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面具人爲何要放傅問漁回來,而且是挑準了方景城的確睿陵城這一天的原因,衆人百思不得其解,大概是那面具人又是什麼陰謀,但既然反反覆覆想不到,不如就放下暫時不要想,畢竟就目前而言,他們還有一個更麻煩的問題要解決。
方景城是來投誠不錯,但正如當初皇帝方伯言問方景城的一般:既然祈國有十足的把握攻下豐國,爲什麼要跟他們和解?憑什麼要接受豐國的投誠?好好的疆域領土不要,要些金子玉器和一個質子?
這樣的問題方景城自然早就有準備,所以早就想好了怎麼應對,毫無疑問,來攻打豐國的人必然是那位神秘的小皇后,也能由此看出她的厲害,一個女人,手握幾十萬大軍還能調用,指揮攻打另一個國家,這樣的本事,就算是方景城也需佩服一番。
祈國的格局頗是古怪,早些年間跟方景城打過硬仗的幾位將軍要麼已經作了古,要麼都已經與那位小皇后站在了一處,成爲她的爪牙,這是祈國勢力之一,接着便是我們熟知的這位溫琅溫太子,溫太子他跟方景梵比起來,簡直是一位再出色合格甚至是優秀的太子不過了,小皇后頗是厲害,大有要將整個祈國玩弄在掌間的味道,溫太子深知這女人的瘋狂,從早期的激烈對抗到現在的暗中籌謀步步爲營,雖說走得艱難,但穩打穩紮,算是站穩了些腳跟。
最後一方勢力,是當今祈國陛下。
祈國陛下名叫溫霜,這是一個極其風雅的名字,聽着名字便覺得能化開一冬清霜,該是個溫潤的人才是,但他跟豐國皇帝一樣,豐國皇帝名叫方伯言,充滿了書卷氣,卻不是一個有幾分書生義氣的皇帝。祈國的皇帝溫霜也不例外,他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再粗俗不過的,真正沉迷女色的皇帝。
方景城沉來沉去只是沉在傅問漁這裡,沒真個要把整個豐國拉着陪着玩完,溫霜陛下他氣魄大得多,他大手一揮,將整個祈國雙手奉上,爲她大興土木,爲她搜刮民脂,爲她敗壞朝綱,只爲搏佳人一笑,此等魄力,方纔叫真正的愛美人不愛江山,才叫“寵上天去”,方景城在他面前,再不好意思說自己個沉迷於女色的人,溫霜跟那位“烽火戲諸候”的先人,有得一拼。
於是人們自然是會奇怪,到底該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將一個看盡天下豔色的陛下治得這麼服服帖帖的呢?
溫琅帶着方景城進宮的時候,有些忌憚,嚴肅認真地叮囑一番:“你不要盯着那個女人的眼睛看,有毒!”
方景城摸摸下巴:“我心裡有人,別的人入不得我眼的。”
祈國皇后的宮殿名叫鳳儀宮,其間奢華難以用言語形容,琉璃燈盞白玉階,翡翠簾子狐皮毯,方景城曾爲肖顏開在山坡小廟裡建過一座永不凋謝的花園景緻,跟此處比起來當真是小巫見大巫,你所能想象的所有奢侈在這裡都能找到具像。
“父皇將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鋪到她腳下了,嘖,神一樣的女人啊。”溫琅來這裡一次便要嘆息一次,這些東西若是變換成軍晌,能招多少兵馬?“我在這裡等你,不行就喊一聲啊。”
方景城有些疑惑他爲何不進去,但也不作多問,提步入了鳳儀宮,小皇后原名也取得大氣霸道,姓蕭,名叫鳳來,蕭鳳來。
幾個長相清麗的侍女緩緩分開珠簾,一道窈窕的背影對着他們,一身火紅的衣服,那紅色紅得撩人心魄,衣襬長長及地,一直鋪到了方景城腳下。
“見過蕭皇后。”方景城不失禮節,拱手一禮。
十八歲小皇后那是幾年前的稱呼,三年過去,十八歲的皇后已經二十一,這位二十一歲的蕭鳳來蕭皇后緩緩轉過頭,目光慵懶,閒閒一瞥,看了一眼方景城。
只一眼,方景城便明白了,難怪那祈國皇帝抵擋不了這位小皇后的魅力。
此人只需四個字便足以形容:絕世妖姬。
媚,無窮無盡的媚,這種媚自她的骨子裡生出來,她擡手是媚,她眨眼是媚,她說話是媚,她一動不動,也是媚色無邊。
媚骨天成的媚。
她眼尾極挑,高高挑起,更描着長長的紅色眼線,一副睥睨衆人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的神色,嘴上塗着正紅色的口脂,所謂朱脣,大抵便是在說這樣的脣色。
腳上未着鞋,赤着一雙雪白的足,在大紅色的衣衫下靈巧地探出,一步一探似狐狸一般慢慢走到方景城跟前,足腕上繫着一個鈴鐺,一步一脆響,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裡迴響,似能控人心跳一般,連呼吸都順着她的鈴鐺的節奏。
大紅的衣服斜斜鬆鬆的敞着,半邊圓滑白皙如玉的肩頭毫不在意地袒露在外,但她並無意用這些東西勾引男人,她只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懶得去提一提衣衫,這樣的火紅和這樣的肌膚相映襯,就像是白雪裡的大火,足以焚燒任何一個男人的血液。
“你就是豐國少將軍方景城?”她開口,一字一句慢慢散散地說話,聲音沙啞慵懶,甚至有些低沉,帶着迷離的磁性,撓得人心底發癢,又有些高高在上,像個女王,不敢想象這樣的聲音在一個男人耳邊輕聲呢喃甜言蜜語,什麼人會受得了。
方景城抿脣,擡眼,瑞鳳眼中含幾分不在意的清冷:“正是。”
“也不過如此。”
“是蕭皇后對我期待太高。”方景城姿態放鬆,隨隨便便地往那裡一站,隨隨便便地把話一接,似蕭鳳來這無邊的媚色他全數看不見一般。
似是沒有料到方景城能這般輕易接住自己的話,蕭皇后上挑的眼角微微擡了一下,然後捂着胸口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莫名其妙,神經兮兮,咬了咬火紅的朱脣,笑得花枝亂顫地打量着方景城:“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麼樣子?”
“我已有家室,從不多想別的女人。”方景城回答得好生真切。
“是嗎,那你爲何要找我?”她狐媚一般的眼睛含着柔媚如水一般的笑,望着方景城,這種話聽來最是無趣了,男人是什麼德性,勾欄裡的女人最瞭解。
方景城剛欲說話,蕭鳳來塗滿着豆蔻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微微擡起:“這可是祈國,少將軍的項上人頭,值很多錢呢。”
她懶懶收了笑聲,歪着頭看着方景城,總是一副輕蔑的神色,她也的確有足夠多的資本蔑視任何人,做女人做到她這份上,已是極致了。
方景城擡起一隻手緩緩拔開蕭鳳來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這女人,的確是極致,但她太過自信了。
拍了拍衣袖,剛纔這女人經過自己時,寬大的衣衫沾了他衣袖一下,這衣裳可是早上傅問漁替他換上的,是傅問漁喜歡的月白色,她一向覺得方景城着這樣的顏色好看得緊,若是染了別的女人氣息,她那小心眼只怕要發怒。
拍好了衣袖,方景城這才笑着說道:“來跟蕭皇后您談個交易。”
“若是來勸我退兵,少將軍還是免開尊口,我表哥可就死你手裡,好可憐的,掉下了天塹之淵呢,怎麼他死了,你還活着呢?”
原來方景城覺得不熟的那位攻打商洛的祈國大將軍是蕭鳳來的表哥,可惜是個怕死之輩,又無甚領兵才能,跟蕭鳳來比起來,實在差得太多了。
“勸自是不會勸,就是想問問蕭皇后,可有把握受得住我與溫太子的兩重夾擊。”方景城未在蕭鳳來語氣中聽出什麼惋惜之情,她對她那位表哥看來也無甚感情。
“少將軍倒是很有自信。”蕭鳳來身子一軟腰身一旋坐在臺階上,光着兩條腿翹了二郎腿,一晃一晃,她腳上的鈴鐺便一響一響。
“祈國二十萬大軍攻向商洛,蕭皇后你要一解上次大敗之恨,我十分理解,想來那商洛守也是守不住,我只好在那裡撒一把毒藥,過山城者,屍骨無存。”方景城有些可惜的語氣說道。
蕭鳳來擡了擡眼睛,笑眼看着方景城,眼中竟有些天真之意:“聽聞少將軍最是心疼百姓不過,怎麼這是要賠上整個商洛也要阻止我了?”
“人被逼到急處,總是會做出些不得已的事,想來蕭皇后對此,深有體會吧?”方景城就不信了,蕭鳳來她坐上鳳位手握大權難道沒有付出過什麼東西,起碼她這妖媚的身子,就是被溫霜那個七十一歲的老皇帝壓過的。
蕭鳳來聽罷嬌笑了一聲,卻道:“你猜我信不信你這話?”
“不信不打緊,想必蕭皇后最近也很是頭疼溫太子蠢蠢欲動,在祈國上下打點,有逼宮之勢吧?”這便是方景城給溫琅寫的信中,最重要的一條,想逼蕭鳳來退兵,最重要的一步不過是將軍,逼得她不得不撤軍回守,溫琅是裡應,方景城外合。
在方景城忙着在京中安排諸事的時候,溫琅在祈國並沒有閒着,他手底有些兵,兵或許不如蕭鳳來的多,但來個逼宮奪個權勢這種事總是做得來,造些個聲勢鬧出些動靜來總是容易,畢竟這腐朽的皇宮看着華美無雙,但真個能拿出來頂用的守宮人,實實在在沒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