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上船後,還來不及向人家道歉,錦繡便聽到一個驚喜的聲音,“唉呀,怎麼是王姑娘?”
錦繡擡頭,忽然愣了片刻,說:“原來是穆先生。”此人居然是先前她診治過的美尼爾綜合症病人。
“今日錦繡攜弟弟遊湖,不小心跌落水裡,多謝穆先生出手相救。”湖面上冷意驟顯,溼淋淋的姐弟二人被風一吹,瞬間打了個寒顫。
穆少清連忙讓人拿兩套衣裳給他們換上,錦繡知道這時候也不是呈強的時候,道了聲謝,乖乖地隨丫頭進入房間裡換了一身衣裳。
衣裳是一個丫環提供的,那丫環生得柳眉杏眼,頗有幾分姿色,對比自己生得更美的錦繡沒什麼好感,丟了套衣裳過去,不甘不願地道:“船上根本沒有備多餘的衣裳,你就將就着穿吧。”
有衣服換已經不錯了,錦繡哪裡還去計較這些,白色中衣,緋色翠花比甲,青色汗巾子,下身是綠色長裙,換了一身衣服後,頭髮卻只能披散着。
出了廂房,錦繡再一次向李自然道謝,穆少清笑道:“姑娘可是謝錯人了,要謝就應該謝總兵大人,這是總兵大人家的船。”
錦繡呆了呆,腦海裡立馬浮現幾張傲慢至極的臉,連忙道:“那還真是感謝總兵大人。等會子勞煩先生帶我弟弟錦玉去總兵大人那,多謝他的出手相助。”
穆少清問:“姑娘不一道過去?”
錦繡羞澀地道:“讓錦玉去就成了,我,畢竟是個女子。不好見外男的。”
穆少清訝然,“姑娘坐堂行醫,還需拘這些俗禮?”
“給病人看病是我的職責。”意思就是看病只是事爭從權,與禮教並無相關。但若是其他原因與外男相見,就是不合禮數了。
穆少清微微點頭,對錦繡進一步升起了好感來。
……
何天剛與朱子權正在船的另一邊下棋,這時候穆少清領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過來,說是剛纔那對落水的姐弟,特意過來道謝的。
錦玉正在肚子裡醞釀着感激語言,陡然發現眼這麼個面熟之人,那種感覺甭提有多惱怒。
朱子權也認出錦玉來了,沒由來地只覺心情飛揚起來,笑問:“原來是小兄弟呀。令姐現下如何了?”
儘管心裡不爽,但目前人在屋檐上,再來他們姐弟也是他們所救,錦玉不得不放下先前的敵意,很是規矩地衝何天剛長揖作地,“承蒙大人出手相救,小子萬分感激。請大人受小子一拜。”
何天剛見眼前的孩子一臉的稚氣,但面容卻生得俊俏,是人都是愛美的,當下多了三分好感,又見錦玉禮節周到,雖年紀還小,但卻很懂禮節,不由更添了五分喜愛。不但與錦玉多說了幾句話,還破例命人給他端了熱茶,說是驅驅寒,以免着涼。
錦玉雖然不喜何勁爪牙那日的囂張,但對何天剛卻很有好感,也沒過多推拒,接過丫頭遞過來的熱茶,便恭身退去。
……
錦繡正在這邊甲板上,見到弟弟回來,便問:“謝過總兵大人了嗎?”
“謝過了,總兵大人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還命人送了我一壺熱茶,喝了驅區驅寒,還說等會子就送咱們姐弟回岸邊。”
錦繡鬆了口氣,笑道:“幸好咱們運氣好,撞上的是總兵大人的船,若是別人,恐怕咱們姐弟只能泡在水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接下來,錦繡又四處找尋剛纔那個拿衣服給她的丫環,問了船上的下人,都說不清楚,錦繡不願在別人的地盤上到處跑,只能找來剛纔那個主事的婆子。
那婆子便把那丫環帶了過來,錦繡上前捉着她的手,說了好一番感謝話,然後又摸了幾兩塊銀子遞了過去,“多謝姐姐出手相助,妹妹無以爲報,這些只是妹妹的一點小意思,還望姐姐收下。姐姐這身衣服,就純當送我好了。”
那丫環捏了捏手頭的銀子,面有喜色,她給錦繡穿的衣裳也只是總兵府給下人訂做的,根本沒有花她一文錢,就算這套衣服送她了,她回去再找媽媽給她另做便是,這銀子倒是額外得的了。墊了墊重量,估計約有一二兩,夠她半年的月錢了。
拿人手軟,那丫頭對錦繡不再冷着臉,反而還說了好些客氣話,甚至還給錦繡泡了杯熱茶喝,說是去去寒,以免着了涼。
果然,銀子真是萬能的好東西,可以買一個陌生人的笑臉呢。
錦繡又問:“這是總兵大人的船,不知夫人和小姐是否也在船上?”
“夫人和小姐在另一艘船上。”
錦繡鬆了口氣,她還真怕在這船上遇上何家母女,不然她情願跳湖。
那丫環又建意錦繡去艙裡坐着,因爲外頭風大。錦繡搖了搖頭,說:“不礙事的,我身子壯得很。反正也快靠岸了。”
對方也就不再堅持,一個人忙活去了。
何天剛訝異地望着被下得亂七八糟的棋,對朱子權笑道:“賢侄可是有心事?”
朱子權不好意思笑笑,何天剛哈哈一笑,“剛纔都還好好的,怎麼轉眼間就心不在焉了?”
“沒什麼的,就是一時提不起興致罷了。”朱子權起身,衝何天剛道:“晚輩先告退片刻。”
“也罷,下得也夠久了,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何天剛也起身,拍拍了他的肩,“你去頑你的罷,我去瞧瞧子昂。”剛纔兒子何勁也被穆少清拉去下棋了。
等何天剛走後,朱子權這才拉住一個船上的水手,“剛纔那對落水的姐弟被安頓在哪?”
……
錦玉靠在欄杆,四處眺望,這艘畫舫很是寬闊,光甲板就有能容納數十個人,這個高度望去,泰淮河畔的美景盡收眼底,岸邊的燈紅柳綠,湖面上那各色的燈船以及美倫美煥的畫舫上傳來的絲筆聲樂,不愧爲大周第一陪都,其繁華的景像,完全無法用語言形容。
錦玉也感嘆道:“這些有錢人,真的好會享受。”對面不遠的船上,主人正在宴請賓客,還有歌伎助興,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伶人,無不是人間絕色。
錦繡笑道:“等你以後有了錢,也可以這般享受。”
錦玉哈哈一笑,“就算將來考取功名,做了官,也不會有這般排場。這些可都是銀子堆起來的呀。那鍾閣老雖說入了內閣,又身兼吏部尚書,聽說年奉亦不過一千二百兩,還要養活一大家子,如何夠用?所幸底下人時常孝敬,否則,如何能養活一大家子。”
船上的下人大多不知道那對落水的姐弟,朱子權找了半天,總算有了眉目,一路來到後邊的甲板上,這船身很大,足足有十二丈長,等他一路問過來時,緊鄰甲板的一處小閣間裡並沒有人。最後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甲板上那兩個嘰嘰喳喳說過沒完的人。
這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船上早已被點了燈,只是甲板盡頭被船倉下的燈光給映得反而有些模糊不清。
雖然看不清這二人的面容,但那一身總兵府下人的服飾卻是異常明顯。
朱子權眯眼,這總兵府的下人越發沒規矩了,居然不在前邊侍候着,居然躲在這兒偷懶。
錦繡絲毫不知道自己這身上總兵府丫環的衣裳,被人當作了下人看待,她對錦玉笑道:“等你以後做了官,同樣會有人孝敬你銀子的。”
一身總兵府小廝衣裳的錦玉皺眉,“那豈不成貪官了?”
“傻小子,有時候,清官比貪官更難做。”
“姐,這是什麼意思?”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後響來,“那個,你,給我倒杯茶來。”
錦繡愣了下,轉過頭去,便見他們身後不遠處,船艙下明亮的牡丹宮燈下,一男子立在燈光下,正負着雙手,此人一身紫袍錦衣,腰帶上垂着枚玲瓏碧玉佩,腰間別着把寶劍,頭戴冠帽,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目中無人又眼高於頂還得罪過她的朱子權。
朱子權見錦繡半天沒有動作,不由沉下臉色,“叫你給爺倒杯茶來,你耳朵聾了嗎?”
錦繡這才反應過來,敢情這人把她當作船上的丫環?
錦玉不悅地出聲:“我姐姐不是你家的丫環。”
朱子權眯眼,這纔看向錦玉,“你是誰?”
錦玉冷哼道:“你當然沒見過我了,因爲閣下眼睛生頭底嘛。”
“錦玉。”錦繡輕斥,“休要與這種人見識。”
朱子權再一次眯眼,這才認出眼前穿着總兵府婢女服飾的女子,居然是王錦繡。
“是你。”朱子權不知道此刻是什麼樣的心情,有訝異,有不以爲然,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雀躍。
錦繡冷色冷淡,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對於這種眼高於頂又唯我獨尊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無視,打從心裡把他屏棄在外,這纔是對他最好的報復。
朱子權果真滿面不好看,上前一步,“你不在鋪子裡坐堂,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錦繡覺得與他說話簡直浪費自己的脣舌,所以沒有理他。
錦玉卻不滿他的質問,挑眉道“今兒是清明節,就准許閣下來游水,就不許咱們出來玩?”
錦繡拉住他,“少說兩句,船要靠岸了。”
錦玉果然不再說話。
朱子權道:“咱們也算是老熟人了,王大夫就是這般對待熟人的?”
錦繡仍是不理會他,只緊緊盯着漸漸靠近的岸邊。
一個小廝奔了過來,對朱子權福了身子,“朱爺,您也在這呀?可讓咱們爺好找。”
朱子權沒有出聲,望着走過來的何勁,“晚飯就要做好了,正四處找你。原來九爺在這。”然後他也發現了錦繡姐弟,皺了皺眉,問道:“你怎麼在這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