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上,酒勁上來,看什麼都是兩個影子,腳下跟踩着棉花似的。突然一股涼風吹過,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王鈺一把捂住嘴,急忙奔到街邊,哇哇大吐起來。街上行人紛紛掩面,奪路狂奔而去。
吐完之後,渾身無力,眼見街邊有一石磨盤,整潔平滑,王鈺往上一躺,就在街上睡了起來,不一會兒便鼾聲大作。行人只當他是個醉漢,誰會想到,這是位太學生?
約莫過了一柱香的時間,王鈺早已經睡得跟死豬一般,一頂小轎從遠處行來。四個轎伕擡着小轎,一個丫環跟在轎旁。本來這頂轎子經過王鈺身邊時並沒有停下,已經走出幾丈遠,那丫頭忽然停住,走了回來。
到王鈺身邊打量了好久,又折了回去,跟在轎邊對轎中之人說道:“小姐,前面躺着一個醉漢,我看他模樣有些熟悉,好像是王小寶。”
“哦?紅秀,你看清楚了嗎?真是王鈺?”轎中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清脆婉轉,十分悅耳。
“我不會看錯的,定是王鈺。”叫紅秀的丫頭回答道。
轎中那女子立刻吩咐轎伕折了回去,到王鈺跟前,轎子停了下來。紅秀上前掀起轎簾,從裡面伸出一隻春蔥般的玉手來,光是這隻手就已經很有看頭了。白皙如玉,沒有絲毫瑕疵,柔柔弱弱,宛若無骨,輕輕搭在紅秀的手上,好像生怕弄疼了別人,這支手的主人,應該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她穿着一身白衣,與欺霜塞雪的肌膚交相輝映。紅秀扶着她,輕移蓮步,走下轎來。
好一個可人兒!這世上,文人墨客們稱讚女子美貌的詞彙千千萬萬,可如果是對這一位,恐怕找不出任何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她的美。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衣衫飄舞,超塵脫俗。
不過,她的眼睛固然漂亮,但卻始終固定看着一個地方。下轎之後,紅秀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跨過轎子扶手時,甚至還俯下身去替她撩起裙襬。天!難道老天爺嫉妒她的絕世容顏,竟然讓她的雙目失明?***老天!
走到王鈺身邊,那女子停了下來,叫紅秀上前喚醒王鈺。可推了半天,王鈺只是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他要是知道眼前站着這麼一位絕色佳麗,只怕早就蹦起來了。
“小姐,叫不醒他,怎麼辦啊?”紅秀看了死豬般的王鈺一眼,不滿的問道。
白衣女子似乎也沒有了主意,沉吟半晌,方纔輕聲說道:“在這裡躺着,怕是要着涼的。紅秀,你讓轎伕把他擡上轎去吧。”
紅秀瞪着一雙大眼睛驚訝的看着小姐,結結巴巴的說道:“小姐,你,你難道要送他回去?你不是說過,他住在那,那種地方嗎?”
白衣女子也有些爲難啊,是啊,他住在煙花場所,那裡是女子禁地。這可如何是好?
“小姐,不如咱們找家客棧,先讓他住下,待酒醒之後,他自然知道回去。”紅秀眼珠一轉,想出一個辦法來。白衣女子子聽後,嫣然一笑,點了點頭。紅秀叫過轎伕,費力將王鈺擡上轎子,她扶着小姐,向客棧走去。
終於尋到一家客棧,紅秀忙着付過房錢,找了一間上房,讓轎伕們把王鈺攙扶進去。那白衣女子遲疑了一陣,終於還是進了房間。紅秀替她端了一張凳子,離牀遠遠的坐了下來。屋子裡一沉靜,除了王鈺的呼聲外,再無其他響動。
那白衣女子微微側頭,似乎在傾聽着王鈺的呼吸聲,臉上竟露出開心的笑容來。
紅秀一見,不由得大皺眉頭。這王小寶她是見過的,以前自己扮作書僮陪小姐去書院讀書,那王小寶三天兩頭打架鬧事,頂撞夫子,言語粗俗,行爲不檢。着實是個下三濫的小無賴,小姐理會這種人幹什麼?
“小姐,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幫這個小無賴?”紅秀嘟着嘴,不解的問道。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輕聲說道:“紅秀,你有所不知。他父母雙亡,隻身一人進京投靠堂姐。一路上飢寒交迫,是靠討飯纔到汴梁的。你想想看,一個人遭受了這麼多的災難,還能像他這樣樂觀豁達,是多麼不易。他雖然言語粗俗,可卻是個真性情的人,平日急公好義,對同窗仗義相助。比起那些王孫公子,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紅秀聞言撇了瞥嘴,輕聲哼道:“偏他是好人,偏我是壞蛋,小姐真偏心。”
聽到這句話,那白衣女了竟然有些緊張,低下頭去輕喝道:“不要胡說,我,我……”
紅秀見狀,抿嘴一笑,把頭湊過去,笑嘻嘻的說道:“小姐,我聽說這小子考了第十七名,現在已經是太學生了。將來升舍授官也未可知。前些日子他遭了牢獄之災,老爺也曾搭手救他,看來對他也是另眼相看。等到他將來飛黃騰達,你說……”
白衣女子更急了,緊緊咬着嘴脣說不出來話,紅秀一見,伸了伸舌頭,趕緊賠着不是。正說着,牀上的王鈺突然“啊也”一聲,猛的坐了起來。
兩女子嚇了一跳,紅秀嗔怪道:“王小寶,你一驚一詐的幹什麼?”
王鈺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四處一望,這是什麼地方?再向旁邊看去,咦?難道還在夢中?咋兩個美女呢?再仔細一看,嘿,這兩美女都有些眼熟。再仔細仔細一看,靠,那穿綠衣,撅着嘴的丫頭,不是升貢考覈那天,那個女扮男裝帶自己騎馬的人嗎?
“啊!你,你,你是那個帶我騎馬的!”王鈺從牀上竄了下來,指着紅秀大聲說道。
聽他提起這件事情,回想起他那天對自己的輕薄,紅秀氣不打一處來,小腳一跺,哼了一聲,不願意搭理他。
“這位,就是你們家小姐吧?哎呀,那天多虧你幫忙啊,還沒有請教……咦,我怎麼看你有些面熟?”王鈺越看那白衣女子,越是面善。
白衣女子似乎有些窘迫,慢慢站起身來,衝王鈺福了一福,輕啓朱脣道:“王兄,是我。”
王鈺仍舊沒有看出來她是誰,乾脆走到她面前,把臉貼得近一些,仔仔細細打量起來。哎呀媽呀,這個漂亮啊,以前認爲師師姐就算是天下第一大美女了。不過跟這位比起來,還是要遜色幾分,瞧瞧這嘴,瞧瞧這鼻子,漂亮,真漂亮,再瞧瞧這眼睛,噫,這眼睛怎麼回事?
“嗨!你懂不懂規矩,哪兒有你這麼盯着人看的?”紅秀看着他這副淫棍樣子就來氣,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把,大聲喝道。白衣女子似乎此時才知道王鈺盯着他看,臉上飛起兩朵紅雲,頭又深深的低了下去。
王鈺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自己書院中有一位同窗,自幼雙目失明!難道……
“我姓童,名素顏。”白衣女子小聲提醒道。
王鈺張大了嘴巴,滿臉驚訝之色,她,她竟然是小童!就是那個經常坐在自己身邊,一逗她就會臉紅的小子!不對,她是女的!唉,在書院的時候,居然沒有看出來!難怪認不出來她來,改穿女裝之後,簡直太漂亮了!
“童素顏,這個名字,嘖嘖,美啊,人如其名啊。”王鈺絲毫不吝惜讚美之詞。
童素顏剛剛平復的臉蛋,又紅了起來,把頭一低:“既然王兄醒了,那,那我們就告辭了,飲酒傷身,注意節制。紅秀,我們走吧。”紅秀衝王鈺聳了聳鼻子,扶着童素顏向外走去。王鈺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剛一伸手,童素顏又停了下來。
“欣聞王兄高中,恭喜。”說完這句,兩人徑直離開了。王鈺站在那裡,半天回不過神來,世間竟有如此佳麗,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