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過完一個國慶、三天月考後,華陽高一級迎來了久違的平和的星期一。當然,這“平和”是建立在月考成績還沒有出完的前提上。捱過了高中第一次月考,小高一們對高中生活又有了新的期待:接踵而來的社團活動,還有即將舉辦的校運會。雖然校運會下個月才舉行,但很多工作需要不少時間來籌備。
2班這周的班會就用來討論班服設計和校運會的出場形式。
“這幾件是由我們班委一起討論設計出來的,三件T恤兩件連帽衛衣——因爲不確定校運會的時候冷不冷。”江小蕙操控着鼠標滾動頁面,將圖片一張一張放出來展示,“我們先請宣委來介紹設計理念。”
“那麼好,”江海靈迫不及待地接過麥克風,滔滔不絕地講起來,“我們先看這件。balabala……”
江海靈講話和她這個人一樣,爽朗、直率,落落大方、毫不拖沓,不像其他人上臺講話一樣,“這個”、“那個”、“呃”個不停,條理清晰,言簡意賅,又時不時地加點自己的吐槽,同學們聽得特別認真,特別愉悅。而且這件班服關乎他們班整體的形象,雖然這個班才成立一個多月,或許是大家一起在開學前共同度過了兩個“特訓周”,又或許是大家入學排名相近而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情,總之重點班的凝聚力總是比平行班要好上一些。
連暗自埋怨江海靈搶了自己“風頭”的江小蕙也只得矜持大度地含笑着站在一邊做陪襯,班長包袱讓她對班務必須比別人操心。好不容易等江海靈講完了,江小蕙憋屈地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要補充的,江海靈講得太完善了。不過這難不倒表現欲強的她給自己“加戲”。
“以上是班委的想法,班服是大家一起穿的,”江小蕙總結道,目光緩緩地掃過臺下四十多張臉,“我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有沒有同學對班服還有別的想法?還有嗎?”
沒有反應也沒關係,反正凸顯她這個班長公正民主的目的達到了。江小蕙停頓了兩秒,就自顧自地說下去:“如果有異議的話趕緊提出來,沒有異議的話那就投票吧!”
“汪曉琴有話說!”突兀的,也是大家都習以爲常了的,汪曉淇又嘴賤了。
全程認真聽講、只因爲同桌吐槽了一下其中某件T恤的配色,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藝術細胞和同桌多說了兩句的汪曉琴:“……”她被氣笑了,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智障的人。
而汪曉淇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感覺到右手邊一米遠處傳來冰冷刺骨的溫度。不用轉頭也知道汪曉琴在用什麼眼神盯着自己。
旁聽了許久的楚玲卻來了興致:“對啊,曉琴有沒有什麼想法?之前軍訓的時候,牆報評比你就畫得不錯,對班服有什麼想法嗎?”
雖然不想出風頭,但汪曉琴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站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我覺得沒什麼問題,就是剛剛第三件T恤,”汪曉琴頓了頓,看江小蕙僵笑着傻站在哪兒,還是江海靈反應過來把圖片切換到第三張,接着說,“就是這件,背面那個表情包太騷、太搶鏡了,有點畫蛇添足。最好去掉或替換一個樸素點的顏表情。”
江小蕙要裂開了,那個“畫蛇添足”的表情包正是她添上去的。雖然沒有告訴全班同學,但是班委都知道,包括生委鄭喬彬。她非常不想讓鄭喬彬看到自己現在的假笑,雖然很多時候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真笑還是假笑。然而她不得不面朝他的方向,對他前座的汪曉琴說:“感謝曉琴的建議,還有其他意見嗎?沒有的話就進行投票吧!如果投到第三件T恤的話就按曉琴的說法進行修改……”由於她爲了維持岌岌可危的笑容,刻意忽視鄭喬彬,所以也錯過了對方盛滿笑意而又專注的眼神。
“唉,等一下,”楚玲打斷道,“把曉琴那個想法拎出來,做一個獨立的選項,讓大家從七個裡面選吧。”
江小蕙嘴角一僵,才發現自己的安排不妥,不過發現臺下衆人好像沒怎麼注意。只是面上不顯,也不知道心裡會怎麼想。她面不改色地順着老師的意思更改決定。
便籤紙一人一張發下來,同學們趁機討論。
乾淨平整的方形便籤紙放到桌面時,楚夢正一手壓着一張皺巴巴的同款便籤紙一手握着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像極了寫作文時詞窮的樣子。皺巴巴的便籤紙下還墊着一本書。
“幹嘛。”楚夢剛剛壓根兒沒聽講,而是忙着邊看小說邊和邵樺傳紙條去了。上節語文課發了月考卷,雖然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但看到比初中時還慘烈的分數,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她初中最差能上一百二呢,這個破月考竟然讓她差點跌出三位數的分數段。她看了一下前桌和同桌的分數,一個一百三出頭,一個一百二十多。譚梓欣她不清楚,顧凱晨的話,一百三好像低了些。他初中的時候經常上一百四的。所以楚夢認爲,是卷子的問題。結果她轉頭看見了邵樺卷子上大大的“139”,媽了個雞,比她高三十多分!淦!
一定是改錯了,楚夢想。於是她揪着邵樺和她對答案,非要對出峰迴路轉來。所以纔有了現在你來我往、鍥而不捨地傳紙條。
其實答案解析也發了的,但是楚夢就是覺得那份解析在瞎幾把亂講。比如現在他正跟邵樺爭論了半節課的閱讀選擇題,他媽的感嘆一句“啊!紫藤花,真令人憐愛呢!”就“觸景生情”了?有個詞叫什麼來着?嬌柔做作?矯情?反正差不多。
楚夢和邵樺傳紙條的小動作沒有避着同桌,看小說也是光明正大的,所以譚梓欣知道同桌沒有聽課。確切的說,她知道楚夢從來不聽課。也就是說,從成爲同桌的那一天起,她就肩負起“轉播”課堂實況的使命。她好心地指了指屏幕說:“投票選班服,選出要一件T恤、一件外套。”
“哦。”楚夢在新的便籤紙上隨便寫了兩件衣服的代號,揉成一團就往後扔。扔完才反應過來,趕忙轉身。紙團躺在邵樺桌上,見男生的手快要碰到紙團,楚夢覺醒了莫名其妙的好勝心,快速地伸手,指尖幾乎擦着桌面“低空掠過”,搶在對方之前抓住紙團,指骨扣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幾乎同一時間,男生乾燥溫熱的大手罩了下來。
邵樺其實已經有收勢了,但還是慢了半拍,落在了女生冰涼的手上。滑膩如羊脂玉般的觸感從支付和掌心傳來,美好短暫得如曇花一現。因爲下一秒,女生的手就快速地抽了出來,再轉腕以雷霆萬鈞之勢重重地錘下一拳。
結結實實的“咚”的一聲巨響,惹得半個教室的人都轉過頭來。只見邵樺面目扭曲地僵着一隻手,就差配個突刺式(?)對話框,裡面的文字寫:“啊!我的手,我的王之力啊”而罪魁禍首早已事不關己地轉回身去。
同桌同情地說:“聽着就痛。”
“沒知覺了。”邵樺甩着痛到麻木的手,木然道。心裡補充:心也痛。好心給她講題,她死鑽牛角尖硬要把人之常理常情曲解就算了,還恩將仇報。也不知道剛剛發什麼神經,估計是沒搞懂惱羞成怒了。也好,他本來就被煩死了,這麼解釋都沒讓她明白,她中考語文一百三簡直是奇蹟。嘖,這種小霸王到底是怎麼長到這麼大都沒有人收了的?
當然,邵樺也知道楚夢的心思基本在於找茬,旨在“反敗爲勝”,而不是真的虛心請教。他並不在意輸贏,之前的“賭約”只是爲了激將而激將。相反,他倒希望楚夢語文能考過他,好讓她別再拿他當眼中釘了。
衆多思緒掠過只是一瞬間,隨着手部知覺的恢復,邵樺的表情也恢復平靜。平靜地擡眼,然後對上兩道探究的目光。
顧凱晨聽到身後的動靜便下意識轉身去看,忍不住好奇多看兩眼就被當事人逮住了。反應快過大腦,裝作只是不經意地掠了一眼,目光自然地轉移到楚夢身上。他問:“你們選好了嗎?一起交上去吧?”後一句他側頭對着譚梓欣,“我們”自然是指前後兩排這個四人小組,而他本就是小組長。
“嗯。”譚梓欣配合地交上便籤紙。楚夢三兩下把紙團攤平再交上去。
皺成錫紙的便籤紙實在是讓人想忽視都不行,顧凱晨疊着三張紙開玩笑道:“你搶了邵樺的?”
“屁。”楚夢頭也不擡地否認。她撕下自己新的一張便籤,蓋在原來和邵樺互傳的那張上面,繼續絞盡腦汁地思考如何反駁邵樺的話。
顧凱晨收起了四張紙等班長來收。他保持着側身坐的姿勢,左手搭在椅背上,半個身子都側過來,瞅了眼被楚夢墊在最下面攤開着的小說,選擇性忽略上面的便籤紙,和楚夢搭話:“《龍Ⅲ》?”
“嗯!”同樣是一個字的回答,這個字的語調明顯上揚許多,透着顯而易見的愉悅。
顧凱晨就知道,楚夢總是對人愛答不理,只是因爲談論的話題她不感興趣而已。加她自己又惜字如金。他還知道楚夢喜歡看江南的小說,不見她看別的小說會有二週目的。便又說:“《龍Ⅳ》好像要出了,你有追連載嗎?”
“龍四又沒有繪梨衣——”楚夢撇撇嘴,最後一個字拖長音,語調半是撒嬌半是埋怨。
“龍四的主角是師兄欸,按照前三部的經驗,師兄可能……”
“閉嘴!!”
兩人沒聊兩句,班長就收完便籤紙了。班會進入下一個環節。楚夢最終想了一節課都想不出來怎樣證明自己的觀點。下課後又因爲要去參加社團活動而把這件事拋諸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