急火燎地去找秦鍾。
……
到了約好地點,找到了秦鍾,秦鍾在車上向他招手:“快點上車。”
秦鍾這次開的車很低調,不過屬於那種裝逼的華麗低調,因爲他開的是一輛大衆輝騰。大衆最普及的車標w,讓人看了還以爲這種車頂多只值二十來萬,可是又有誰知道,這輛車的售價高達150萬,絕對是裝逼神器。甚至在網上還有很多關於這輛車的笑話---
話說一位大佬買了一輛大衆輝騰,某日,進停車場,正在自動泊車中,管理員衝他喊道:“喂,開passat的小心點,別把邊上的新寶馬320給撞了,你賠不起!”大佬怒吼道:“老子的車夠買他5輛了!“
某日,大佬進加油站,一不留神,加油小妹的93號槍就對準開加了,大哥汗都下來了,吼到“老子是要加97的,誰讓你自作主張加93了!”小妹好心的回說“大哥,passat加93的絕對沒事,我每天都加多少passat,93的省錢,不是奔馳寶馬沒必要加97~”
某日,大佬一朋友之重要朋友結婚,要借一重量級頭車,大佬厚道之人,雖愛車之心無比,也大方出借,事後朋友還車,大哥自豪問道:“怎麼樣,讓你在朋友面前長臉吧?”朋友嘆道“別提了,朋友非說這是一老款的passat太不拉風,最後又花錢租了一輛當前的紅色跑車當婚車,你的車就排到婚車隊最後一個專門接送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和兒童了。”
某日,大哥停完車正往外準備走的時候,聽見身後兩個年輕人的對話,一人說到“快看,哇塞,輝騰啊!”,大哥心中一片舒坦,終於有識貨之人,正爽之際,聽到另一年輕人說“操,真有sb買它啊!”
總之,這輛輝騰絕對是很有低調內涵的豪車,只是很少有人能懂。比如說,林逸,他就不怎麼懂。
上了車,林逸忍着不說話,秦鍾也不說話,直到這位老司機把車開到了滬南公路。
這時候裝逼神器的速度就彰顯出啊裡了,稍一提速,就超過了一百二。
林逸有些心懸,覺得速度有些太快了,於是就對秦鍾說:“慢點好嗎,我還沒活夠呢。”
秦鍾笑笑:“開車追求的就是一個刺激---你怎麼不問我拍賣的事兒?”
林逸就說:“說吧,我很好奇,估計你也憋不住了。”
秦鍾笑了,“服了你---唉,說起來那個叫王澤坤的美籍華僑似乎剛去世不久……”
“他……去世了?”林逸驚愕,貌似那老爺子精神頭很好的。
“快八十多的人了,現在去世也沒什麼驚訝的。”秦鍾說,“不過他旗下的集團可就慘了……子女多,在他去世後爲了爭奪家產鬧得不可開交,還上了很多八卦雜誌的花邊新聞。聽說那老爺子的家產最少也有30多億美金,厲害吧?”
“子女們爲了爭奪這些遺產打起了官司,光那訴訟費就夠瞧的。然後集團公司被大兒子,二兒子,以及三兒子分割,老爺子生前收藏的一些書畫藏品因爲價值沒法估算,不容易劃分,就只好拿出來拍賣,賣了錢就容易分錢了……”
秦鍾說完這些,看了林逸一眼,“你是行家,當然也該知道,現在中國書畫拍賣最紅火的地方就是在中國大陸,所以那幫敗家子就把這些藏品帶到了上海來上拍---我也是聽你說過那捲《王鐸詩稿手跡》的故事,才知道你和這卷珍本有那麼大的緣分,所以纔打電話給你,帶你過去看一看,看看你想不想……”
林逸直接打斷了秦鐘的話,“我當然想奪回來!甚至出比以前還要高的價碼!”
秦鍾聞言一愣,隨即笑了,“呵呵,那我帶你去就對了,讓那幫大佬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藏家……”
林逸臉上露出嚴肅神色,對於他來說,這卷詩稿承載的不單單是他淘書中的一次重要經歷,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挫敗。
雖然當時用高達8000萬港幣的天價拍賣掉了,不過林逸卻屈服在了金錢之下,把自己最心愛的寶貝割捨給了別人。
雖然在很多人看來,他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可是那種對金錢俯首稱臣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怎麼不說話了?想什麼?”秦鍾又問,在這個時間,他的聲音顯得很柔和。
林逸笑笑搖搖頭,“呵,還能想什麼,當然是關於那捲珍本,我若是說不是,你也不會相信的。我能多問一個問題麼?”
秦鐘點點頭,“你說!”
“我想知道,如果我努力競拍這卷手稿,你會支持我多少?!”
秦鍾沉默了,他單手扶在了下巴上,目光深遠……
林逸也不敢催促秦鍾,畢竟他在開車,而且是以每小時超過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在開車,林逸能做的,只是耐心的等待秦鐘的答覆或者不答覆。
“你需要多少?”秦鍾終於開口道。
“一個億。”林逸冷靜地說。
秦鍾吸一口氣,說:“幹了!”
林逸,笑了。
……
車子終於駛出了高速,林逸遠遠的看到一個僅有幾點燈火的地方,在黑暗中也看不真切,秦鐘的車速顯然慢了下來。
看看周圍,似乎很偏僻。林逸有些奇怪,秦鍾幹嘛把自己帶到這兒來?不過有了上次的經歷,林逸也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也不急着發問,順其自然,看看到底要去哪裡。
前行不遠,秦鍾將車子停在了一堵高牆之前,閃了兩下車燈,林逸這纔看清楚,原來那並不是一堵完整的牆,而是一扇與周圍的牆等高的鋼製大門。
門緩緩的打開,裡邊射出一盞燈光,隨即滅了,這次門才徹底打開了,秦鍾重新踩下了油門往裡開去。
來不及細想,林逸搭乘的車子已經沿着小路緩緩的繞過兩旁的林蔭,這時林逸才發現,剛纔路的兩旁居然就是兩面高牆,這下拐過了彎,才發現身後的路彷彿僅僅是個通道似的。這是什麼地方?搞得這麼奇怪。心裡剛剛泛起這個念頭,眼前已經燈光大作……
若不是剛纔那種兩旁高牆加上林蔭小路的設計,這裡邊的燈光早已外泄,難道這樣的設計就是爲了不讓燈光外泄……
根本沒有時間繼續讓林逸思考別的問題,眼前的景象已經讓林逸目瞪口呆。
看到這裡,林逸才知道什麼叫做紙醉金迷,比起這兒的景象,就算是上海最繁華的商業區,也算不得什麼。
林逸目測了一下,這裡的佔地面積大約至少也有一萬多平方,除了正中間矗立的一幢典型哥特式風格的獨幢四層小樓之外,正前方是兩個碩大的游泳池,而周圍全都種滿了各式的花草,頭頂的上方居然有個穹弧形的透明的罩子,覆蓋了這整幢莊園……
莊園,林逸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這樣的華貴和超大的面積,似乎在他的印象裡,電視電影中看到的那些莊園可能都沒有這裡這麼的大。
當然,這樣的一個莊園並不會讓林逸有多麼的吃驚,真正讓他吃驚的是在輝煌的燈火之下,那些走來走去的男男女女。
林逸心下明白這是所謂的聚會或者party了,但是卻並不是想像中那樣男的都穿着正裝打着領結,女的都穿着什麼晚禮服,大家的衣着都偏於簡單化,跟普通所見的男女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是放眼看去,還是能夠很輕易地看出他們身上的那種氣質,就絕不是一些普通的有錢人能夠達到的了。
還有一點比較奇怪的,就是三四月份的天氣有點涼,那些人身處室外,無論如何都應該穿着厚點兒的外套纔是,可是眼前這些人分明穿的就都像是過夏天似的,單件襯衫的有之,短袖無袖的都不乏見……
秦鐘的車子並沒有停下,林逸跟着他繞過了那些party男女,開往那幢房子的後方。在後頭看到一個向下的坡道,顯見是這裡有個私人的地下停車庫,緩緩的前行,將車子停了下去。
果然是個龐大的地下停車庫,車子開過去找空位的時候,林逸留心了一下停在這裡的車子的牌子。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所謂豪門名車,多半也就是常見的奧迪a8、寶馬7系之類的車,偶爾中間也夾雜着一兩輛林寶堅尼或者法拉利之類的……
只是可惜,林逸對豪車一向不感冒,要不然也不會認不出秦鍾這輛大衆輝騰有多牛逼。不過他還是很奇怪,這裡怎麼就沒幾輛像樣的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