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
慘叫聲中,事變一起,知道大事不妙,一路跑到皇帝跟前的牛‘玉’已經被帶了出去。
當然,牛‘玉’這樣的司禮大伴是沒有勞動別人,張佳木親自到乾清宮的東暖閣,身後跟着幾個指揮以上的錦衣衛武官,當着皇帝和皇后的面,將此人拎了出去。
皇帝與皇后相顧嘿然,並不出聲,倒是懷恩上前一步,斥道:“張佳木,當着皇爺的面你膽敢如此,無君無父至此!”
“公公這話錯了。”這一次事變,參與的宦官很多,特別是皇帝身邊的高位宦官,十之八九都不冤枉。
懷恩沒有參與此事,一直被‘蒙’在鼓裡。
對着此人,因他‘性’格方正,張佳木還算敬重,拱了拱手,道:“牛‘玉’實在是幕後指使,趕緊拿了審問,以防他還有後手。再說,這樣的反逆在皇上身邊伺候,萬一有不軌之心,又當如何?”
這話說的也是有理,懷恩原本還想反駁,臉上一時也是遲疑起來。
而就皇帝來說,張佳木動手前已經稟報於他,得到允准,事態發展到此,卻有點不受控制的感覺,便是向來覺得一切都在掌握皇帝亦是內心虛弱,這一點小事也已經是不大放在心上了。
適才有消息,有校尉去鹹福宮,然後便傳出周妃上吊自縊的消息。
不管如何,錦衣衛是脫不了關係的。‘逼’死後妃的事他們也敢做出來,現在衛護一個太監,也實在不智。
況且,牛‘玉’也確實是有取死之原由,皇帝恨恨的想:“死亦活該。”
正在此時,外頭拿住牛‘玉’的人在殿外叫道:“太保,這廝身上穿着軟甲,還藏着小刀。他孃的,果然是個反賊。”
這麼一叫,連皇帝的臉‘色’也難看起來,站起身來,向窗外看了一眼,見果是牛‘玉’身上穿着軟甲,皇帝不覺大怒,喝道:“掌這廝的嘴,拿住他全家,盡數殺了。”
在朱重八和老四這爺倆的聖旨裡頭,經常有“拿住全家,盡數殺了”的話,後世的大明諸帝卻是從來沒有這麼兇惡的時候兒,隨着時間推移,祖宗血脈裡的那些兇厲的基因也是越來越淡薄了。
倒是這會子果然親眼看到一個不法閹宦,把皇帝心裡的小火堆給點燃了。
金口一開,校尉們也是聽令,有人戴上皮手套,開始噼裡啪啦的‘抽’打牛‘玉’。
皇帝看的甚是解氣,又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喝道:“好生打着問,叫他把同黨都供出來。”
倒也難怪皇帝,大明律令,‘私’藏兩副甲胃就是斬監候,犯人留待秋後處決。除非是遇到大赦或是別的因素,不然斬監候也是秋後處決,一樣要死。
藏甲兩副以上,就是立決不待。五副以上,全家都得抄斬。
甲是軍國重器,歷朝歷代都控制極嚴,牛‘玉’一個死太監居然敢在身上穿甲,還‘私’藏兵器,這是何等危險的事。
要是有若干同黨,挾持后妃或是皇子公主,那樂子可就大了。
好在他的擔心沒有維繫多久,不等人回答,站在乾清宮的高處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大隊大隊的樣尉在宮中四處活動,有領隊的手中還持有名單,到處都有叫聲叫名的聲響,一叫到名字,便有垂頭喪氣的閹宦被押出來,然後被捆綁看押。
“這是在拿捕牛‘玉’同黨麼?”皇帝問。
“是,”張佳木答道:“這是萬氏宮人、萬通、吳琮等人供出來的名單,現在拿捕他們的宮中同黨,以防他們狗急跳牆。”
“唔,你做的好。”
皇帝看得張佳木一眼,又是回到自己的御椅中坐好。
殿中一時寂靜無聲。
半響過後,皇后倒是先開了口,道:“佳木,你過來。”
她雖盲了一目,卻無損於端莊威嚴的氣質,又是皇帝元配,南宮之事傳遍天下,都稱她是長孫後之後的第一賢后。
皇帝還有當初信任王振和土木之變的舊賬,叫人不那麼徹底的尊敬。至於皇后,卻是無比賢德,在人心中是大明馬皇后之後的又一賢后。
這般名聲和元后的地位,自是使人更加尊敬。
皇后這麼一聲,張佳木連忙到皇后身前,躬身道:“請娘娘吩咐。”
“不要株連太廣,”皇后輕聲道:“我亦知道,不在宮中拿捕那些有異心的中官,你不能放心,也說不過去。總不能下次你爲國辦事的時候,還要防着人在背後‘陰’‘私’暗算於你。”
皇后的話也算是大白話了,說的也很誠懇,張佳木心中一動,但面上仍是一無表情,只是把身子又往下躬了躬,答道:“是。”
“外頭的事,大宗旨也是如此。現在正在改官制,軍制,株連太廣,動靜太大,不宜於政局軍制推行……”
皇后的話,實在也是事先與皇帝有所商量,然後這麼說來,看看張佳木是怎麼回答。
對方究竟要做到哪一步,纔是最爲要緊的。
當然,皇室是絕不會一意示弱的。
皇后話中的意思很明顯,張佳木如果要爲國做事,就要控制這件事的範圍,不要趁機辦的太狠。
不然的話,可能牽連太廣,中央不穩,地方會‘亂’。那麼,他所‘操’持的幾件大事,就一定會推行不下去。
“臣的意思,首惡必誅。”
稍微沉默了一小會兒之後,張佳木便是道:“劉用誠首鼠兩端,絕不可再留。自他而下,其侄劉聚,亦要拿捕。不過,四衛旗勇是皇上的親軍,可以皇上再擇一中官鎮守,以資萬全。”
這也算是不小的退讓了,雖然劉用誠叔侄是死定了,不過好歹給皇帝留一點兵。
“好吧。”皇帝在一邊長嘆口氣,道:“就這麼辦了吧。”
……
……
自乾清宮出來,張佳木一路向南,出日‘精’‘門’,再直奔東華‘門’,一路出來時,但見到處都是拿捕人犯的錦衣衛校尉。
也得宮來,也是滿街的緹騎正在騎馬奔行。
青天白日,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緹騎在抓人,審人,就地關押。萬通剛剛已經招拱,現在是由任怨等人親自帶人上‘門’,抓捕郭登這個侯爵。
吳琮這個旗手衛指揮,伯爵,都已經是被囚禁起來了。
這會子,不僅是宮城中的太監和宦官都躲的人影不見,平時人蹤不絕,熙熙攘攘的宮禁之中已經儼然死城,現在就連守備宮城和皇城的禁軍們也都一個也瞧不着了。
除非是旗手衛和府軍前衛中對張佳木向來關係很好,現在索‘性’出來賣力氣掙一份前程的人,不然的話,都是躲了起來,凡事不管,等塵埃落定了再說。
這樣固然沒有什麼賞賜,可是也穩當,不會出事。
至於皇城之中,各衙‘門’司監府寺的官員溜的乾乾淨淨,一個不剩下,那些青衣盤領的小吏,平時神氣活現,奔走於各衙‘門’之間,此時也是無全蹤跡。
這還只是宮城與皇城的情形,外城之中,已經是放眼看去空空‘蕩’‘蕩’,除了偶爾不知死活跑過的野狗貓兒,連在家呆不住的小孩子也是被關了起來。
一年多時間,京師已經經歷過幾次大變局,血戰廝殺,也有不少百姓受了池魚之殃。
這會子,誰敢還出來‘亂’跑?
而且這是青天白日,剛過午時沒多久,這會子看到橫刀立馬的緹騎就在各坊市之間策騎而過,誰還敢稍‘露’蹤跡?
“下官府軍前衛指揮李‘春’,叩見太保大人。”
出東華‘門’不遠,府軍前衛的指揮李‘春’帶着數十從人,騎馬匆忙趕到。
他還是在自己府邸聽聞此事,又被張佳木派來人的宣召,這才匆忙趕了過來。
當然,李‘春’也是有其餘的選擇。
他可以從西華‘門’進去,直接到太后宮中。到了那裡,又不是謀反的人,張佳木也不便去太后宮中爲難他。
這算是置身事外的自保之計之一。
再一個,便是到乾清宮,護衛皇帝。
府軍前衛的帶刀官原本就是皇帝的貼身近‘侍’,大變一起,就到皇帝身邊護衛,誰說不對?
但李‘春’哪兒也沒去,就是一路追趕着張佳木過來了。
這其中的意思就很明顯了,不問就知。
“好,你來了就好!”李‘春’算是張佳木的“舊人”,倒不是說有多深的感情,也實在是在他沒有發跡之前就幫助過他的人之一了。
能不翻臉,能不和舊人翻臉,自是再好不過。
人是感情動物,能成功最好,爲了成功犧牲一些東西也是可以的,但‘弄’的一點溫情也沒有了,人生也就沒趣了。
張佳木現在要去的,就是另外一個“舊人”的家中。
要去的,就是靖遠伯府,那裡只能他自己走,別人,是不成的。
這一次的叛‘亂’,之所以瞞騙的這麼深,在京師內外能動員這麼多的力量,王增這個伯爵總兵官,也是佔了很強的力量。
以老靖遠伯的人脈關係,還有王增在皇帝扶植下掌握的力量,還有他自己的才能,種種相加,才能做得如此大事。
“還真是相煎何太急呢。”
上馬之時,張佳木也是搖頭苦笑,王增和他,也曾經份屬兄弟一般,如果不是出這等事,就算是政敵,也可以維繫相當的感情。
而此時此刻,卻是必須要處理了。一個政治人物,有時候是不能曲從於感情的。
“但究竟怎麼象老伯爺‘交’待?”想到王驥的提拔之恩,張佳木臉上的神情,自是更難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