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入秋了,天也跟着涼了下來。涼若玖大病初癒,便想着出來走走。那蓮花池裡頭的魚兒也不活蹦亂跳了,蓮花,也開敗了。就如她這顆心一樣,冷了,就再也暖不起來了。
她只掃了一眼涼亭,心裡頭不由得難受了起來。喚道:“凝蘭。”
凝蘭微微頷首回答:“在,夫人。”
她搭上凝蘭的胳膊,沉吟道:“多年前,這涼亭裡頭熱鬧非凡。多年後,涼亭裡頭寂寥無比。分外清冷。”
“夫人……”
凝蘭皺了皺眉。
涼若玖停在涼亭外頭,灼灼看着,有些回憶道:“多年前,有一位身着戎裝的男子盈盈立在那。像是一副畫一樣,他有時會冷漠警告我,有時卻會含笑看我。有些時候,他還會同我開玩笑。可過去的,總歸是過去的。想要攥在手中的,卻流逝的最快。”
凝蘭還是蹙眉問:“夫人,您指的可是陸督軍?”
涼若玖苦笑了下,沒說話。
凝蘭已然明白,她勸解道:“夫人,既然這般想念又這般癡情,爲何不同陸督軍說清楚呢?”
涼若玖低了低眉,雙眼漸漸黯淡了下來,無奈道:“我……不能。”
凝蘭看着涼若玖這副痛苦的模樣,眉頭皺的更深了,沉聲問道:“夫人,有何不能?”
涼若玖的臉色沉了沉,言道:“事情未成功之時,什麼都不可能。”
凝蘭嘆息道:“夫人,您太固執了。”
涼若玖苦笑道:“他又何曾不固執呢?這樣的情,讓我想念,甚至還讓我討厭!”
凝蘭剛想開口安慰,謝鄒才從前頭迎了上來,稟告道:“夫人,您大病初癒,陸督軍來看您了。”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涼若玖話中難免多了一絲嘲諷來。
謝鄒才詢問道:“夫人,您看您現在過去嗎?”
涼若玖有些無力道:“走吧。”
“是,夫人。”
凝蘭扶着涼若玖過去,進屋後就瞧見陸生站着。他總是那樣,不會坐着,一直站着。涼若玖道:“陸督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陸督軍見諒。”
他轉過身來,臉龐多了幾分滄桑來,言道:“無妨。”簡短二字,他心猶如千把利刃在扎一樣。
涼若玖聽到他這般說話,就已經猜到了幾分。他必然是有事而來,她沒有多言,直接問道:“你來所爲何事?”
只見他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封請柬來,緩緩放在桌上,答言:“後天是我和婉柔的訂婚宴,希望你能來。”
她掃了一眼桌上的那封請柬,就連請柬上的圖案都有四季海棠。不知道是他,還是她。果然,還是來了。
她笑了笑,說:“你這個時間也掐的忒準了。”
“抱歉……”
他垂低了眸,隱着眼底的愧疚和無奈。
涼若玖是出乎意料的又笑了笑,說道:“陸督軍不用說什麼抱歉,你和林小姐二人可謂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佳偶天成呢。這可是,別人都祝福,都羨慕不來的呢。”
陸生壓了壓帽檐,習慣性的躲避。
涼若玖看着他這個樣子,繼續微笑道:“既然你請柬送到了,那麼我必然會去的。陸督軍放心就是了。”
陸生低低“嗯”了聲,言道:“我就先走了。”
“不送。”
涼若玖這二字說的分外決絕,一旁的凝蘭看着涼若玖這個樣子都要操碎了心。她趕緊問道:“夫人,您爲何不說清楚了呢?”
“有必要嗎?沒必要了。”
涼若玖自問自答,像是否決了所有。
“夫人,我現在就去喊住陸督軍!”
凝蘭說着,就要去。涼若玖卻沉聲道:“不用去了!回來!”
涼若玖的話更似命令,凝蘭只好聽從,退了回來。
凝蘭不忍於心:“夫人……”
涼若玖神色依舊淡然,言道:“既然他親自來請,我自然會去。這件事情一定要鎖住,千萬不能讓涼清韻聽到一個字。明白嗎?”
凝蘭頷首篤定回答:“是,夫人,凝蘭明白。絕對不會讓二小姐聽到一點風聲的。”
涼若玖忽然笑了聲,道:“如此甚好。”
凝蘭答言:“是,夫人。”
涼若玖又言道:“叫江瀘進來。”
“是,夫人。”
過了一會,江瀘進來,蹙眉問道:“夫人您有何吩咐?”
涼若玖緩緩坐了下來,眸色間十分無奈,也多了幾分落寞來,按着太陽穴問:“林慶豐那批軍火還是搞不到手嗎?”
江瀘點頭回答:“是,夫人。的確無從下手。”
涼若玖一直按着太陽穴,眸中多有些無奈,繼續問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
江瀘答言:“夫人,沒有一點辦法。”
涼若玖蹙緊了眉頭,再次問道:“那這麼說來,就是得不到那批軍火了?”
江瀘微微頷首,回答:“是,夫人。”
“沒有任何縫隙?”涼若玖還是有些不死心的問着。
江瀘再次回答:“是,夫人。確實沒有任何一點縫隙。”
涼若玖微微嘆了口氣,有些茫然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江瀘看着涼若玖這般落寞的神色,開口安慰了句:“夫人,您不要太傷心了。身體是最要緊的。”
涼若玖一聽,卻是乾笑了聲,嘴硬道:“傷心?我有什麼好傷心的?我巴不得他趕緊訂婚呢。”
“夫人……”
江瀘漸漸垂低了眸,樣子也有些無奈。
涼若玖心底吃力,便轉開話題問着江瀘:“對了,蘇佩清這幾日可有打電話過來?蒲濛和孩子可好?”
江瀘笑着回答:“回夫人您的話,大帥昨個兒剛剛打電話過來了。嫂子和孩子都好,大帥很是高興呢。”
“蘇佩清是高興了。”
涼若玖無奈苦笑了笑。
江瀘又繼續勸解道:“夫人,若您真的不想去,那就不要去了。眼不見爲淨。”
他現在覺得江瀘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可她自己雖這樣說這話,心裡頭卻還是想着那件事情。
她挑眉問:“蕭家怎麼說了?”
江瀘一聽,整個人臉色驚變,沉聲道:“夫人您這是……”涼若玖一語打斷,繼續問道:“我在問你話呢,蕭家怎麼說了?”
江瀘低了低眉,如實答言道:“蕭家這幾天都有人來送東西。”
涼若玖挑了挑眉梢,說道:“既然如此,今晚就請蕭家人吃個家常便飯吧。”
江瀘一聽,立馬阻止道:“夫人!萬萬不可啊!”
涼若玖心意已決,直接吩咐道:“按我說的去做,你親自去去請,親自接蕭家人過來。”
涼若玖這樣吩咐,江瀘只有回答:“是,夫人。”
“趕快去吧。”涼若玖又催了催。
江瀘微微頷首,回答:“是,夫人。”
她既然做了這個決定,就不會後悔。江瀘剛出去,二姨太剛進來。二姨太進來便直言道:“方纔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若玖你不介意吧?”
涼若玖搖搖頭:“二姨娘聽到了無妨,若是換做旁人聽到了,我絕對饒不了。”她話中含了許久不見的幾分戾氣來。
二姨太微微嘆了口氣,上前來坐了下來,看着涼若玖問:“你心裡頭是怎麼想的?”
涼若玖眸底如同一潭死水一樣,毫無感情答言道:“沒什麼想法,我看着那蕭臻挺不錯的。就這樣了。”
二姨太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憐惜,勸解道:“若玖。萬萬不可鬧了性子。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啊!”
二姨太是過來人,話也中聽了些。
可涼若玖這會子胸腔壓着一團怒火呢,聽二姨太這麼一說,就像是那根繃着的絃斷了一樣,一下子就觸及到了這團怒火,她直勾勾盯着二姨太,十分不滿道:“憑什麼他陸生可以,我就不可以呢?!”
她感覺自己在死後,可她卻不想掩飾。她需要發泄這樣不甘心的情緒,可又不知如何發泄,纔是最痛苦的。
二姨太起身來,行至涼若玖面前坐在她身邊執起她的手,蹙眉問:“若玖,你難道要自甘墮落嗎?”
涼若玖嗤笑了聲,答言:“我不會爲了那樣的人自甘墮落。”
二姨太再問:“那你爲何要這樣?”
涼若玖答言的十分利索,說道:“請蕭家母子過來吃頓家常便飯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二姨太卻是搖了搖頭,說:“若玖,你說的可不是蕭家母子。而是蕭家人。”
涼若玖聞言,略微怔了一下。眼中的確有那麼一絲疑惑來,方纔是她在氣頭上的話,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是已經覆水難收了。
她本來疑惑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慢慢悠悠道:“無所謂了。”
二姨太的神色也嚴肅了下來,沉聲道:“若玖,二姨太提醒你一句,凡是自己所做的決定就不要後悔。”
涼若玖聽二姨太這麼說,不疾不徐回答道:“二姨娘你寬心就是,我不會做什麼傻事的。母親之前也告訴過我,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要後悔。我現在有些懷疑,你到底同母親是不是姐妹。”
話落,涼若玖笑了笑。
她笑的是自己,嘲的也是自己。
二姨太垂了垂眸,輕嘆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