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又是一怔,但身體已經跟着定山走了,定山一直在小心周圍的情況,沒有空餘的時間來看千葉,可他的手始終沒有鬆開,一直牢牢的握着妻子的手腕。千葉跟着一路走,等她回過神時,已經出了皇城。
千葉本該和定山騎馬,可是看到蓮妃被不懂溫柔的兄弟攙扶上馬車,她艱難吃力地行動着,之後馬車若跑得太快,蓮妃一定會很痛苦。千葉不得不對定山說:“蓮妃一個人坐馬車會害怕,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顛簸。”
定山點頭,立時抱着千葉下馬,而他自己也跟着上了馬車。
果然蓮妃看到千葉來陪伴她,心裡就踏實了,她也不敢多嘴問母妃在哪裡,也不敢問四殿下怎麼樣了,這會兒看到皇姐和駙馬依偎在一起的模樣,她都不知道該把自己的眼睛往哪裡放。堅強勇敢的皇姐,此刻只不過是丈夫身邊的小嬌妻而已。
“還沒到安全之地。”定山輕聲在千葉耳畔說,“你掛在我身上,我行動不便。”
千葉惶然擡起身子,眼中的淚水就落下來,定山輕輕爲她擦去:“對不起,讓你這麼辛苦。”千葉搖頭,可越是搖頭,眼淚越是往外涌,又自欺欺人地哽咽着,“我不哭。”
定山笑着點頭:“現在可不許哭。”
爲了照顧蓮妃的胎兒,馬車走得很穩也很慢,因此刻京城大街小巷都蕭索無人,他們的行蹤很容易暴露,半路上便都下了馬車,任由空車往街面上跑,好引開可能跟隨而來的追兵。
“定山,我們去哪裡?”
“回神山侯府,兄弟們在家中,卓羲和楚歌也都在,即便有人來犯,也能抵擋一陣。”定山應着,一面問蓮妃,“娘娘可走得動?要不要讓我的兄弟背您?”
蓮妃連連擺手:“我沒事的,駙馬,我們快些回去,您是不是就能去救殿下了。”
定山沒有言語,一路護送她們回到神山侯府,家人聽聞定山帶回了千葉,紛紛衝了出來,楚歌一見千葉便熱淚盈眶,可讓她哭笑不得的事,千葉眼睛裡只有樑定山。
她怎麼可能贏得過樑定山呢,她本以爲這一次若能平安度過,帶風雲過去樑定山也從南方帶兵歸來時,他必然再無立足之處,自己會狠狠痛罵他一頓,可結果這個傢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這麼出現了,把他的女人安然無恙地帶了回來。
在所有人的矚目下,千葉緊緊抱住了定山,這算不算到了安全之地,她可以把自己綁在定山身上了是不是?
定山尷尬地看着大家,可他還是抱住了千葉,在她耳畔說:“大家都看着呢,千葉?”
可是千葉的哭聲讓他心疼得厲害,根本捨不得推開千葉,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他到這一刻纔出現,一切說來話長,不是此刻一兩句能說明白的,可是他沒有丟下千葉,若是真的丟下千葉,大軍離京的那一天,他一定會回頭看一眼城牆上的人,他知道千葉一定會來送他。
“不哭了。”定山顧不得衆人的目光,撫摸着千葉的背脊,甚至親吻她佈滿淚水的臉,毫不顧忌地哄着自己的嬌妻,而後似乎怕蓮妃聽見,很輕聲地對千葉道,“祥泰把自己的命交出去了,可我還是希望他能全身而退,千葉,你在家等我。”
千葉冷靜了下來,用力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主動鬆開了定山的手:“我等你,一定要把祥泰帶回來。”
楚歌看得出來,樑定山這是又要走了,她主動上前帶開了千葉,曾經有無數的話要招呼樑定山,可現在什麼也不必說了,二孃說得對,樑定山只要給千葉一個交代,只要他們夫妻彼此能理解對方,旁人看得慣看不慣,真的不重要。
千葉愛着這個男人,便是連命都可以爲他捨去,而自己已經不愛了,看待事情就變得理智而客觀,這比任何話語都更好地證明,她早就放下了曾經的感情。
“拜託了。”定山對楚歌抱拳,然後顧不得與家人再說什麼,帶着來時的兄弟立刻又消失在了家門前。
二孃上前攙扶驚魂未定的蓮妃,見她挺着肚子,安撫道:“娘娘隨我來吧,先休息要緊,您放鬆些,孩子纔會安生呢。”
蓮妃很聽話,她惦記自己的家人,除了婆婆和祥泰,還有平南府的人呢,這兵荒馬亂的,大家還能不能平安相聚?而千葉也被帶走了,這家的人雖然和氣溫柔,可到底是在別人家,蓮妃只能默默忍耐着,等待家人能來接她。
“娘。”回房的路上,初初從遠處跑來,千葉一把將女兒抱在懷裡,只是兩天沒見,好像隔了幾百年似的。
“千葉,先回去休息。”楚歌在一旁勸着。
千葉聽見她的聲音,想起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事,她放下女兒來看楚歌,掀起她的衣袖,看到那觸目驚心的鞭痕,眼淚就止不住了。
楚歌嗔笑:“昨天你多了不得,這會子哭什麼,我沒事的,練武的人,還吃不起這點苦?”
千葉卻抽噎得很傷心,倒是她這麼哭,嚇着小初初了,兩天不見娘都沒鬧騰的孩子,這會兒卻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
楚歌把初初抱起來,拿着她的小手去刮千葉的臉:“初初你看,娘是不是很羞?”
千葉破涕而笑,纔想起別的人來,楚歌道:“放心,二孃和惠梨會照顧蓮妃的,你先去換衣裳休息吃點東西,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一次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卓羲說他也只被定山交代要守好這個家,而他爲什麼沒有去江南鎮壓暴徒,他們到底怎麼盤算的,我和卓羲都不知道。”
“他好像見過祥泰了呢,希望祥泰能全身而退。”千葉收拾起她的眼淚,激動感動過後,她可不能再哭了。
此刻,衆人得到的訊息,是武似晴帶兵又離開了京城,京城和皇宮依舊在韓國舅的手裡,然而大半天過去了,雖然千葉安然歸來,可是接下來的情形依舊不容樂觀,至少這京城裡的兵力,哪怕武似晴帶兵殺進來,也足夠對抗一陣子,非要分出勝負的話,只會血染京城造成無數傷亡。
團團從書房回來西院時,見姐姐坐在臺階上望着天,她放出去的信鴿始終沒回來,更無法判斷容恆有沒有接到消息。團團安撫姐姐:“容將軍一定是急着趕路,纔沒給你回信,或是那些鴿子累了,飛的慢了些。”
惠梨摟着妹妹坐下:“你當姐姐跟你似的好騙,沒事了,現在哥哥回來了,有他在,我們什麼都不必怕。”
團團笑道:“但無論如何,若是容將軍願意爲了姐姐一句話就帶兵而來,姐姐一定就以身相許了是嗎?”
惠梨惱道:“什麼以身相許?胡說八道,欠打是不是?”
“姐姐臉都紅了,還說我胡說呢,羞!”團團伸手颳着臉蛋,笑容如花兒一般,被惠梨按着撓癢癢,才求饒喊救命。二孃聽見動靜出來,責備道:“蓮妃娘娘才歇下,你們安靜些。”
惠梨抱着團團起身時,隱約有一陣暈眩,不是她的身體出了問題,而是感覺到這大地像是在震顫,好像當年初到京城時遇上的地震,但又沒那麼明顯,她心裡頭顫顫的,彷彿預感到了什麼,再走了幾步路,這震顫越發明顯了。
“地震了嗎?”二孃也感覺到了。
“不是,一定是他來了,一定是。”惠梨怔怔地出神,帶下一刻就放開了妹妹,朝門外跑去,二孃急着喊也攔不住,惠梨已經衝去了馬房。
此刻京城南門外,武家大軍才撤退不久,最後一顆飛揚的沙礫落在地上,守城軍正要喘口氣去吃午飯填飽肚子,忽然整座城樓開始搖晃,都以爲是地震了,朝外望去又一片寧靜什麼也沒發生,再往北邊的天空一看,有人喊:“不好,北門被襲了。”
京城四道門,方纔爲了抵抗武家大軍的威脅,調動了大部分力量留在南邊,而此刻北邊的城門,正被如潮水涌來的鐵騎攻陷,囤積在南邊的兵力正要整裝前去支援,帶兵的參將卻在關鍵時刻改了主意,喝令衆人道:“西北鐵騎兇猛如虎,此去九死一生,不過是無謂的傷亡。而我們離開南門,武家大軍就會再揮師逼來,京城早已經被他們圍困,我們只是在做困獸之鬥。全部在此原地待命,你們的妻兒老小,可不願你們死在自己人的手裡。”
西北大軍勢如破竹,很快就衝入了北門,惠梨從家裡騎馬奔了出來,身後只跟了幾個想要阻攔她的兄弟,而她循着聲音一路往北邊來,眼看那黑壓壓的塵土涌入街道,惠梨棄馬站在了街上,那黑煙之中闖出一匹白馬,那個天神一般威武的男人,就在其中。
容恆本要一路奔向皇城,忽然看到前方有人,待看清是惠梨站在路中央,他收緊繮繩,馬蹄高高揚起,再一路小跑到了惠梨身邊,俯身伸出手臂,接過了惠梨的雙手,把她帶上了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