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的無助,源自於自己心裡堅守上千年的佛法善意和身爲棋子不由己的困頓。他跟白素貞的恩怨執念,這都不是出於他本意的因果。到了如今一路所作所爲已經跟他千年來的佛法善念產生了強大的衝突。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情況。一個不好法海千年修爲就會因爲信念的錯亂而轟然坍塌。甚至魂魄彌散直接生死當場都有可能。
這就好比兩個壯漢一人在法海身上綁了一根繩子,然後你往左拉,我往右拉。完全沒有想到法海這小身板受得了受不了。現在發現法海快被拉扯成兩片了,這次紛紛停手。因爲法海可死不得。不然天庭和西天都不好受。
因爲西天和天庭來來去去改了好多天道命理設置,一旦沒了法海這個代天降劫的人,那白素貞一大家子可都得被天道直接泯滅掉。其中也包括剛剛轉世的紫薇大帝。
別以爲紫薇大帝跟着白素貞和許仙一起被天道滅了對西天沒損失。真要是如此,西天可就是間接弄死紫薇大帝的兇手,天庭痛失大將之下怎會善罷甘休?大戰必將燃起。這種情況跟算計紫薇大帝完全不是一碼事。而是破壞規矩的行爲。說不定到時候深淵都會冒出頭來插一槓子。
法海心知自己遇到了劫難。生死間卻不恐懼,雙手合什,跪地仰望蒼穹,朗聲求解。他心中有佛,危難間自覺佛能度他過此難關。
這樣一來,擔心弄死法海的天庭只能乾瞪眼的看着西天得意。此時已經無法,只能將法海這可棋子交給西天打理了。
“佛海無邊,因果循環總在道中流。恪守本心,胸懷善念,何事不能爲?何事不能一笑而過?”
佛音如甘露,醍醐灌頂。
法海心中一切繁雜便在這短短几句話之間煙消雲散。甚至他發現自己執着了千年的那一段恩怨此時此刻也變得可有可無一般可以一笑而過了。
“阿彌陀佛。弟子法海多謝我佛指點迷津。弟子懂了。”
的確是懂了。隨着兩方勢力撤回了在法海身上的干擾,加上剛纔的佛音洗滌,法海心中往事都成過往雲煙飛散不見。此時的他纔是真正的法海,纔是一個修行千年一心向佛的佛道修士。或者說虔誠的高僧。
起身,拍掉身上塵土,整理身上袈裟。再宣一聲佛號。法海笑容滿面的快步下山,再次朝着許仙的醫館而去。
許仙乃是凡人,法海不在執着於要去感化一個深陷情網中的書生了。多說無益,也就沒必要再說。
直接越過外堂的醫館,閃身就到了內堂起居之所。此地妖氣滿溢,並且有兩道遠超常人的氣息波動正在附近。
“阿彌陀佛,貧僧已到,還請青、白兩位妖修現身一見。”法海沉聲低語,聲音似乎離開喉嚨就沒了。除了他自己恐怕無人能聽見。但這句話本就不是說給人聽的。
正在屋裡縫製衣服的白素貞和小青卻是耳邊如有雷鳴,浩瀚的佛法偉力甚至震得她們渾身魂體微顫。
“不好!姐姐,是法海那賊禿到了!我們快走!”小青臉色大變,扔下手中針線,拉着白素貞就準備飛身而走。
“小青,你走吧。姐姐走不了了。也不想走了。”
“爲什麼?姐姐,你現在境界跌落,而且妖丹損傷未復,跟法海鬥法絕對沒有勝算!而且他還有那隻法器金鉢,我們打過不過的,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
小青心急如焚,用力的拉着白素貞,可後者定定的坐在椅子上,不爲所動,甚至手中針線都未曾停下。
“該來的躲不了。金山寺一場鬥法死傷數萬百姓,這段殺孽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避不開的。小青,聽姐姐一句,你現在就走,法海沒空追你。此去之後不可再入紅塵,靜心在山中修行。時機不到萬萬不可出山!切記!”
小青看着白素貞臉上的淚光,嘴角的微笑,眼神裡的堅定。她明白姐姐是真不會走了。一咬牙,便道:“既然姐姐不走,那小青也不走了。大不了陪着姐姐再入輪迴便是,又算得了什麼!”
白素貞拍了拍小青的胳膊,笑道:“還不到生死關頭,姐姐何須你來陪着赴死?”
“啊?姐姐,你是說還有轉機?”
“不知道,但有人知道。不然也不會盤算這麼大一盤棋了。行了,這些不該你知道,你問了也白問。記住,閉關修行,直到時機到來方可出山,否則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明白嗎?”
看得出白素貞並不是在哄她,所以小青躊躇。
“還不快走?”
“可是姐姐,什麼才叫時機到來?”
“我也不知。不過時機到時,心裡自然會有感應,我相信那人不會誆我。快走吧。姐姐把這件衣服縫好也該去了卻千年前的那一段因果了。”
小青不走也得走了。白素貞一揮手,激盪的法力洪流不是她能夠抵抗的,瞬間便被送出宅院,如落葉一般直接被刮到了縣城之外。
咬斷線頭,提起衣服看了看,白素貞很滿意,放到牀邊的箱子裡。這件衣服是她給孩子十一歲的生日禮物。每一件都貼了紙條。逢年過節的禮物,生日的禮物都在這裡了。
從枕頭下面拿出兩封早已寫好的書信放在桌子上。信殼上,一封寫着:夫君親啓。另一封寫着:姐姐親啓。
白素貞的姐姐,自然就是許仙的親姐姐。尚在襁褓的許士林還需人照看。
做完這一切,白素貞便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在中廳裡,正好和法海四目相對。
“阿彌陀佛,白素貞,老衲是來收你的。可願伏法?”法海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
此時的法海給白素貞從未有過的祥和感,大不一樣。卻不知道是修爲提升還是別的原因。但這一切跟她都沒關係了。
“法海。你我恩怨久遠。你說收我,難道不想要我性命?”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白素貞修行千年不易,豈可斷你性命?”
白素貞繼續問:“我水漫金山寺,殃及無辜上萬,已犯天條,你不想殺我?”
“阿彌陀佛。金山寺一場鬥法,乃是老衲挑釁在先。百姓雖死於你手,可罪孽卻也在我身。我願清修千年,行遍四方積德行善,沖刷罪孽。所以你可不死。”
白素貞搖了搖頭。她死不了,這是“無道”告訴過她的。卻不想會以法海自願分擔罪孽而得到“死罪可免”的由頭。當真是可笑之極。
“如此,我該何往?”
“雷鋒塔下。待到西湖水乾,雷鋒塔倒,你便可重回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