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張繡並不願意以這種方式對待這些世家豪族們。因爲首先張繡本人不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嗜殺濫殺之人,在骨子裡張繡原本的性格更偏向於那種寬厚善良的類型。
其次,張繡和世家豪族之間的矛盾也沒有到那種你死我活的地步。張繡也並沒有天真地認爲僅憑藉武力便能消滅世家豪族整個階層。不論怎麼說,歷史的潮流是任何人都逆轉不了的。封建時代註定是地主階級的時代,地主階級必然產生豪強官僚,這是這個社會的必然規律,而個人永遠改變不了社會規律,這一點哲學基礎紮實的張繡是十分明白的。
那麼爲什麼張繡明知道改變不了歷史的潮流,卻依然堅決的站在了世家豪族們的對立面呢?
那是因爲張繡想改變的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運勢!
就如資本主義社會必定存在週期性的經濟危機這樣的基本性矛盾一樣,封建主義社會也照樣存在週期性的基本性矛盾。這個基本矛盾便是以土地兼併爲代表性的社會財富分配不均的問題。
而這個矛盾是週期性的,每一個週期的時間長短不一,但基本上其外現都是一個王朝的更迭。而身爲穿越者的張繡很清楚,大名鼎鼎的黃巾起義不僅宣告了三國時代的開始,而且在深層次上也宣告着封建社會根本矛盾週期性爆發的開始!
正常情況下,這個矛盾的不斷積累達到爆發以後,整個社會就會重新洗牌以達到一個新的均衡,說的外在一點,就是一個嶄新王朝的開始。
而等到這個王朝經歷了初期的盛世大治、中期的中興盛況,到了後期便行就將木,這個時候矛盾多會以農民起義的形式爆發,便是另一個週期另一個王朝的開始。
從人文的角度考慮,一般往往是這個週期越長越好。漢唐宋明清之所以稱作五大王朝,出現了諸如文景之治、貞觀之治、開元盛世、康乾盛世的局面,併爲世人所稱道,就是因爲這個王朝將封建社會的根本性矛盾的週期延續的比其他王朝長一點的原因。
借用一句詞,你便能理解爲什麼這個矛盾週期越長越好——“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朝代的更迭必然伴隨着戰亂,雖然這個過程是必要的,但是在其中造成平民百姓們的殤痛卻是沒有必要的。
而張繡十分清楚的知道,西晉統一三國之後因爲採取了放縱世家門閥宗族豪強發展的政策,不僅直接導致了五胡亂華的慘劇上演,還導致了中華神州在長達三百多年的時間居然只有三十七年保持着大一統的民族發展停滯倒退期!
雖然改變不了封建時代這個社會形態,但是張繡絕不會眼睜睜讓封建社會的基本週期陷入紊亂而影響到中華民族的發展前進,使得炎黃子孫多走歷史的彎路。
沒錯,放縱士族豪強的發展使其成爲可以左右民族運勢的世家門閥就是歷史的一道彎路,曹魏的九品中正制、孫吳的府兵制,都是這個縱容政策綱領下的產物,其後併爲兩晉南北朝各家王朝沿用,造就了中華歷史上一段令人不忍直視人命如草芥的黑暗時代!
說到這兒,張繡的良苦用心也就明瞭了。我知道我阻擋不了世家豪族的崛起,殺了眼前這一批,自己手下文臣武將出身的家族也會成爲下一批勳貴世家,但是我至少可以延緩世家豪族崛起的進程,可以在我延緩下來的時間中找到均衡世家豪族的另一支力量,找到歷史的正道!
所以,在已經藏不住掖不下的時候,張繡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直面這一切。
八月十五,張繡部將裴元紹襲取婁縣,將城中四家派遣了門客死士到吳縣參戰的世家豪族盡皆抄沒家財,男爲奴女爲婢,準備一併遣往淮南服苦役!
話說張繡借了袁紹的運量船隊偷渡了江東,但並沒有馬上歸還船隊。而是繼續把河北船隊當做自家的來用,整日來返於江東和淮南之間運送糧草輜重。在江東征調不到民夫的時候,張繡果斷下令徵集淮南民丁,運往江東充作車馬民夫。
而被徵調了的淮南民夫的勞力空缺,張繡自然是打算將那些江東的俘虜和世家豪族填補上去的。
但是次日正在攻打婁縣一個豪強的塢堡的裴元紹便接到了張繡的嚴詞訓令。訓誡的內容卻並不是嫌裴元紹動作太大,而是嫌裴元紹放不開手腳!
就在裴元紹感覺智商不夠用,體會不到張繡“放開手腳”的限度放得到底有多大的時候,那名騎着快馬的信使卻是主動給裴元紹支起招來。
得到授計的裴元紹大呼那信使救星!當即便按這名自稱賈夫子的青年所說的,一改自己的粗暴作風,有條有理執行張繡的授意!
首先在針對範圍上,只要是和已經抄沒的四大家族有任何聯繫的婁縣其他豪族,不論關係深淺,一併列入清洗名單。
這一變化,卻是讓那些以爲張繡軍只是殺雞給猴看的婁縣其他豪族措手不及。一時之間,婁縣城內談“族”色變!幾乎所有世家豪族盡遭裴元紹黑手!
其次在攻打豪強塢堡的時候,爲了減少正規軍馬的傷亡,裴元紹將已經攻破了的俘虜了的宗族壯丁豪強部屬驅趕爲前部,只給這些人派發木棍短刃,全副武裝的甲兵在後督戰。
這一舉措更是慘無人道,幾乎每一戰下來,戰死在塢堡上的張繡軍俘虜數量,和那些在後面被督戰的張繡軍士卒捅死的俘虜數量,總是幾乎一樣多。而張繡軍正規甲兵每一戰的傷亡,總不過兩位數。
宗族豪強武裝始終不是正規軍隊,傷亡比只要達到一半,基本上都會不戰自潰。任憑宗族族長豪強首領再怎麼呼喊,這羣平日裡拿慣了鋤頭的農漢就只顧抱頭鼠竄,再怎麼都不願意拿起刀箭了。
有了大批炮灰,裴元紹短短五日,便分兵攻破了婁縣三十餘座塢堡村寨,一舉掃平吳縣宗族豪強勢力!
雖然在接下來清掃由拳和海鹽的時候,裴元紹遭遇了由由拳縣令和海鹽都尉組織的數萬江東鄉民聲勢浩大的阻擊,在驅趕着近萬婁縣民丁進攻中還遭到了部分俘虜的倒戈一擊,但是憑藉着壓後督戰的兩千羌胡步卒在關鍵時刻的瘋狂血腥鎮壓,硬是震懾住了其他想見機行事的婁縣壯丁。再加上剽悍兇猛的羌胡弓騎衆的出色發揮,一戰斬首“逆賊”八千!
此役過後,裴元紹兇名響徹吳地。與他一道出名的還有那個自喚賈夫子的青年,被吳郡人稱作裴走狗的頭號狗頭軍師!
不管怎樣,張繡派下來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裴元紹也不在婁縣由拳海鹽三地駐軍,直接帶着數萬俘虜拔營回師吳縣。
此時,在曲阿上任的張繡任命的吳郡太守舒邵也已經將曲阿、丹徒、毗陵、無錫數地的世家豪族整治一遍了。也不知得了誰的錦囊妙計,舒邵先挑撥得這幾地的世家豪族之間自相殘殺起來,自己在暗中召集了吳郡的亡命之徒,釋放了囚牢中的罪犯, 以宗族豪強們囤積在塢堡村寨的所有錢糧爲賞格,清洗了曲阿數地。
再等到舒邵派人押解着曲阿數地的世家豪族到吳縣的時候,已經是張繡分兵四面包圍吳縣的次月了。
在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面,在吳縣城內參與守城的諸多宗族豪強首領都得知了自家老窩被張繡派偏師包圍攻打、家族被屠殺抄沒的消息。倒不是張繡告訴他們的。而是這段時間張繡軍的斥候都跟着大統領裴元紹刷戰功去了,封鎖消息的能力大大下降,是吳縣滲透出去的斥候回來自己報告的。
得知張繡真要對自家下連根拔起的狠手,衆位宗族豪強首領皆是大受震顫。震顫之後卻是一齊去要求吳郡太守朱治主動出兵攻打張繡,以逼迫張繡收兵。
朱治要是真的傻了纔會答應這些首領出城作戰的請求。誰不知道西涼軍野戰天下無敵,出去和張繡軍硬碰硬完全就是嫌死的不夠快!
但是第一次你可以拿守城大義去拒絕,第二次第三次就不能這麼說了。這些宗族豪強之所以肯應自己徵召帶本部部曲前來吳縣參戰,就是覺得保住了郡治吳縣,便能保他們安寧。但是現在他們的根基已經受到威脅了,哪裡還會在窩在這吳縣繼續守城。
另一部分將家族親眷遷到吳縣的豪強就顯得有先見之明多了。不過如果自己在這種治下士民遭受荼毒的狀況下還不出兵的話,難免讓吳縣士衆寒心。所以在再三思慮之後,朱治終於決定,派三千兵馬出城與張繡軍野戰!
三千人馬,說多不讀說少不少。朱治自知那些心急家族老小的宗族豪強頭領肯定對於派出這麼點人馬出城突圍是不滿的。所以朱治稱這三千人馬只是充當出城決戰之前的前鋒,任務只是試探一下張繡軍虛實,若是張繡軍名不副實,朱治便親領城中所有精壯,出城與張繡一決生死!
當然朱治的這句話也可以這麼說:“哼,三千人出城就是給西涼兵磨刀的,等你們見識到西涼鐵騎的剽悍,就知道還是堅守城池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朱治始料不及的是,出城充當磨刀石的這三千兵馬,居然一舉殺敗了張繡麾下勇將宋憲五千部衆!
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據統領這三千兵馬出城作戰的校尉稱,他領軍殺至宋憲營寨的時候,宋憲及其部衆根本沒有防備,在自己的強攻之下措手不及!
而抓回來的宋憲部士卒則一臉垂頭喪氣的說他們全軍將士從沒料想過膽小如鼠的江東軍會主動出擊!
這一戰,僅靠三千炮灰就奪了東門張繡軍營寨,逼得宋憲部丟盔棄甲後退了三裡,依靠張繡派來的援軍才穩住陣腳。聽到這樣的捷報,不光那些宗族豪強首領紛紛要求朱治大舉出城決戰,連朱治自己麾下的將校也紛紛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