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興一怔，心道，難不成小雨跑出去玩了？這丫頭以前經常在外頭戲耍，偶爾也會有不回家的時候，難道這一次……
想了想，方興起身就往外走，“趕緊跟我去把你妹妹找回來，這黑燈瞎火的，若是把人給弄丟了，可如何得了。”
方雲邊擦淚邊跟在方興身後，“爹去村頭找，我去村尾找。”
方興點頭，二人便兵分兩路去找方雨。
因爲方興不確定方雨是跑出去玩了，還是被方雲——自然，他希望是前者。所以，方興也沒有去驚動上官靖羽那頭，跟方雲一道滿村子的找人。
可找了幾個時辰，也沒看見方雨的蹤跡，方興這才着了急。
明日就是青墨與素言成親的日子，現在去找他們，似乎——方興猶豫了一下，但實在是沒辦法了。村子就這麼大，要找個人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
但方雨從小在村子裡長大，村子裡的人都認得她，村子裡的路，她也都認得，怎麼會迷路不歸呢？
方興想着，一定出事了。
實在沒辦法，方興只能漏夜去了山腳下，敲開了院門。
老李頭當時一怔，“深更半夜的，老兄弟，你怎麼過來了？”
“我女兒丟了，我也是沒辦法，只能讓大家一起幫着找找。”方興一臉愁容，他就這麼兩個女兒。小女兒方雨乖巧可人，最討人喜歡。如今弄丟了，能不着急纔怪。
聽得這話，老李頭的身子一哆嗦，“趕緊進來，把話說清楚，丟的是哪個？”
“小雨丟了。”方興哽咽。
“這倒是大事。”老李頭急忙折回，“你等着，我去叫東家。”
方興連連點頭，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女兒丟了，做爹的能不着急嗎？
自己的妻子難產而死，留下這麼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亭亭玉立卻還不讓自己省心，偏偏這讓自己省心的小女兒，卻又丟了。
想到這裡，方興一個大男人，竟然坐在院子裡直抹眼淚。
聽得外頭的聲音，上官靖羽急忙起了牀，有孕在身的人，睡得淺，一喊就能驚起。急忙取了外衣披着，上官靖羽快步出門，“怎麼了？”
一擡頭，對門的素言趕緊過來，攏了攏上官靖羽的衣襟，擔心她着涼。
老李頭道，“小雨丟了。”
素言的眉睫驟然揚起，不敢置信的盯着上官靖羽。
心頭一怔，上官靖羽當即走到院子裡，“方大伯，都找了嗎？”
方興紅着眼睛點頭，“我回去的時候，就看見小云做好了飯等我回家吃飯，問她也不知道小雨的下落。我都不知道，小雨跑哪兒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云藏起來——我找遍了整個村子，什麼都沒有。”
上官靖羽蹙眉，看着青墨已經穿好衣服站在了門口，便道，“素言，你和青墨從村頭開始找。柳媽老李頭，你們從村尾開始找，不管有沒有消息，匯合之後都要回到這裡。”
四人點頭，方興急忙起身，“我也繼續去找，去小雨最常去的地方找。”
上官靖羽身子不便，自然也沒辦法跟着人四處跑，只能留下來。
衆人都被分派出去，上官靖羽快步回屋換好了衣服，就坐在屋檐底下等着。只期許方雨無恙，可千萬別出什麼事纔好。
方雨乖巧可愛，甚是討人喜歡。
那性子秉承了她爹的耿直，小小年紀雖然不太懂什麼人情世故，但對於是非黑白卻分得很清楚。方雨不會無緣無故的失蹤，她是跟着方雲出去的，爲何方雲回來了，方雨卻杳無音訊呢？
這其中——
原本，上官靖羽不該如此懷疑。比較方雲和方雨，乃是一母所生的親姐妹。
可如今她連虎毒食子都見過了，何況是姐妹手足之情。
心魔面前，親情也會變得脆弱，變得極度的不堪一擊。
這頭正想着，遠遠的，方雲款步而來，脣邊帶着笑，最終站在了院子門口。她笑得涼涼的，站在那裡看着上官靖羽身後的一片大紅世界。
方雲是方家人，魑魅魍魎都認得，是故四人也沒有攔着。但若方雲敢輕舉妄動，他們也不介意再挖一個坑，多種一棵樹。
上官靖羽也不着急，報之一笑，笑得何其諷刺，“不去找你妹妹，卻來我這兒，莫不是你閒得慌？”
“我討厭你，甚至於憎恨你。”方雲冷笑。
“我知道。”上官靖羽漫不經心的撫着自己的肚子，“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但是我也要告訴你方雲，不管你做什麼事，你可以針對我一個人。但你若傷及無辜，我也不會放過你。”
“我上官靖羽言出必踐，你若傷及無辜，我必教你血濺當場。”
“救人的是你爹和小雨，不是你，所以從始至終我都不欠你。”
“我能忍你到現在，是因爲顧念着你爹和小雨，
若沒有他們，你根本活不到現在。”
“你若不信，只管試試。我不願惹事，但從不怕事。我不願與人爲敵，但也不懼與任何人爲敵，何況是你。”
上官靖羽說得何其從容，語速輕緩柔和，但那種與生俱來的威懾力，足以讓方雲的瞳孔猛然緊縮。
她知道上官靖羽是丞相之女，但她一個鄉下女子，根本無法想象丞相的權力有多大，而身爲相府嫡女的上官靖羽，曾經手握整個丞相府的生殺。
不可否認，死在上官靖羽手上的人，確也不少。
方雲嚥了咽口水，乾笑兩聲，“如今你是落水的鳳凰不如雞，我可是都聽說了，你是逃出來的。想必你跟傻子的婚事，根本不能作數。”
“作不作數不是你說了算，而是我跟爺兩個人的事，與任何人無關。”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氣，“方雲，收起你那點小聰明，你以爲就算把我送回東都，你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便是這一句話，方雲當下瞪大眸子。
她怎麼知道，自己想把她送回東都？
上官靖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窘迫，“除了你們，能靠近這院子的，都無影無蹤。這幾個月來，沒有一個生人出現過。”
“所以你也是無計可施了，就想把我送回東都。而送回東都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蒿城找縣官老爺。官府牒文直送東都，能讓你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我也不妨告訴你，我根本不懼東都。你的牒文剛進東都，就會落在我爹手裡，而我爹爲了保護我，是絕對不會讓消息外泄的。”
“所以，牒文何時到東都，何時就是你的死期。”
上官靖羽太瞭解自己的父親，他肯放她出來，冒着欺君之罪，便是爲了成全她這個女兒的幸福。如今，怎麼可能出爾反爾，反而來剝奪她的幸福。
自己能在這裡生活，遠離東都的是非，她爹高興還來不及。
只要她高興，爹就高興。
所以，以她爹的行爲作風，一定會殺人滅口，消除一切痕跡。
方雲倒吸一口冷氣，“你胡言亂語什麼？我什麼時候去找縣官老爺，什麼時候——去、去讓他送你回東都？你這都是臆測，都是胡言亂語。”
“是嗎？那你緊張什麼？”上官靖羽挑眉，淡淡的笑着，目光涼涼的落在方雲身上，“你看你額頭上的汗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
這話一出口，方雲下意識的擡手去摸額頭。
額頭上涼涼的，哪有什麼汗珠子。
一擡眼，卻見上官靖羽瞬時眸色如刃，冷然如霜。方雲驚得退後一步，“你騙我。”
“是你在騙所有人。”上官靖羽冷然，臉上的笑意全無，“小雨在哪？”
方雲冷哼，極力遏制自己的情緒，“我不知道。小雨是因爲你們而丟的，你們要負全責。如果小雨有什麼閃失，你就是罪魁禍首。”
這話剛出口，還不待上官靖羽開腔，方雲卻突然跪了下去，筆直跪在了上官靖羽跟前。
上官靖羽愣了一下，這是鬧什麼？
方雲面部扭曲，掙扎了好久纔算爬起來，但雙腿卻止不住的打顫，好似極爲疼痛。
“你就算想求和道歉，也不必跪着吧！”上官靖羽冷笑。
那一瞬，方雲的眸中透着無邊的恐懼、慌亂、無措。她連連退後，“你、你這裡有鬼。”
“身正不怕影子斜，是你心裡有鬼。”上官靖羽心裡有了數，這方雲怕是着了誰的暗道。
方雲切齒，“上官靖羽，我們走着瞧。”
音落，她竟一瘸一拐的離開。
看樣子，她的腿受了傷。
可方纔，上官靖羽是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別說是上官靖羽，就連樹上的魑魅魍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魑：有人下手了。
魅：是誰下的手？
魍：未曾看見。
魎：眼瞎。
三人齊刷刷扭頭看老四，各自狠狠剜了他一眼。
魑：這女人不是好東西。
魅：這女人不是東西。
魍：要不要種樹？
魎：坐等。
那方纔到底是誰下的手？這附近難不成還有人？四人想着，該不是主子回來了吧？不過這倒是主子的風格，神出鬼沒，又喜歡躲着不見人。
可這四人的武功也算奇高，怎的一點都沒發覺？難不成主子的功夫又上了一層，到了化境？如此一來，豈非更了不得？
上官靖羽心情沉重，緩步走回房間。
蕭東離還躺在牀榻上安睡，外頭的動靜絲毫沒能打攪到他的休息，極好。
坐在牀沿，上官靖羽握住蕭東離的手，燭光裡淡淡的笑着，“爺，我方纔騙人了。我唬了方雲，說她跟縣官老爺勾結，原本也就是
詐她一詐。可我沒想到，成真了。”
輕嘆一聲，她看見蕭東離睜開眼，緩緩坐了起來。
他扭頭看她，帶着朦朧睡意，眸色渾濁，習慣性的盯着她。
“怎麼不睡呢？”上官靖羽笑着，“是不是我吵着你了？那你睡吧，我出去等着消息就是。”
語罷，她鬆了手要走。
下一刻，蕭東離突然握住她的手，握得生緊。
上官靖羽一怔，駭然欣喜。可當她迎上他那雙依舊遲滯的眸，心裡的歡喜還是落了空。他還是一如往昔，沒有多少變化。
“那不如，我們一起去等着！”上官靖羽笑了笑。
蕭東離癡癡的看着她，低低的“哦”了一聲。
坐在院子裡，她靠在他的懷中，視線始終落在院門外頭，“我幾乎可以肯定小雨就在方雲手中，可我不敢輕舉妄動，我怕方雲一旦被逼急了，會真的對小雨下手。我們欠了方家父女一條命，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的今日。”
她擡頭，“爺，你說是不是？做人得知恩，不能恩將仇報。”
蕭東離木訥的低眉看她，笑得有些僵硬，卻還是傻傻的喊了一句“呆子”。便是這一副表情略顯滑稽，惹得上官靖羽噗嗤笑出聲來。
到了晨曦時分，所有人都回來了，卻都沒能找到方雨。
一個人小丫頭，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偏偏今日，還是素言和青墨的成親之日。
方興直抹眼淚，“就這麼個人，還能弄丟了，我這爹當得真沒用。”
“方大伯，你彆着急，小雨很快會回來的。”上官靖羽道，“你先回去休息，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
“你知道小雨在哪？”方興一怔，驀地，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你說小云？”
“你別胡猜了，若是猜錯了，對小雨——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這話自然是很清楚的，上官靖羽沒有挑明，但是意思就放在這兒，但凡有心之人都該明白。
方興瞬時跌坐在板凳上，“她到底要幹什麼？”
“婚禮照常舉行，也許這兩日，就該有動靜了。”上官靖羽長長吐出一口氣。
“小云要對付你？”方興手腳發抖，“她想怎麼樣？”
素言蹙眉，“這麼多人在這兒，她想找殺手打手是不可能的。那麼，唯有找小姐的弱處下手！小姐所期待的，不就是現在的平淡生活嗎？那麼要想讓小姐痛苦，唯有——讓小姐回到最初的生活。那就是——送小姐回東都。”
“怎麼送？”青墨不解。
“不管怎麼送，只要能有人去東都散播消息，說小姐在這裡，就足夠了。”只要消息傳播出去，丞相府、二王府、護國將軍府、皇帝、御羽山莊——各路人馬，都不會消停。
方興咬牙切齒，“那個混賬東西，她這是要反了天了！做出這種不仁不義的事情，簡直丟了我老方家的臉！”
“方大伯，你別衝動，如果小雨真的在方雲手中，你現在打草驚蛇，萬一方雲破罐子破摔，小雨就死定了。”素言忙道。
上官靖羽點頭，“如今最要緊的是讓方雲放鬆警惕，然後跟着她，找到小雨的下落。”
方興道，“那怎麼辦？”
“婚事照舊。”上官靖羽道，“方大伯，村子裡有沒有女孩子，跟小雨年歲相仿，身材個子也差不離的？”
方興想了想，“有是有，但是——有什麼用？”
“讓孩子穿上小雨的衣服，然後來參加素言的婚禮。”上官靖羽道，“柳媽老李頭，你們兩個到時候盯着外頭，一旦看見方雲，馬上告訴我。”
“可是小姐，現在最要緊的是，如果方雲真的想要送你回東都，她一定有所作爲，你是不是也該有所防範？”素言焦灼，回東都是萬萬不能的。那種龍潭虎穴，萬萬不能再回去。
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氣，“如果她真的做了，你覺得還來得及嗎？”
素言俯首不語。
“先找到小雨吧！就算東都來人，我也不會有事，但小雨——拖久了就一定出事。”方雲現在還不到喪心病狂的時候，但以後就難說了。
方興連扇自己兩耳光，紅着眼走了出去。
“小姐？”素言哽咽了一下。
上官靖羽淡淡的笑着，“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麼？”
“如果二王府得到消息，二皇子一定不會放過你跟姑爺。”素言圈紅了眼睛。
“從東都到這，一個來回也要好幾日。等着他們過來，咱們說不定早就沒影了。你怕什麼？”上官靖羽是掐着時間算的，所以纔會如此穩當。
素言頓了頓，想着好似也有道理。
二王府的人就算得到消息，也不至於飛過來吧！
輕嘆一聲，青墨扭頭望着蕭東離，微微垂眸，緘默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