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艾娃她是因爲覺醒失敗.......”母親本能地覺得他的話有哪裡不對。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進入了醫務樓後面的地下倉庫,也就是臨時被整理出來,收容了上千名最底層的F級病患的地方。
兩名年輕男子在大門口探頭探腦,對着他們輕輕地點了點頭。
艾娃的母親神情恍惚,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原先待在門口巡邏的保安跟護士們,已經一個都不見了。
身邊男子的話,像一道閃電一樣,將她的心劈裂開來。
“你們是被人矇蔽了雙眼。如果是在中高等星,艾娃的覺醒會得到全方位的監控,一旦發現有失敗的可能,就會立即注入基因穩定劑,根本就不會出現基因退變的情況,也不可能因此而遭受白眼,甚至在莫大的痛苦之下死去。”
“可是憑什麼,同樣是聯邦公民,他們生來就能享受到這些福利,而你的艾娃,還有其他那麼多人,就不得不忍受痛苦,直至死亡?”
男子的聲音,在母親的耳中一遍一遍迴響。
“是啊,憑什麼呢?”她喃喃自語:“都是人,也都是聯邦公民,憑什麼他們就隨時有藥可用,我的艾娃卻一直到死,都等不到一支救命的藥劑?”
恍惚之間,她忽然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未知的所在。粘稠的血雨,從灰暗的星空灑落下來,匯入到腳下紅褐色的泥土之中。
“媽媽。”艾娃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面容是灰敗的青色,雙眼之下流着兩道血淚。
“我好疼,也好恨啊!”
“艾娃!”母親抱住了女兒。她小小的身子冷得像冰,無論她如何摟抱,也不能讓她溫暖半分。
“爲什麼!”她悽聲哀鳴。
一個聲音從她身邊響起,是昨天死去的一名基因病患者。他拖着沉重的腳步緩慢地走來,聲音沙啞暗沉:
“就因爲那個該死的等級制度!”
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他們都是醫院裡的病患,以及他們的家屬:“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必須做點什麼,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
“要平等,要公正,取消等級制度,實現聯邦福利一體化!”
越來越高的呼聲,如潮水一般,將艾娃的母親圍在了中間。
她的雙目赤紅,跟着所有人一起,在昏暗的天空下振臂高呼,只覺得滿滿地塞在胸中的塊壘,正在一絲一絲地破開,說不出的舒服快意。
主樓頂層的會客室內,梅瑞莎坐在正中間的位子上,醫院跟研究所的領導分別坐在她的左右兩側。
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相當不錯,但梅瑞莎的幾名近身護衛都是四階武士,耳力比尋常人好得出奇,第一時間就聽見了槍聲,也從樓下的兄弟護衛那裡,得到了第一手資料。
同一時間,醫院分管後勤工作的副院長,也收到了下面發來的報告,立即面如土色。
他忐忑不安地打斷了正跟梅瑞莎說話的院長,在後者不悅的目光中,上前耳語了幾句。
院長的眼睛立即瞪圓了,好容易才忍着沒有當場發作。
他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梅瑞莎閣下,我剛剛得到消息,有兩名極度危險的反政府分子,已經進入了這幢大樓。”
話音尚未落下,兩扇大門已經被人合力拉開,南容抱着艾娃大步走了進來。
分管安保的副院長第一時間跳了出去,護在了所有人面前,大聲叫着:“保安,保安!”
屋內的其他醫院領導,也都紛紛行動,用身體阻隔在梅瑞莎之前,顯得十分忠勇可靠。
反倒是坐在另一側的基因研究所的人,看見自家所長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就都老實地坐了回去,跟着一起看上了熱鬧。
“梅瑞莎閣下。”醫院院長躬下了身子:“這兒有些危險,要不我們先護着您去別處,等我們把這兒處理乾淨了再請您.......”
“讓開。”梅瑞莎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口中說道。
“哎,我這就安排.......不是,您說什麼?”院長後反勁兒地道。
幾名護衛沉默地上前,就像拎小雞一樣,將擋在梅瑞莎面的人一個個提了起來,丟到了一旁。
就連院長本人也沒有受到優待,被高大的護衛捏着肩膀甩出去,後背撞到了長長的貝母鑲面的桌案上,腰椎部位隱隱作痛。
饒是如此,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連滾帶爬地向梅瑞莎撲去:“閣下,這個人真是危險分子,那個病童也是......”
“哦?”梅瑞莎湖綠色的眼睛眨了眨:“安院長的意思是,我的助理是反政府的危險分子,那帶她來這裡的我,是不是也一樣也有問題?”
“助理?”安院長的舌頭打了結,與會議室內其他人一樣,目瞪口呆地望向南容。
要知道,高等星世家嫡系成員的助理,向來都有着不俗的背景與能力,哪怕是她此刻穿着看似廉價的衣服,並沒有佩戴等級徽章,也不是他們這樣的低等星人,能夠詆譭的。
不,不,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安院長抹着額頭上越滲越多的冷汗,就那麼擡頭仰望着南容,擠出了近乎諂媚的笑容:
“這位大人自然不可能是什麼危險分子。誤會,一切都是誤會。”
南容沒有在意梅瑞莎的稱呼,所以也並沒有意識到,她在屋內其他人的眼中,已經變得高不可攀。
坐在一旁的研究院院長,也已經滿面笑容地站了起來,向着南容行了一個覲見上位者的頷首禮。
“大人。”他說道:“很高興認識您,以後還要請您多多關照。”
南容懶得跟陌生人解釋什麼。她隨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拂起了艾娃稀疏的額發,讓梅瑞莎能夠清楚地看到她額頭的米字暗紋。
就是這麼一小會的功夫,米字暗紋的顏色就變得更加深沉了一些,青中透着紫,漫漫地散發着腐朽枯槁的氣息。
“基因退變?”梅瑞莎低呼一聲,繞過桌案走了過去,一邊伸手去碰觸艾娃的額頭,一邊不滿地對剛剛爬起來的安院長說道:
“明明還有這樣危重的病童,你之前怎麼一個字都沒提?還跟我說一點都不着急,是想要等人死了再看我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