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變天了。
薛紹回家了。
對於本就有些心虛的薛紹來說,兄嫂也在他家裡還真是一件挺不幸的事情。畢竟,不管任何時代任何家庭,一個男人拋開妻兒獨自在外偷歡十日不歸,那都是一件千夫所指必須痛罵的事情。
更何況,不是每個人都能像玄雲子那樣,能夠洞悉薛紹此舉的天機。
於是薛紹回到家裡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一兒一女左右抱在了懷裡逗個沒完。藉此顯得自己很忙碌,藉此讓兄嫂和太平公主這些人沒空去罵他。
可是逗了一陣薛紹發現,這些人好像沒有一個有罵他的跡象,甚至連跟他搭話的興趣都沒有。
薛紹頓時感覺很無趣,還有那麼一點小丑冷場的失落。於是他嗬嗬乾笑的湊到兄長薛顗面前,大哥,今日沒去司農寺應職麼
去過,回來了。薛顗回答得像是例行公務。
薛紹碰了個沒趣,便又湊到了一向溫文賢淑又待他視同己出的大嫂面前,拱手彎腰下拜,拜見嫂嫂。
免禮。蕭氏倒是面帶微笑,但是少言寡語字字冰涼。
薛紹只好又嗬嗬的乾笑了兩聲,這次湊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
我回來啦他笑嘻嘻的。
我看到了。太平公主冷冰冰的。
薛紹直輪眼珠子,頭一次感受冷暴力的厲害,這滋味還真是不太好受。
琳琅,你們還不趕緊去給我安排膳食。都這時候了,我午飯還沒下肚。薛紹總算逮到兩個可以使喚欺負的人,努力的想要展現自己一家之主的威嚴。
琳琅,過來給本宮按按肩。太平公主懶洋洋的哼道。
是。琳琅各得應諾,左右跪在了太平公主的身側按摩起來。
得了,此地不可久留,否則將要全軍覆沒
薛紹連討了幾個沒趣,索性離開了這廳堂,徑直走到了後院。
公子,你可算回來了月奴接到了薛紹倒是分外高興。
快,我餓了薛紹連吞口水。
有吃的,公子快來月奴歡呼雀躍,拉起薛紹就進了她的房間,馬上就張羅出了一桌子好吃的。
薛紹狼吞虎嚥,就像往日行軍打仗時一樣。
月奴在一旁殷勤伺候,薛紹吃得越多,她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燦爛。
呃
打了一個猛猛的飽嗝,薛紹終於放下了筷子。
月奴,還是你最貼心。
月奴嘿嘿嘿的一個勁傻笑,女漢子的臉上有了一些鄰家在姑娘的羞澀。
薛紹有點樂,問道:近日家中如何
我不太清楚月奴有點茫然的搖頭,我每日就住在這裡,沒怎麼去過前堂。
薛紹點了點頭,月奴和太平公主琳琅這些人之間或多或少有那麼一點點隔閡,這不奇怪。
你義父呢
他和郭安帶着那些斥侯部曲們住到了外面。月奴說道,幾日前義父來過一趟,見公子不在家就走了。說是那些人不能閒着,得帶出去練。這會兒怕是帶着人去了邙蕩大山裡。
薛紹點了點頭,心裡總算感覺到一絲的寬慰。
公子,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怎麼連人影都見不着月奴的聲音有些幽幽傷感,月奴這心裡,都像是空了一塊,整日六神無主。
薛紹微微一怔,無言以對。
月奴的這一句六神無主,可能是很多人想說,卻又沒有說出來的話。再有一點,就連月奴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裡,可見,琳琅回來之後的口風倒是挺緊,家裡的丫鬟僕子這些人多半也是不知情了。
思及此處,薛紹再度感覺到一絲寬慰。太平公主比以前更加的成熟懂事,更具主母風範了。
前堂。
太平公主和薛顗夫婦,居然在薛紹走後笑作一團。
是得讓他嚐嚐,公主的厲害。薛顗說道,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二郎這次也確實太不像話了。虧得是公主肚量如海,否則換作是別的婦人,早把他轟將出去了。
蕭氏在一旁冷冷的插了一句,夫君言之有理。
呃薛顗頓時感覺有些頭大,馬上乾笑了幾聲不說話了。
大唐的男人誰不偶爾在外逛玩一下花街巷柳呢薛顗自然也不能例外。
幸虧是有兄嫂在此坐鎮。否則,他哪會如此低聲下氣。太平公主悻悻的道,他纔不怕我將他轟出去呢興許,還求之不得。
那倒不至於。蕭氏說道,二郎往日是有些浮浪,但近年來已是浪子回頭不再故舊。我看他最近的舉止頗爲反常,似乎別有隱衷。公主既然是他最爲親近之人,何不細作打聽倘若他真是舊病復發,他兄長定是饒他不得的。
大嫂的話,總是這般在理。聽得人心裡也舒坦。太平公主展顏而笑,說道,稍後,我自會問個清楚明白。再怎麼說,我也是在大唐的公主。他這樣醉臥花叢十日不歸,讓我的臉面往哪兒擱若是他說不出個緣由來,不用大哥出手,我自饒他不得
太平公主說得輕描淡寫,卻把薛顗夫婦聽得心頭一怔一寒怕的就是這個啊
薛紹藏在月奴的房裡,許久沒再露面。他不用想都知道,太平公主和兄嫂這些人正在如何的數落自己,甚至一同出謀劃策的要收拾自己。
但是,嘗多了朝堂之上的冷槍暗箭爾虞我詐,回到這裡享受一番這種親情的折磨,對薛紹來說反倒是一種別樣的舒坦。
痛,並快樂着。
只不過薛紹的心裡很是清楚,這種痛並快樂的時光,並不能保持多久。自己,畢竟還是要走回朝堂,去面對他該面對的問題。
果然,薛紹回到家裡還不到半日。黃昏時分,太平公主府裡就來了一位貴客。
這位貴客之貴,普天之下無人能及。
武則天。
人之常情,女婿過於荒唐不懂事,作爲一名強勢的岳母肯定是要出面教育一番的。於是武則天這一來,差點就把薛顗夫婦嚇傻了。他們怎麼都感覺,武太后絕對是來興師問罪,爲女兒打抱不平的。
薛紹自然也無法再藏下去,只好親自出迎。
臣參見太后有失迎訝,還請恕罪薛紹一板一眼。
這話不對。武則天冷冷的道,應該是本宮去平康坊將你迎回纔對。
呃薛紹怔了一怔,眼珠子亂轉想要找人求助。結果發現,太平公主瞧都沒有瞧他一眼。至於兄嫂,他們早已是滿頭冷汗害怕不已。
別吱吱唔唔了。到書房,本宮有話問你。
是
二人就這麼走了。薛顗夫婦連忙對太平公主說好話,想讓她出面去爲薛紹求個情。
太平公主被他們說得無奈了,只好說道:兄嫂放心,不會有事。
當真薛顗夫婦不信。
太平公主無奈的苦笑了兩聲,說道:太后若是真的因爲平康妨一事生薛郎的氣了,還犯得着主動前來興師問罪嗎
這倒是。薛顗夫婦恍然大悟。以武太后的作風,要麼是直接鎖了人扔進大獄,再不濟也是派人前來把薛紹喚到宮裡去收拾。哪裡犯得着親自屈尊而來呢
如此說來,她就是有別的事情還是相當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和薛紹當面密談。
太平公主靜靜的沉思,不由自主的擡頭看了看天空,喃喃道:這天色,怎麼這麼奇怪呢
是要下雨了嗎蕭氏無心的接了一句。
薛顗倒是一下就聽出了太平公主的弦外之音,不由得心中馬上緊了一緊風雲變幻時局湍險,二郎將要帶着我們薛氏一族,何去何從
書房中。
改旗易幟薛紹驚歎了一聲。
遷都改年號,改革DìDū與官制的名稱,再加上改旗易幟,這全都是改朝換代的標誌薛紹心中想道,一代女皇,終於是等不急了
沒錯。武則天的聲音完全不像是丈母孃在教訓女婿,儼然就像是在上朝一般,此事,需得你來主張。
我薛紹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你是不敢,還是不行武則天沒有半點的拐彎抹角。
薛紹擰眉沉思了片刻,說道:太后,這不是敢不敢行不行的問題。想要在軍隊裡推行改旗易幟,阻力是相當大的。臣以爲,現在還不是最佳良機。倘若操之過急,勢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京城州縣,都已經推行開來了。阻力是有,但也沒見得有多棘手。武則天說道,軍隊向來唯令是從,阻力與風險,從何而來
信仰。薛紹說了兩個字。
武則天眉頭一皺,詳解。
薛紹說道:軍隊裡的大多數人,沒讀書識字少,不像那些朝臣和官員們識時務,明就理。軍隊一直用旗幟來指揮號令,軍旗對軍人來說就是一種信仰。戰場上,經常會有很多將士爲了守護一面戰旗不倒,而甘於送出自己的性命。軍人,多半都是熱血昂揚的性情中人。現在突然一下要在軍隊裡推行改旗易幟將士們的情感上,可能一時接受不了。
武則天聞言沉思了良久,說道:你的話有幾分道理。但改旗易幟已是勢在必行。你給本宮估算一下,如果要在軍隊要實現全面的改旗易幟,需要多長的時間
薛紹思考了片刻,說道:至少兩年。
不行。武則天沉聲道,最多半年
太后,一個千人軍府,就有上百面旗幟。大唐數十萬大軍,那麼多的旗幟,一時間造也造不過來啊薛紹道,此時四夷不寧。倘若操之過急引得軍心不穩,於國大不利啊
武則天又沉吟了片刻,彷彿是有點不甘的點了點頭,那就一年。不能再多了
薛紹也是一臉無奈的點了點頭,一年,非常勉強。
此事,就交由你來處置了。武則天說道,念你連年征戰勞苦,許你休憩了十日。現在朝廷正當用人之際,本宮身邊急缺臂膀。承譽,你也差不多該要回朝就職了吧
呃薛紹眨了眨眼睛,何職
武則天滿懷深意的微然一笑,衆望所歸之職。
薛紹直搖頭,臣不知。
別裝糊塗了。武則天沒好氣的道,兵部尚書,舍你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