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南柯一夢

九魂之印sodu

蒼山巍峨,羣峰矗立,陡峭險峻,直插天穹。峰巒間白雪皚皚,在春日暖陽照射下,融化的冰水匯聚成一條大河,奔騰咆哮,流淌而下。

在一處偏僻的河牀旁,一羣半大的孩子正在嬉鬧玩耍。常年河水磨礪沖刷下,礫石棱角早已盡去,變成一塊塊圓潤光滑的鵝卵石。這羣孩子蹲在地上,撅起屁股,聚精會神挑揀一些形狀奇特的石頭,不時間互相攀比,誰撿到的石頭更漂亮!

二牛是這幫孩子中的頭兒。他跟同伴都是獵戶人家的孩子,打小生活在這片渺無人煙的深山老林中,與世隔絕,唯一的樂趣,就是跟同伴來到山腳這條河牀邊,撿些千奇百怪的鵝卵石玩耍。

今天他的運氣不好,撅起屁股彎着腰,忙活了大半天,也沒找到一塊中意的鵝卵石。眼見同伴們不時有驚喜發現,他站起身來吸了口氣,從鼻孔垂下的兩條‘青龍’唰地縮了回去,隨後腳踩在光滑的鵝卵石上,順着河牀朝下流走去。

老地方已經被同伴翻了個遍,想要撿到足以讓自己炫耀的怪石頭,必須走遠些纔有可能。二牛順着河牀一路朝南走去。一邊走,一邊用目光搜索。大概過了一刻工夫,那些蹲在原地的孩子們,忽然聽見一聲尖叫傳了過來。他們擡頭看去,只見二牛像見了鬼似地慌慌張張跑了回來。

“二牛,怎麼呢?”一個小孩問道。

“前面……前面……有兩個死人……”二牛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滿臉驚恐。手指着南邊河牀方向,結結巴巴地說道。

一聽有死人,這些孩子全都嚇壞了,轉身朝半里之外山腳下的村子跑去。二牛見到同伴都走了,他也不敢繼續停留,跟在同伴們的身後朝村子裡跑去。

約莫半個時辰後,七八個獵戶打扮的漢子在一羣孩子的帶領下,來到河牀邊,不多一會兒,他們擡着兩個人。一男一女,朝村子裡快步走去。隱約間,聽人焦急說道,他們受了重傷。快帶回去醫治……

董家村,位於蒼山主峰鷹愁峰山腳下。村子一共二十八戶,老老少少加在一起不足百人,大多數都是姓董,這董家村之名因此得來。村民以狩獵捕魚爲生,生活雖然艱苦,可是彼此相處融洽,好似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知足常樂!

不知何時。董家村多了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是被村民從山腳河牀邊救回來的。據說,當時他們都受了重傷,渾身血跡斑駁,躺在河牀邊,奄奄一息。救回來的時候,村民看他們出氣多,吸氣少,原本以爲救不活了。誰料到,他們命大福大。在一些簡單草藥治療下,幾天之後就醒了過來,並且傷勢恢復極快,短短十來天,就已然傷勢痊癒。

不過。也不知是否因爲受過重傷的緣故,這一男一女醒來後。好像失去了記憶,村民問他們怎麼受傷的?他們不知道。怎麼來到蒼山的?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甚至連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都記不起來。

爲此,董家村的村民十分同情他們。想來,這對年輕男女可能是遭遇不幸,或是被匪徒打劫,或是被仇家追殺,方纔逃到蒼山深處避禍。

善良淳樸的董家村村民收留了這對苦命的年輕男女,並且爲他們起了新名字,男的叫阿虎,女的叫百靈。之所以取這兩個名字,是因爲他們一個樣貌俊秀,身體卻偉岸雄壯,宛若山林之王威風凜凜,淵渟嶽峙;另一個卻好似天仙般美貌如花,特別是她說話的聲音,比山林間的歡唱的百靈鳥還要好聽。

他們一個質樸厚道,一個溫柔善良,在董家村定居之後,村裡無論男女老少都非常喜歡他們。兩個沒有過去的人兒,也漸漸適應了這裡與世無爭的環境,開始新的生活。或許是同病相憐,隨着長久相處,兩顆年輕的心慢慢走近,貼在了一起……

在村民的撮合下,一個良辰吉日,他們在簡陋的木屋內成親了。當晚,屋外寒風呼嘯,暴雪凜冽,屋內卻紅燭搖曳,溫馨怡人,兩個年輕的身影,在昏暗的燭光映射下,深情第地依偎在一起……

春去秋來,年復一年,又是一個大雪封山的寒冬。皚皚白雪,銀裝素裹,籠罩在大地之上,往日裡綠意盎然的蒼山,如今卻彷彿變成冰雪世界,入眼到處都是一片銀白色。

積厚的雪地上,一隻通體火紅色的狐狸格外顯眼,它就像歡舞在冰雪上的精靈,正在飛快奔跑,所過之處,銀白色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的爪印。

順着火狐行走時留下的印痕,一個身穿皮襖的高大身影緊追而來。厚達尺餘的積雪似乎沒有影響到他的前行速度,他就像豹子般敏捷,在雪地上飛快奔跑。

目光已經鎖定前方那隻火狐,卻見後面追趕的那人,在奔跑前行之際,伸手從背後取出弓箭,彎弓搭箭,‘嗖’地一聲射了出去。

獸骨磨成的利箭快若疾電般射出,不偏不倚,命中前方正在奔跑的火狐。一聲慘叫,火狐栽倒在地,當場殞命。那人歡呼一聲,飛快來到自己的獵物面前。他這一箭射的極準,從火狐左耳射入,右耳穿出,沒有損及火狐皮毛半分。

拾起獵物,輕撫那如同燃燒的火焰般柔軟絢麗的皮毛,那人年輕俊秀的臉龐上,泛出一抹開心的笑容,口中喃喃自語:“這張上好的火狐皮,製成裘衣穿在百靈身上,該有多美啊……”想起自己溫柔美麗的妻子,他臉上笑意更盛,眉眼間都洋溢出幸福美滿之意。

將火狐屍體放進後背的竹簍內。他準備回家了。大雪封山。獵物稀少,離家已經有三天了,只獵得幾隻野兔,還有這隻火狐。還好,家中尚有風乾的鹿腿,加上這幾隻野兔,應該夠十幾天的口糧。

只不過,想要獵殺大一點的野獸,回去跟村中父老圍爐歡聚,共享大餐這個願望。現在要落空了!

誰料到,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之際,不遠處的雪地下面傳來一聲低沉的獸吼。卻聽‘篷’一聲,雪花漫揚。四下飛濺,一頭巨大的棕熊出現在他眼前,張牙舞爪,咆哮嘶吼。

這頭棕熊足有一個半人高,軀體龐大,怕不有上千斤重。它原本蜷縮在一個隱蔽的雪窩洞穴內沉睡,卻被火狐臨死前的慘叫聲驚醒,嗅到一絲血腥氣息後,似乎勾起它飢腸轆轆的食慾,從洞穴中竄了出來。尋找可以果腹的獵物。

獵物就在眼前,只不過,誰是誰的獵物還很難說!

那年輕獵人見到這麼頭大傢伙出現,俊秀的臉龐上泛出驚喜神色,二話沒說,他從背後竹簍中抽出三支骨箭,搭弓朝十丈外的棕熊射去。

嗖!嗖!嗖!

三支利箭毫無偏差全都命中棕熊胸腹要害部位。猩紅的鮮血流淌而出,棕熊口中發出一聲淒厲慘叫,卻沒有立時斃命,猩紅的眼眸緊盯傷害自己的獵人。狀若瘋狂直撲而來。

面對狂暴的棕熊臨死反撲,那年輕獵人面色不驚,在巨大的熊掌拍落之際,右手握拳直搗而出。這一拳彷彿蘊含千斤之力,瞬間將棕熊龐大的軀體轟飛五六丈遠。躺在雪地一動不動,七竅流血。已然斃命!

目視倒地斃命的棕熊,年輕獵人呼出一口熱氣,臉上泛出欣喜的笑容。這大傢伙怕不有上千斤重,足夠全村人吃上三四天了!

晃了晃擊斃棕熊的右拳,年輕獵人對於自己一拳有這般大的力道,似乎並不感到驚奇。他找上前去,從背後竹簍中取出一根獸筋搓成的長索,將棕熊屍體拴住,隨後將長索另一頭縛在自己腰間,雙腿發力,立刻拖動千斤重的獵物,腳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地上,大步朝山下走去。

在山腳位置,有一個二十幾戶人家聚居的村落。年輕獵人一路腳下發力,前行速度極快,一個來時辰的工夫,已經來到村頭處。村落傍山而建,家家戶戶居住在簡陋的木屋內,相互靠的很近,宛若一個整體。在村落外圍,還有一大片高達丈餘的木柵欄。

有這柵欄保護,山中野獸很難輕易進入。

要走近村落的時候,年輕獵人放慢了腳步。目光看去,在村口有一羣半大的小孩,正在雪地裡嬉鬧玩耍。他們中有眼尖的小傢伙,看見年輕獵人走了過來,立刻拍手歡呼道:“阿虎回來啦!阿虎回來啦!……”

一幫小傢伙立刻圍了過來,他們看見年輕獵人身後拖行的棕熊屍體,被凍得紅撲撲的小臉上露出歡喜開心的笑容。一雙雙小手抓住繩索,賣力的幫忙拉動起來。年輕獵人見後微微一笑,跟一幫小傢伙們一起,大步朝村子走了過去。

進了村子,孩子們的歡笑喊聲立刻驚動所有人,一個個村民從木屋內走了出來,見到年輕獵人身後的那頭棕熊屍體,全都笑得合不攏嘴。在靠近西側的一座木屋內,走出一個曼妙動人的身影,她倚門而立,目光溫柔看向返回的年輕獵人,絕美無暇的玉臉上泛出溫馨的笑意……

暮色漸漸深沉,在村子中間位置的空場上,熊熊篝火燃燒起來,伴隨着烤肉香味隨風飄蕩,充斥整個村落營地。各家各戶歡聚在篝火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歡聲笑語不斷……

是夜。寒風凜冽,呼嘯吹拂。木屋內的爐火早早升起,溫暖氣息充斥其內,跟外面冰天雪地宛若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簡陋的木桌上,擺着一盞燃燒獸油的明燈。燈火旁邊,一個嬌俏絕美的人兒,手持骨針正在縫製一件火紅色的裘衣。她的神情是那麼專注,她的芊芊玉手宛若織女飛梭般靈巧,一針一線縫製那如同燃燒火焰般的皮毛。

年輕獵人守護在一旁,目光注視自己的妻子,滿臉盡是柔情蜜意。

“百靈。夜深了。早點歇息吧!”

“阿虎,再有一會兒就縫好了,你先睡吧!”

“你不睡,我也不睡,我陪你!”

“你就這般孩子氣。好啦好啦,我陪你一起睡總該行了吧!”

昏暗的燈火下,那張宜嗔宜喜的絕美容顏上,泛出溫馨的笑意。她放下手中未完工的裘衣,伸手撥弄油燈的燈芯,屋內光線立刻暗了下來。小兩口相依相偎,相伴而眠。

“百靈,你可不知道,火狐這種野獸生性最是狡詐多疑。爲了捕獵它,我可是待在雪地裡埋伏了一天一夜,纔將這傢伙引了出來!”

“狐狸的肉氣味難聞,根本無法食用,你費這麼大心思捕獵,可有些得不償失喔!”

“它的肉雖然不能吃,可是它的皮毛卻是最絢麗明豔。百靈,我要親手爲你披上這件火狐裘衣,讓你成爲天底下最美麗動人的妻子……”

“謝謝你,阿虎!”

充滿幸福溫馨的話語聲在屋內響起。小兩口竊竊私語,柔情蜜意。直至許久,方纔停歇。屋外,寒風呼嘯,暴雪肆虐,一股股雪花伴隨着勁風劇烈旋轉飄蕩而下,席捲山林大地。村落中,那未燃盡的篝火灰燼,在暴風雪的洗禮下吹拂而起,宛若絢麗多彩的煙花。點綴這片靜謐孤寂的天地。

深夜。桌上的油燈昏暗低沉,透過朦朦朧朧的光線,在牆角處的牀榻上,一個曼妙多姿的身影慢慢坐起。她原本溫柔美麗的臉上,不知何時佈滿騰騰黑氣。妖異莫名。她雙手抱着頭,臉上露出無窮痛楚之意。那雙清澈迷人的眼眸,此刻竟然泛出鬼火般幽綠的光芒。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誘人的櫻脣中,發出夢囈般呢喃聲,同一句話,一遍一遍重複說着,絕美無暇的臉龐上,除了佈滿詭異黑氣,還有令人不寒而慄的森冷殺意。

“我是天部聖主,我是魔族八部衆的王者,我體內裡流淌着至高無上的魔神血液,爲什麼,爲什麼會被這骯髒的人類玷污……我要殺了他,我要將他碎屍萬段……只有這樣,才能洗清他對我的侮辱……”

碧綠色的眼眸注視着身旁,那熟睡中的男子臉上,無窮恨意噴薄而出,一隻芊芊玉手探出,掌心黑氣瀰漫,朝男子頭部緩緩擊去。

卻在這時,桌上的油燈傳來一聲輕微炸響。那隻死神之手,在距離男子頭部不足半尺的地方停住。幽綠色的眼眸轉向看去,昏暗的燈光下,擺在木桌上的那件未完成的裘衣,閃爍出火焰般絢麗色彩。

眼眸中的森冷殺意,似乎在這件火狐裘衣的感染下,一點一點變暖。人影一閃,她已經來到桌旁,伸手拿起上面的裘衣,輕撫那柔軟溫暖的皮毛。一幕幕溫馨幸福的景象,如同畫面般在腦海閃動着……

“這……這就是情愛的滋味嗎?”

她臉上的詭異黑氣,連同森冷殺意,在這一刻盡數消失不見,轉而一片迷惘,還有彷徨。悄然無聲走到牀前,目視那張俊朗堅毅的臉龐,在這三年裡,他,曾經給自己帶來多少溫馨,多少幸福,這種甜蜜的感覺,她活了上萬年也不曾感受過……

“這是孽,還是緣?我該殺了他嗎?……”沒有人給她答案,她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複雜怪古怪的目光注視面前這個熟睡的男子,絕美無暇的臉龐上,忽而佈滿殺氣,忽而又柔情似水。就在幾個時辰前,他們還相依相伴,相擁而眠。這三年時光,有若南柯一夢,卻放不下,難割捨!

“唉——”

輕輕一聲長嘆,她終於做下了決定。募然轉身,她朝門外走去。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凜冽寒風立刻灌入屋內,吹得燈火晃動不定,溫暖氣息瞬間一片冰冷。

熟睡中的人似乎被驚醒,睜開雙眼之際,迷濛中看見自己妻子的身影站立在門外,獨自面對一陣陣凜冽冰寒的暴風。

“百靈,這麼晚你要去哪裡?”他連忙翻身下牀,也沒來得及披上外套,就這般朝妻子走了過去。

還沒走近,只感覺一股大力襲涌而來,將他身體掀飛摔在木牀上。簡陋的木牀立刻四分五裂,坍塌損毀。

人被摔得暈頭轉向,卻沒有受到多大損傷。他掙扎着起身,目光看去,入眼之處,他看見自己妻子緩緩轉過身來,她那雙清澈動人的眼眸,竟然泛出鬼火般幽綠色異芒。

“發生了什麼事……百靈這是怎麼呢……”他沒有繼續走過去,站立在原地,目視自己最疼愛的妻子,心底感覺無比陌生。

“三載恩愛,是孽是緣?今日暫且饒你不死,他日若是相見,我天魔女必取你的性命!”冷峭不帶半分感情的話語聲中,卻隱含着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她說出這番話後,嬌軀立刻化成一團黑霧,隱沒在暴風雪中瞬間消逝不見。

“百靈?……天魔女?……她是誰?……我又是誰?……啊……”

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從頭部傳來,他雙手不停捶打自己的腦袋,口中發出宛若野獸瀕死前的嚎叫聲……

暴風雪依舊肆虐。屋內,原先溫馨幸福的二人世界,現在卻形隻影單,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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