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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信之走的更快。
裴謝堂等他和孤鶩走遠了,才鬆開了另一隻手,在她掌中,一隻小小的玉佩觸手生溫,還帶着朱信之的熱度。裴謝堂伸手撫.摸玉佩上的龍紋,笑容這才真正的到達了眼底。朱信之不承認這關係,沒事,她有的是點子能讓他認。
將朱信之的玉佩往腰間一別,裴謝堂笑了起來,只是眼中清明,並沒有半點笑意。
“裴謝堂!”正想着,冷不丁假山後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呼喚。
裴謝堂一回頭,就見高行止站在草叢中,身上沾了不少草屑,正睚眥欲裂地瞪着她,那表情恨不得將她吃了一樣。
他一步步走過來,盯着裴謝堂腰間的玉佩,好一會兒才一字一句地開口:“朱信之說你冥頑不靈,真是一點也不錯。都死過一回了,你還想再死一回嗎?”
好端端,幹嘛又非要去招惹朱信之?
他是真不明白!
裴謝堂把.玩着玉佩上的瓔珞,聞言擡起頭,眼中一波春水:“我不想死啊,活着多好啊,我怎麼會想去死呢?”
“那你還……”高行止怒道:“還想他再送你一杯毒酒嗎?”
“他又不知道我是誰。”裴謝堂輕輕笑着:“只要我不露出破綻,朱信之就永遠不會知道我是誰。他不是你,跟我沒有那麼熟,他不能從我的舉動裡分析出來我就是裴謝堂。再說,就算知道發現我的不對勁,心中起了疑心又能怎麼樣,這身體就是謝成陰的身體,這身份就是謝成陰,他一點證據都沒有,難道還能憑空就指證我是死了的裴謝堂?”
“你這是玩火自.焚!”高行止劍眉倒豎。
裴謝堂聳了聳肩,勾起的嘴角越發顯得滿不在乎:“誰說我是玩火自.焚?他在明,我在暗,現在,是我要玩死他。”
“玩死他,用得着往他身邊送?”他高行止又不是笨蛋。
裴謝堂盯着他:“高行止,在你心裡,我傻嗎?”
高行止一愣。
裴謝堂傻嗎?當然不傻!
他嘆氣:“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是沙場縱橫來往、戰無不勝的女將軍,而我只是一個普通不過的江湖客,在朝中做點生意。你風光無限,威風赫赫,你在鳳溪山一戰中,用火攻水攻大敗北魏,斬殺北魏皇屬大軍六萬人,令北魏人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你用兵如神,戰士們提起你的名字,都會由衷地稱讚你,對你豎起大拇指。你這樣優秀,這樣聰明,又怎麼會傻?”
你的傻,全部都是在遇到朱信之之後!
裴謝堂仍舊不曾轉移自己的目光:“既然我不傻,又怎麼會不珍惜這條命?”
“因爲他是朱信之。”高行止顏色灰敗。
裴謝堂緩緩搖頭:“你錯了,正是因爲他是朱信之,我越要往他身邊送。我忘不了他是怎麼冤死我的,我忘不了他潑到我們裴家人身上的髒水,我忘不了他是怎麼將我的感情踐踏到泥土裡的。縱然是我一廂情願,我仍感到氣憤。他有一千種理由可以拒絕我,但他從不對我開口,讓我每一次搖擺的時候,都以爲自己是有希望的。”
朱信之的殘忍,在於他的無言,這份無言害了她。
所以,她不會輕易放過。
裴謝堂擡起手,指在自己的胸口上:“這裡,曾經被人拿刀子那樣捅過,你覺得我裴謝堂這樣的人品,還能對那個拿刀捅我的人一往情深嗎?”
她會接近他,報復他;
她想拿到他的一往情深後,再如他一般狠狠地踩到泥土裡,方能解恨!
高行止的眸色一沉,上前一步,他伸手握住裴謝堂的手,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另一隻手裡:“謝堂,我不希望你有事。既然你決定了,那也很好,但你答應我,你不會對他再動心了。”
“我都應你。”裴謝堂笑:“你也應我,以後,不再此事上干擾我。”
“你啊,真是一點也不肯讓步。”高行止失笑。
四目相對,許久,他緩緩伸出手,扣住了裴謝堂的五指。
裴謝堂沒鬆開他,歪着頭神色很認真:“高行止,你這形容到底是在心疼我,還是真的看上我了?要是看上我了,我給你指條明路。”
“嗯?”高行止挑眉。
裴謝堂指了指自己:“我,謝府三小姐,馬上就是單身了,你要提親可得快些。”
高行止抿脣:“如此,我還真該準備準備了。”
“對,不然你會後悔的。”裴謝堂裂開大大的笑容,“像我這樣的美人不可多得,過了今天,指不定上門提親的人會把謝家的門檻都給踩破。你要是不主動點,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到時候,你可不能像白家小姐出嫁的時候那樣,跑到我的屋子裡來喝悶酒哭鼻子。”
“我敢打賭,你就是再美十倍,京城的貴公子也不會有人敢娶你的。”高行止十分篤定。
裴謝堂一愣:“爲什麼?”
高行止嘿嘿笑着:“泰安郡主裴謝堂難道就長得不美嗎?她那一張臉,擱整個東陸的所有花樓裡也無人能出其右,放眼京中大小官邸,能找到一個比她更端莊的姑娘嗎?可是結果如何?泰安郡主裴謝堂啊,她蹉跎到了二十五歲,直到被一杯毒酒毒死,也沒能將自己嫁出去。你肯定不知道原因,我卻清楚得很,有一次我跟京中一幫富家公子哥喝酒,人家說了,泰安郡主美則美矣,但打不過啊,將來想納個小妾什麼的,不是小妾被打死,估計就是自己被打殘,實在划不來。”
裴謝堂臉上的肉一陣陣抽搐:“胡扯,我那是被戰事耽擱了,十八歲的時候,我也定親了的。”
“哦,是定親了,不過我聽說,你那準夫婿害怕要真的娶你,自己把自己的腿打折了?”高行止悶聲忍笑。
裴謝堂哼了一聲:“那是他懦夫,可不是我兇悍。我爹後來又給我訂了一門親,人家就沒想着要退婚啊。”
“是沒想着退婚,就是瞞着大家,帶着自己的通房丫頭私奔了,到現在都沒找到人。”高行止手中的摺扇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苦口婆心的勸說:“你啊,就認了吧!”
只要謝成陰好了的消息放出去,憑着當年她那不比裴謝堂差的風頭,京都的公子哥誰敢娶他,他高行止就把名字倒着寫!
裴謝堂怒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走了!”
她氣呼呼地掉頭,身後的高行止笑着笑着,忽然斂了神色。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在旁人眼中裴謝堂就好比是那色澤誘.人的鶴頂紅,能要人的命,在他眼中,裴謝堂卻是能讓人上癮的墨罌粟,越是瞭解她,越容易被她深深吸引。
“或者,去謝府提個親也真不錯?”許久,高行止才重新笑了起來。
裴謝堂滿心怒火,一路上也沒怎麼消,到了內院,卻遍尋不到籃子,反而是屋子裡傳來一陣爭吵聲,圍了不少人在看熱鬧。
她走過去,便瞧見籃子圓臉微紅,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爭辯:“不是這樣的!”
被人打了?
裴謝堂瞧着籃子臉上的巴掌印,俏臉一沉,忙推開人羣走了進去,拉着籃子就問:“誰打你了?”
“小姐,你可回來了。”籃子見到她,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雙目圓睜着瞪着前方,只見兩個俏生生的丫頭抱着手站在原地,正看着她們兩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她頓覺委屈:“方纔東亭侯夫人當衆宣佈,說大小姐就是她們溫家未來的兒媳婦了。”
“哦,謝依依人呢?”裴謝堂看了一圈,沒看到樊氏和謝依依。
籃子哽咽着說:“侯爺夫人帶着她們去裡面說話了。大小姐認出了奴婢,就派了人來攔着奴婢,不讓奴婢過去跟季夫人說明情況。奴婢氣不過說了幾句,她就動手打了奴婢。小姐給奴婢的新衣服,被她扯爛了。”
裴謝堂低頭一看,籃子的衣領口盤扣被扯了下來,領口咧着,看起來好不狼狽。
二打一,毫無疑問籃子吃了虧,還成了旁人的笑柄。
那兩個丫頭見籃子來了幫手,還是如此雍容華貴的小姐,都是一愣,等仔細一看,才發現眼前的人就是謝成陰,不由雙雙驚愕地長大了嘴.巴。
三小姐怎能成了這幅模樣?
謝成陰一手拉着籃子的衣領,眼睛瞪着眼前的兩個丫頭,其中一個她還有些印象,就是中午時謝依依說要給她梳妝的那個。
她沉下臉來:“是謝依依讓你們打人的?這裡不是謝家,你們不要臉面,我還要臉面呢,回去之後,自己去找管家領罰吧。”
“切,你以爲自己是誰呀,你說打就打,夫人都沒同意呢。”那丫頭翻了個白眼。
裴謝堂冷冷一笑:“夫人沒同意,我爹會同意的。”
這下子,兩個丫頭臉色一凝,都不敢開口了。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終於低頭認錯,悻悻地走開了。
兩人走後,裴謝堂讓籃子先去旁邊廂房用隨身針線包將釦子縫好,又重新整理了頭髮,她才問起東亭侯夫人宣佈謝依依是溫宿的未婚妻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