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歡穿着帶着各種傳感器的專用背心，正在一臺跑步機上拔足狂奔。
在跑步機旁邊圍了不少人。
除了監測記錄他各種數據的工作人員之外，還圍着不少國腳們。
這裡面既有本來就和張清歡一組接受體測的，也有其他組過來看熱鬧的——張清歡體測有什麼熱鬧好看呢？但作爲目前這份集訓名單裡分量最重的人，張清歡走到哪兒都是大家注意的焦點。
張清歡的雙腳飛速交叉踏在跑步機的履帶上，發出急促沉悶的聲響，彷彿鼓點一般，敲在在場每個人的心頭，發出重低音。
全速衝刺了一段時間後，張清歡又放慢腳步，調整呼吸。
短暫休整後再度加速。
就這樣不斷在跑步機上做着變速跑。
直到完成所有的體測項目，他才從跑步機上下來。
然後榮弋從旁邊給他遞了一條毛巾：“歡哥擦擦汗。”
“謝謝啊。”張清歡接過毛巾簡單擦了一下，便將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後坐到一邊喘着粗氣休息。
而榮弋自己則已經踏上跑步機，準備開始他的體測。
圍在跑步機外的人羣也全都散去，只有工作人員還在堅守崗位。
張清歡從後面看過去，只能看見榮弋的背影。
同樣是全速奔跑，他可以看得出來榮弋的步伐更輕盈，呼吸也更輕鬆。
果然，年輕啊……年輕是這一行裡最大的天賦。
而像榮弋這樣的年輕人，在這次“海選”中比比皆是。
張清歡不認爲林哥讓自己來參加“海選”只是爲了裝裝樣子，也從來沒去幻想過以自己和林哥的交情，他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就肯定可以參加世界盃。
所以這次“海選”他必須依靠自己的表現打動林哥，纔有可能拿到去參加三十五人集訓的資格。
“海選”的參加球員雖然都是在國內踢球的球員，卻並不代表他們的能力就一定不如留洋球員。
這些國內球員有的人是因爲過於年輕，還沒有吸引國外俱樂部的關注。
而那些年紀不小，卻還未出國留洋的球員也有留洋球員所無法比擬的優勢——和一部分還未在俱樂部站穩腳跟，獲得穩定出場機會的留洋球員比起來，參加“海選”的國內球員最起碼都是在國內各自俱樂部正當打的主力球員，他們有豐富的比賽經驗。
在足球比賽中，能力固然很重要，但經驗和狀態也同樣重要。如果沒有後兩者，那麼所謂的能力強也無非只是紙面數據而已，毫無意義。
以前中國足球留洋球員不多，中國足球整體水平也還不高的時候，還會出現即使是在國外球隊踢不上球，也肯定會召入國家隊，還能在國家隊打主力的情況。
那是不得已而爲之的。畢竟以當時中國和歐洲足球水平的差距，能夠在歐洲球隊接受訓練，就已經能大大提升球員水平了。
還有一部分原因則是大家對能出國留洋的球員還是要普遍高看一眼的，如果主教練敢不招留洋球員，就得承受巨大的壓力。
現在中國足球並不缺留洋球員，中國足球的水平也穩步提升，自然也不完全迷信留洋球員了。
究竟能不能進入國家隊，能不能在國家隊踢上比賽，全看你的表現和狀態，和你身上的標籤沒有太大關係。
再加上目前中國隊主教練秦林的身份特殊，退役前是“中國足球最後的大佬”，在圈子裡人脈極廣，地位極高，說話一言九鼎。目前國家隊的“當紅炸子雞”當年都還是他的“小弟”，所以秦林是不用擔心有人能反過來壓倒他的，他更不用給誰面子。
這麼一分析，似乎張清歡自己沒什麼優勢。
但張清歡卻並不這麼看。
他從那些年輕人身上看見了自己所欠缺的活力，但同樣自己身上也有他們那些年輕人所欠缺的東西。
他不認爲自己很難通過“海選”，他甚至也不認爲自己無法參加世界盃。
※※※
“張清歡練得比我們希望的還努力啊……”
“海選”集訓時間已經快過半，中國國家隊的教練組們在進行半程總結。
張清歡是所有人都繞不過去的一個名字。
倒不是因爲他名氣大，而是因爲在過去幾天的集訓中，他的表現確實非常亮眼，是大家無法忽略的。
“作爲一個老將，張清歡確實很好地起到了榜樣作用。”秦林點頭對張清歡的表現給予肯定。
“他的身體狀況到目前爲止也沒出問題，手術之後的傷愈恢復做得很好。”球隊裡的體能教練把他的結論告訴了秦林。“不過我覺得其實也和他這賽季傷愈之後也沒怎麼踢有關係，雖然影響了狀態，但身體恢復的不錯。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秦林說：“當然算好事。狀態可以慢慢找，但身體纔是最重要的。如果他頻繁受傷，那集訓都來不了。”
“不過就衝着張清歡在訓練中的勁頭，真不像是剛剛經歷過一次重大傷病的樣子啊……”
“因爲他想要參加世界盃嘛。”
※※※
訓練場上，張清歡正準備停球，與此同時防守他的對方球員郭俊夫也衝了過來。
面對這種情況，張清歡沒有在原地等球，而是選擇迎上去。
同時他擡起右腳準備停球。
不過在足球打到他右腳腳內側的時候，他卻稍作發力，把滾來的足球輕推向前，讓足球正好和撲上來的郭俊夫錯身而過，滾向了他撲來的地方！
然後張清歡迅速調整步伐，追上足球，試圖突破！
他這一下打了郭俊夫個措手不及，驚慌失措下對方失去平衡，滑倒在地。
但他在滑倒的時候，腳卻鏟向了張清歡的支撐腳！
張清歡完全是條件反射地跳起來躲避，而且因爲他此時正在往前衝，所以起跳的高度並不高，仍然被對方的腳給帶到了！
不過就在大家都以爲他會因此摔倒在地的時候，張清歡卻用雙手撐住了前撲的身體，然後繼續衝出去，追向足球。
儘管此時足球已經快要被另外一名防守球員寧勇控制住了，張清歡還是毫不猶豫地撞向對方。
寧勇沒想到張清歡竟然如此豁得出去，準備不足，竟然真的被張清歡給撞開了！
但張清歡自己也在這次衝撞中失去平衡，跟着摔倒在地。
這個時候哨音才響起來，助理教練丁高義指着躺在地上的郭俊夫說：“犯規啊，犯規。”
郭俊夫舉起手，第一時間向前方的張清歡喊：“歡哥我真不是故意的！”
張清歡對他擺擺手：“正常動作，沒事兒。”
接着他翻身起來，對丁高義攤手：“別吹啊，丁指導，進攻有利呀！”
丁高義笑罵道：“有利啥啊有利，剛纔郭俊夫那下我沒吹，就是因爲進攻有利了。現在你都摔地上了還扯什麼進攻有利？”
“我正準備爬起來呢……”
張清歡嘴巴嘟囔着。
榮弋在旁邊把這一幕全都看在眼裡，他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因爲剛纔歡哥在倒地之後確實在掙扎着起身。
緊接着他又皺起眉頭，有些事情還是沒想明白。
※※※
“歡哥啊……”
晚上洗漱完畢，躺在牀上準備睡覺的榮弋終於把他白天的疑惑問了出來。
“你在訓練中那麼拼，就不怕又受傷嗎？今天俊夫哥的那一下真的很險，如果鏟實了的話……你才傷愈，這個時候應該謹慎一些吧？”
剛剛洗完澡，吹乾頭髮的張清歡聽見榮弋的疑問之後，就扭頭看向他，直到快把榮弋看得心裡發毛了，他才展顏一笑反問道：“要不然還能怎麼辦呢？我可是一個三十四歲，還受過重傷，導致一個賽季都沒怎麼好好踢過比賽的球員，如果不這麼拼的話，我又憑什麼在這次集訓中擊敗你們？”
榮弋被張清歡問的啞口無言，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爲他一直以來都有一種想法：以歡哥的能力、名氣和地位，總不至於真的會在“海選”階段就被淘汰出局吧？
秦指導不是說了嗎？之所以安排歡哥參加“海選”，就是因爲想讓他找到狀態和節奏，畢竟他這個賽季沒怎麼踢過比賽……
所以通過這場集訓來讓他找到感覺，再去參加三十五人的集訓時，就漸入佳境了，最終便能順理成章的進入世界盃大名單。
畢竟以歡哥的名氣和地位，真的很難想象他最後反而參加不了在本土舉行的世界盃……
如果是來集訓的第一天，榮弋聽見歡哥這麼說，搞不好還會覺得歡哥對自己交淺不言深，說的是漂亮好聽的場面話而已。
但是經過這幾天的訓練，歡哥是什麼表現他都看在眼裡。先不管秦指導是怎麼想的，最起碼歡哥是真的很拼命，是真的想要通過自己的表現來爭取獲得參加下一階段集訓的資格。
見榮弋沒說話，張清歡又說道：“我和你不一樣，你才二十歲，以後有的是機會。而我，年底就三十五歲了，這就是我最後一次機會。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都一定要抓住。”
榮弋張了張嘴，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歡哥。
張清歡卻已經在牀上躺下：“睡吧，明天還要訓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