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丫頭既然本身就是醫者,瞧着也挺伶俐的,如何連最基本的警覺都沒有?”一旦涉及醫術上的事,老華太醫的神色就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他微眯着眼睛一邊給孔琉玥探脈,一邊緩聲說道,“如何就不知不覺被人下了藥?被一撥子人下了藥也就罷了,偏還被兩撥子人同時下了藥,你可真是、真是……真是遲鈍得可以!”語氣裡隱隱帶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老華太醫行事可不像小華太醫那般圓滑,對高門後宅那些陰微事,小華太醫是心知肚明卻從不點破,只盡到自己醫者的本分治病開方即可,且也嘴緊,不會讓人擔心自己秘密有泄露的危險;老華太醫卻非要當着病人和主人家的面兒說出來,讓其下不來臺,沒辦法,誰讓老人家一輩子最見不得的便是那些藏污納垢之事?因此老華太醫醫術雖高,其實卻並不如小華太醫在京城各高門大戶之間受歡迎,當然,那些人家輕易也請不到他出馬就是了!
被老華太醫這麼一說,孔琉玥不由眼神一黯,是啊,她當初怎麼就能那麼遲鈍呢?說到底,還是因爲信任,從未想過要去懷疑自己的枕邊人,所以纔會一時大意,讓事情陷入如今一發不可收拾局面的……罷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不過徒增煩惱而已,何必呢?還是先聽聽老華太醫的意見,看能不能將身體治好了是正經!
這般一想,孔琉玥忙打點起精神,問老華太醫道:“那敢問老太醫,我這病,是有治還是無治?”
一旁韓青瑤忙也問道:“對啊華爺爺,我孔姐姐這病到底還能不能治?”心裡早已將傅城恆罵了千萬遍,那個混蛋王八蛋,若不是田田心裡有他,她早將他千刀萬剮了!
老華太醫見問,皺了皺眉,片刻方搖頭道:“我也沒有把握……”
說着又埋怨孔琉玥,“你說你也是,那浣花草又不是全然無色無味的,你好歹也是一個醫者,如何就能那麼長時間都一無所覺?若你只是吃了這一樣,哪怕就是超量許多,我也有把握,偏你還吃了王不留行番花紅之類藥……這些東西若只吃一樣,並且適量,是對身體沒什麼危害的,只可惜三樣都碰到了一塊兒……要治好你的身體,難,難,難!”
一連三個‘難’字,說得孔琉玥和韓青瑤都是勃然變色,孔琉玥眼裡就更是瞬間盛滿了絕望,老華太醫可是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大秦醫術最高明的人了,連他都說要治好她的病難,豈非意味着她這病是真的無藥可醫,她這輩子是真的再不可能作母親了?
念頭閃過,耳邊已響起了韓青瑤帶着哭腔的聲音,“華爺爺,孔姐姐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在我心裡,她是和我爺爺奶奶哥哥嫂子一樣親的人,您那麼厲害,連我身上那麼重的寒毒都能解,您一定也能治好孔姐姐的,對不對?求您千萬想想辦法,一定要治好她!”
說着見老華太醫仍然緊蹙着眉頭,忙又補充道:“如果您能治好孔姐姐,我就天天給您做美味的點心,天天給您畫畫兒,您說好不好?”
此話一出,倒讓老華太醫有些啼笑皆非起來,睨韓青瑤道:“瑤瑤,你這是在把你華爺爺我當小孩兒哄呢?”
韓青瑤面上一紅,正待說話,旁邊華靈素已經撇嘴搶在她之前開了口:“難道您不是?那前兒個是誰跟十七弟幾個搶瑤瑤送去點心的?我知道您能治孔妹妹,只不過要多費一些事,也需要一些珍稀的藥材罷了,您就別賣關子了,需要什麼,就直說了罷,我就不信傾晉王府永定侯府並我們華韓兩家之力,還找不齊您需要的藥材了!”
老華太醫被孫女兒噎得一滯,片刻才微紅着老臉道:“你這丫頭,當着這兩個丫頭的面兒,也給我留點面子成不?你問問你爹爹你叔叔兄弟們,哪一個不怕我的?偏你這丫頭,竟是半點不將我這個爺爺放在眼裡,也不知道是誰給慣的這臭毛病?”
難道不是你給慣的?孔琉玥聞言,與韓青瑤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笑意,方纔的沮喪和抑鬱倒是一下子去了大半兒。
華靈素就更是一副得意洋洋,有恃無恐的樣子。
直把老華太醫氣了個越發吹鬍子瞪眼,好半晌方假意咳嗽了幾聲,正色說起正事來,“要說孔丫頭這病,倒也的確不是無藥可治,只是,有好幾樣藥材都輕易找不到,治病的這個過程也漫長,並且也不一定就能成功……越性說穿了,要治好這病,一半是靠人事,一半卻要靠天命,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而且‘是藥三分毒’,孔丫頭你的身體原便不算好,我怕你到時候虛不受補,病沒治好,反而損毀了你的身體乃至福壽……這樣,你還堅持要治嗎?”
意思就是,即便費盡人力物力找到了那些所需用的藥材,她這病也不一定就能治得好,反倒極有可能越發損毀她的身體,減少她的壽命?
孔琉玥垂眸思忖了半晌,方擡起頭來,看向老華太醫緩慢卻堅定的說道:“是的,我仍然堅持要治,畢竟治還能有一線希望,不治卻連這一線希望都沒有了!至於福壽,一個人的福壽原便是由上天決定的,正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況福壽一說,原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指不定在你看來是折福損壽之事,於他人來講卻是甘之如飴的呢?所以這病,我是一定要治的,還求老太醫成全!”說着已深深拜了下去。
旁邊韓青瑤見狀,忙也跟着深深拜了下去,“求華爺爺成全!”原本聞得老華太醫說治好孔琉玥的病只有一半的把握,若是不成了,甚至極有可能會損及孔琉玥的福壽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這病她們不治的了,在她心中,什麼都比不上孔琉玥的命來得重要!
可她卻忽然想到了當初老華太醫宣佈要治好她自己的病,也極有可能會危及她的生命時,趙天朗立刻說不治了而她卻堅持要治時的情形,孔琉玥現在的心情,估計就跟當初她那會兒是一樣的罷?這般一想,反對的話也如鯁在喉,再說不出來了。
老華太醫還未發話,華靈素已經稍顯費力的彎下腰,一手一個將孔琉玥和韓青瑤攙了起來,嗔道:“我爺爺又不是說不給孔妹妹治,你們這麼客氣作什麼?這不是顯見得在拿我當外人?你們下次再這樣,我可生氣了啊!”
說得孔琉玥和韓青瑤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尤其韓青瑤,早拿華家人當自家人了,這般客氣,反倒讓人覺得生分了,因點頭嬉笑道:“是哦,嫂子早就是我哥哥的內人了,我的確不該拿你當外人的!”
直將華靈素說了個大紅臉,趕着韓青瑤就要撕她的嘴去。韓青瑤自然不肯,兩個人於是圍着孔琉玥轉起圈來。
三小笑鬧了一回,老華太醫也趁這個空檔,走筆飛快開出了兩張方子,待三人停下來後,便遞與孔琉玥道:“兩個方子。你的身子原便有些虧虛,上半月吃滋補的這一副,養了點元氣,下半月再吃調養的這副。先吃上三個月,待三個月後瞧一瞧情況,我再斟酌着開另外的方子。你就只管調養身子便是,旁的事都不必你操心,什麼時候該吃什麼方子,需要哪些藥材,我心裡都有數,總之,我一定會盡全力的!”
“多謝華爺爺!”孔琉玥感激的雙手接過方子,口內的稱呼也不知不覺從“老太醫”變成了“華爺爺”。
韓青瑤和華靈素沒注意到,老華太醫卻注意到了,立刻順着竿子往上爬起來,“丫頭,既然你已經拿我當爺爺看待了,你那個治好遠關腿疾的法子,是不是也可以給我說說了啊?”
孔琉玥的滿腔感激就立刻化作了啼笑皆非,不過卻越發肯定了‘老華太醫是個可愛的老頭兒’這個結論。
她笑着收好方子,“華爺爺既然想知道,琉玥一定知無不言。”說着便娓娓將當初治療韓遠關的法子大略說了一遍,“……其實以華爺爺您的醫術,早就可以治好韓二叔的,只不過您陷入了一個誤區,誤以爲二叔的腿不能搬動,以致他的經脈慢慢的硬化萎縮,漸漸終於再沒了知覺的,其實這種情況,就是要時常按摩刺激病人的穴位,活絡病人的血脈經絡,病人才有好轉的可能,否則,就只能慢慢的變得沒有知覺,最終失去行動的能力!”
孔琉玥講述時,老華太醫就在一旁專心致志的傾聽着,不時皺一下眉頭或是拍一下額頭,等到她講完了,方恍然大悟般拊掌說道:“正是這個理兒啊,人的氣血和奇經八脈都要暢通,人才能健康,謂之‘氣血相合’,可嘆我行醫一輩子,竟連這般簡單的道理都沒有悟通,真是沒臉見人了!”
“華爺爺您言重了,”孔琉玥聞言,莞爾一笑,“正所謂‘智者千慮,偶有一失’,您不過是一時沒想到罷了。”
一老一小切磋醫術時,華靈素因本身也會醫術,自是聽得津津有味,韓青瑤就沒那麼好的耐性了,於是輕手輕腳退出去,給幾人整治了幾樣精巧的小點來。
待得孔琉玥與老華太醫說完,老少四人又一道用了點心,孔琉玥方同了韓青瑤一道,復又回到韓老夫人的頤年居,與韓老夫人並李氏道了別,由韓青瑤送至垂花門外,依依不捨的坐車回了永定侯府。
自此,孔琉玥便按照老華太醫給開的方子,一絲不苟的調養起自己的身體來。
如此過了幾日,晉王妃忽然回來了。
先去樂安居給老太夫人請過安後,晉王妃直接提出要去蕪香院坐坐去,“……說來蕪香院正院門前那兩株西府海棠,還是當年我和煦之一道栽的呢,只怕如今都長好大了,偏前幾次過去時,我都沒得空細細瞧一回,難得今兒個有空,我可得好生瞧瞧去。”
這話一聽就是藉口,顯然是晉王妃想去蕪香院跟孔琉玥單獨說說體己話兒,不過老太夫人並不打算點破,她們姑嫂親密是好事,她犯不着去阻止,因呵呵笑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快去罷,只記得過來我這邊吃午飯即可。”
晉王妃笑嘻嘻的應了:“那是自然的,我還惦記着祖母小廚房的幾道拿手好菜呢!”與孔琉玥一道給老太夫人行了禮,去了蕪香院。
回至蕪香院,等不及將滿屋子伺候的人都屏退,晉王妃已迫不及待的問道:“弟妹,你吃了老華太醫的方子這麼幾日,可有覺得身上好些?”
孔琉玥並未說話,只是看了一眼一旁侍立的樑媽媽。樑媽媽會意,領着衆伺候之人屈膝行了個禮,便魚貫退了出去,並輕輕將門自外面給帶上了。
這裡孔琉玥方看向晉王妃,不答反問道:“姐姐是從哪裡聽來我在吃老華太醫方子這個消息的?”
晉王妃見問,猶豫了一下,才道:“其實早在事發……早在當初,煦之就已上門找過老華太醫多次,請求他到時候若是你願意治病了,務必出手相幫,爲此他還答應了老華太醫三件事……又說無論需要什麼藥材,無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在所不惜,讓老華太醫有什麼需要,只管使人說與你姐夫知道……前兒個老華太醫使人上門說需要天山雪蓮,我們自然就知道了。”
老華太醫早就不與人治病了,此番之所以同意給孔琉玥看病,固然有賣韓家面子和想要知道孔琉玥給韓遠關治腿疾方法的原因,卻也與傅城恆的苦求和開出的條件有關。
傅城恆爲了請動老華太醫,竟然答應了他三件事?孔琉玥有些吃驚,“不知侯爺答應老華太醫的三件事,都是些什麼事?”老華太醫既然巴巴的將其當做與傅城恆談判的條件,自然不會是什麼很容易辦到的事兒。
晉王妃擺手笑了笑,“老華太醫沒說,只說是先記下,等將來有需要了時,自然與煦之說。”
孔琉玥聞言,當即決定收回‘老華太醫是個可愛的老頭兒’這句話,竟然跟她男人玩起當初趙敏跟張無忌玩兒的把戲來,真是……讓人有夠惡寒的。只是惡寒之餘,她心裡又不由有幾分小小的感動,看來傅城恆想要她恢復健康不止是嘴上說說而已,他是真的付諸於行動了的。
晉王妃又細細交代了孔琉玥一通:“你不要操心旁的事,只管安心調治身子便是,老華太醫可是我們大秦醫術最高明的人,煦之和我還有王爺,我們都相信他,你也要相信他纔是……”瞧着時辰不早了,才與她一道回了樂安居,在老太夫人屋裡吃了飯,又陪着老太夫人抹了一回牌,方坐車回了晉王府。
如此又過了幾日。
這一日傍晚,孔琉玥帶着初華姐弟三人去樂安居給老太夫人請過安後,便回了蕪香院吃飯。
飯桌上,孔琉玥因見傅鎔意興闌珊的,一副對什麼菜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便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還是菜不合胃口?”
傅鎔見問,方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覺已將碗裡的菜戳了個慘不忍睹,不由有些難爲情,微紅着臉道:“回母親,我沒有哪裡不舒服,只是心裡覺得有些膩,想是天氣太熱了的緣故。”
說完忙又補充道,“這幾日白日裡我都有這種感覺,等到晚間涼快些後,便不覺得了,定是因爲天氣太熱的緣故,還請母親不必擔心。”
說來這幾日的確有夠熱……孔琉玥微微點了點頭,但仍吩咐一旁的珊瑚:“讓廚房即刻做一碗解油膩的酸筍湯來。”看向初華和潔華,“待會兒湯來了,你們也吃一碗,那湯不止解油膩,還開胃。”
初華和潔華忙都應了。
一時酸筍湯來了,傅鎔喝了半碗便不想喝了,孔琉玥見他實在沒胃口,便也沒有再勉強,只是吩咐廚房接下來幾日都將菜色弄清淡一些,又吩咐傅鎔的奶孃每日裡準備一些開胃的小點讓他的小廝帶去學堂裡,省得餓壞了他。
誰曾想廚房換了清淡的菜色上來,傅鎔的胃口依然不好,一直持續了七八日,孔琉玥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
該不會……,傅鎔誤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罷?可小廚房一直由石媽媽和董媽媽把持着,她們兩個就算是害誰,也不可能害傅鎔啊,會不會是他在學堂裡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孔琉玥一邊着樑媽媽去問傅鎔的小廝話兒,一邊親去小廚房細細看了一通,又去傅鎔的房間看了一通,都沒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關鍵是,傅鎔和她還有初華潔華吃的都是一樣的飯菜,怎麼她們孃兒三人都沒事,就他一人有事?
樑媽媽去盤問傅鎔的小廝也沒什麼結果,那些小廝都是傅城恆親自給傅鎔挑的,若是信不過,也不敢往傅鎔身邊放,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如今三房的人早就已搬出去的,太夫人那邊她又防得緊,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裡呢?
待得晚間傅鎔再從學裡回來時,孔琉玥便趁他不注意,飛快探了一下他的脈搏,卻又並沒發現什麼端倪。
她想了想,索性第二日便命人拿了傅城恆的帖子去請小華太醫,小華太醫的醫術可比她高了不止一點半點,他一定能瞧出傅鎔到底是何症狀。
派去請小華太醫的人很快回來了,不巧的是,小華太醫日前纔去了大興,說是要三五日方能回來,孔琉玥不由越發着急起來,瞧傅鎔連日來已經瘦了一圈兒了,若是再拖個三五日,還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兒呢!可太醫院的其他太醫,無論是醫術還是人品,她又都信不過……
就在孔琉玥正六神無主之際,曉春急匆匆走了進來,屈膝行禮後稟道:“回夫人,太夫人身邊的蘭娟求見,說是太夫人暈倒了!”
孔琉玥一聽,腦海中浮現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那位蔣老太婆到底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啊?
一旁樑媽媽珊瑚等人顯然也是跟她一樣的想法,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嫌惡和不耐。
然不耐歸不耐,該做的面子情兒還是要做到的,孔琉玥因命曉春:“讓她進來罷。”
“是,夫人。”曉春應聲而去,很快便領着一個穿蔥綠半袖衫的婢女走了進來,想來就是那位蘭娟了。
果然聽那丫頭說道:“奴婢蘭娟,見過大夫人!”說着屈膝行了一禮。
孔琉玥點點頭:“起來罷。對了,才我恍惚聽得曉春說是你說太夫人暈倒了?究竟是怎麼一回子事,你快細細道來!”
蘭娟忙道:“前兩日太夫人身子便有些不爽利,大夫人也是知道的,偏因太夫人說是小毛病不礙事,便沒有請太醫來瞧,誰曾想方纔太夫人卻暈倒了,所以蔣媽媽特地命奴婢來回大夫人,請大夫人差人請太醫去!”
太夫人這兩日的確因‘身子不爽利’,連樂安居都沒去,只不知道是真的還是裝的……思忖間,孔琉玥已開口命樑媽媽:“立刻拿了我的對牌,着人請太醫去。”
樑媽媽應聲而去,孔琉玥則帶着瓔珞去了景泰居,雖然她滿心不想去。
才走到屋檐下,就聽到了蔣媽媽帶着哭腔的聲音:“……太夫人,您醒醒,您別嚇我啊!”
守在門口的小丫鬟早看見孔琉玥了,一邊朝裡叫了一聲:“大夫人來了。”,一邊已挑起了簾子。
孔琉玥走進屋裡,就見太夫人正躺在牀上人事不省,滿臉通紅不說,間或還會躊躇幾下,一看就是發燒了。
“大夫人,您可來了,求您一定要救救太夫人啊!”蔣媽媽一瞧見孔琉玥,便忙跪到了地上。
孔琉玥瞧不上她這副做派,卻越發肯定太夫人不是在裝病了,因忙示意瓔珞將其攙起來:“已經使人去請太醫了,相信很快就會來了,媽媽只管放寬心。”
蔣媽媽聞言,方抽抽噎噎的爬起來,又跪坐在太夫人牀前,給她拭起額頭的汗來。
約莫一個時辰後,太醫來了,望聞問切之後,對領着一衆婆子侍候在太夫人牀前的樑媽媽和蔣媽媽說道:“老夫人這是熱邪侵體,瞧着雖然險,卻順,只是平日裡身子金貴,略虛浮了些,須得好生歇息,用心調養纔是正理。”
樑媽媽和蔣媽媽聞言,方雙雙放下心來,當然,二人放心的理由各不相同就是了。
待婆子請了太醫去外間開方子後,孔琉玥才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正打算吩咐完太夫人屋裡衆伺候之人經心些後,便離開的,適逢老太夫人聞得太夫人病了,使了丫鬟來問,孔琉玥遂藉此機會,同那來問話的丫鬟一道去了樂安居。
“……說是熱邪入體,瞧着雖然險,卻並無大礙,只要調養得當,很快就能痊癒。”樂安居內,孔琉玥將方纔太醫的話大略轉述了一遍給老太夫人知道,好讓她放心,再是對太夫人和傅旭恆失望,也不能抹殺了老太夫人對他們母子全部的感情。
老太夫人聞言,神色一下子鬆快了許多,點頭道:“既是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了。”又嘆道,“說來你母親比我可年輕多了,這一二年間卻是三災八難的,等明兒她好了,讓她去寺裡上柱香去!”
祖孫兩個正說着,蔣媽媽來了。
行禮問安後,蔣媽媽先看了孔琉玥一眼,方怯怯的看向老太夫人說道:“回老太夫人,方纔太夫人滿口叫着三爺和三姑娘四少爺的名字,奴才斗膽,求老太夫人恩准三爺和三夫人回來侍疾於太夫人牀前,一來可以爲大夫人分分憂,二來指不定太夫人見了三爺三夫人高興,病也就好得更快了呢?求老太夫人恩典!”說着便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
孔琉玥將這番話聽在耳裡,就忍不住冷笑起來,原來太夫人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爲的就是能讓傅旭恆和三夫人以“侍疾”的理由重新住回侯府,之後好順理成章的賴着不走是不是?太夫人也真夠捨得下本錢!
不過,不管代價如何,只要法子好用就成。
果然下一瞬,老太夫人略帶了些猶豫的聲音就傳入了她的耳朵裡,“說來爲人兒女者,侍疾於父母長輩牀前,原是應當應分之事,老三兩口子雖已分府出去另過了,畢竟仍是傅家的三爺三夫人,是你們母親的兒子兒媳……老大媳婦,你怎麼看此事?”
老太夫人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難道她還能開口說不讓傅旭恆三夫人回來不成?那她頭上除了要多一頂“不孝”的大帽子之外,只怕又要多出一頂‘不悌’的小帽子了!
孔琉玥笑容不變:“蔣媽媽說得對,指不定母親見了三弟三弟妹一高興,病就好了呢?孫媳並無異議,但憑祖母做主!”
“如此甚好!”老太夫人臉上的笑意就一下子直達了眼裡,隨即吩咐人傳話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