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亦宛一路走過來就在思量,從前和楊家定親是因楊老夫人的緣故,而今楊家成了如今的模樣,卻還要讓五哥娶楊茉蘭……憑什麼,有了這樣的嫂嫂,她日後哪裡還能擡起頭來,母親性子綿軟,她卻咽不下去這口氣,楊茉蘭早該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怎麼還能沒皮沒臉地想要做常家的五奶奶。
楊茉蘭從前也不過是個暴發戶,現在更是罪臣之女,到底有什麼資格。
只要讓她抓住把柄,就會將楊茉蘭打回原形。
眼見證據就要握在手裡,常亦宛伸手死死地抓住不放,可當那人轉過身來,常亦宛那迅速跳動的心彷彿就要從喉口飛出來,眼前的人不是陸姨娘,而是楊茉蘭。
驚訝過後,常亦宛才感覺到腳面上一陣灼燙,身邊的丫鬟已經叫起來,“火……快……”
一盆熱炭落在地上,上面的小塊炭帶着火星正好落在楊茉蘭的衣裙和腳上,經風一吹,彷彿就要燒起來。下人急的跳腳,就要用手去拍,楊茉看準時機一腳踩了上去,結結實實地踏在常亦宛的腳背上。
火星滅了不少,再狠命碾一碾只剩下屢屢青煙。
常亦宛的心也如這火苗一般,被碾成碎末、化爲烏有。欣喜、興奮、詫異、憤怒各種情緒,一下子向她襲來,讓她喘不過氣,她伸手要去推楊茉,卻發現軟軟的沒有力氣,只能任憑楊茉自己將腳挪開。
常亦宛那隻粉紅色的緞子鞋已經被踩的一片模糊。
楊茉關切地擡起眼睛,“宛姐姐,你怎麼樣?有沒有被燒到。”
那張臉上是單純的焦急好像一點也不知曉被火灼的那一瞬,比不上腳踹過去的疼痛,常亦宛只想一掌扇過去,打爛楊茉蘭這張友善的臉。
楊茉驚魂未定,忙去吩咐下人,“將宛姐姐扶去我屋裡,再去和太太說一聲,快讓人來瞧瞧。”
幾個下人一起將常亦宛送進楊茉蘭的內室裡。秋桐忙去吩咐丫鬟打清水來。
常亦宛靠在迎枕上,一眼就看到軟榻裡面那隻紅木鑲貝盒子,她不由地坐直了幾分,她猜的沒錯,那些人就是藉着秋桐嫂子的事來給楊茉蘭送東西。
雖然沒能抓住陸姨娘,卻看清楚那盒子裡裝的到底是寫什麼,也能在祖母、母親面前稟告。
外面傳來餘媽媽的聲音,楊茉帶着人迎出去,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常亦宛看向翠竹,翠竹忙走上前來,有了翠竹的遮擋,常亦宛飛快地打開了紅木盒子,裡面放着一張張紙箋,常亦宛目光瞄過去,是單方,楊家的單方。
楊家單方多少人都沒找到,沒想到就在楊茉蘭手裡,門口的琉璃簾子響動,常亦宛忙將盒子送進了原處。
“怎麼會燒到了腳。”
看到大太太,常亦宛的眼淚一下子涌上來,二話不說撲進了大太太懷裡。
大太太小聲安慰着,“好了,好了,只是略有些紅腫,不礙事的。”
楊茉站在旁邊目光落在依偎的母女身上,常亦宛急衝衝地來捉陸姨娘,有沒有想到旁人也有舔犢之情。
常亦宛嗚嗚咽咽,“我哪裡知道妹妹大熱天裡端個炭盆做什麼。”
“小姐想給老爺燒些東西,怕污了府裡,特意去路口放炭盆……”秋桐話沒說完,看到楊茉的目光,立即低下了頭。
“要燒些什麼?”常大太太溫和地問,“是不是占卜不吉,還是夢到了什麼?”
楊茉搖頭,擡起眼睛看常大太太,溫順、乖巧的臉上露出憤憤的神情,“太太有沒有聽外面怎麼說楊家?”
常大太太沒想到楊茉會這樣問,下意識地用手拍着常亦宛,半晌才道:“你們也長大了,該知道什麼叫牆倒衆人推,外面的傳言輕信不得。”
“外面說我楊家罪有應得,全是因平日裡爲富不仁纔有這樣的下場,楊家治病救人,每年施捨藥材無數,怎麼換來如今的名聲,上次來給我量做衣服的婆子,更說楊家鬧鬼,楊家上下都是因陸姨娘生下死嬰纔有如今劫難,陸姨娘生下的孩子患病,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方子,何來禍胎之說。我父親犯錯,是因爲官失職,和楊家祖上無關,祖母在世的時候就說,楊家秘傳單方是因有不詳盡之處,這些年辨症修方就是有一日要公之於衆,以便大家互相參詳,如今外面說我家沒有將單方拿出而話及我祖母,”楊茉臉上悲憤,“重傷我長輩,我不能再坐視不理,我雖是孤女,卻仍舊是楊家女兒,楊家傳下單方百餘張,我記得的並不多,這幾日寫下了些,剛纔已讓牛婆子帶出去,送到曾在我家辨方論症的藥鋪上,供杏林中人蔘詳、評判,那些單方是楊家世代行醫經驗,是非對錯由人評說。”
楊茉這些話說出來,常亦宛也忘記了哭泣,一下子從軟榻上坐起來。
屋子裡靜的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楊茉呼吸平穩,旁人卻顯得十分急促。
楊家百年傳下來的單方,就這樣放了出去。任憑楊大小姐說的簡單,那些方子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你亂說,那些方子明明還在……”常亦宛指向軟榻裡面的盒子,這時候就要當面戳穿楊茉蘭的謊言,“方纔我不小心打翻看到裡面的東西,都是藥方,你爲什麼要騙我們。”
楊茉沉下眼睛彷彿很是委屈,“宛姐姐是不是也聽到了外面的傳言,纔不與我好了,自從我醒過來姐姐和我生分了許多,剛纔進屋明明看到我和牛婆子說話,卻不聞不問,像是我有什麼秘密在遮掩,”楊茉說着挺直了脊背,“要不是有辱楊家長輩,我也不會下這樣的決心,話說到祖母那裡,恐怕不久就要映射到姨祖母,繼而是常家,我怎麼能讓常家跟着受累,這才下定決心……”
楊茉上前幾步向常大太太行了禮,這才從榻內拿出盒子打開來,“剛剛我寫了兩份單方,一份公之於衆,一份要燒與祖母,告訴祖母我了卻了她老人家的心願,我們楊家不是無信之人。宛姐姐不信,就看着我將它燒了。”
常亦宛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