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西北邊陲的小縣城,平昌縣和中原的縣城根本沒得比。與其說是縣城,倒不如說是一個大一些的村落:到處是矮矮的土屋,破舊的黃土路上塵土飛揚,整個縣城裡連一隻豬半頭牛都看不到,那貧瘠落後的模樣,看看就讓人心酸。
偶爾能看到幾個留守於此的老人坐在家門口曬着太陽,一臉的悠閒,對路過的夏國士兵視而不見。
那些士兵費盡力氣多了這麼一個毫無油水可言的地方,早就一肚子怨氣,走過去將老人一腳踹翻。而老人只是重新做起來撲打撲打身上的泥土,彷彿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讓夏國士兵以爲大唐人好欺負,敢怒不敢言,哈哈大笑着離去了。
其實他們不明白,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會怕什麼呢?
唐安左右看看,這個小縣城的夏國士兵並不多,也不知道是因爲這個回回族人丁凋零,還是被派去執行別的任務了。
閒來無事,唐安打聽道:“媚兒姑娘,這個比比護什麼來頭?”
蘇媚兒道:“在回回族,‘大護’便是國王的意思,‘護’指的便是他們的王子了。不過這種小部落的王子,除了會受到自己族人尊敬以外,在大族眼中卻什麼都不是。”
原來裡面還有這種道道,難怪守門的士兵看了蘇媚兒會這麼尊敬。整個夏國的絕世舞姬,其人脈地位不可小覷,區區一個小部族又怎麼敢得罪?
想通這一點,唐安的膽子便大了起來。自己是蘇媚兒的朋友,這些夏國鬍子豈非要對自己尊敬有加?
一路裝模作樣地來到臨時指揮所,其實也就是一間相比其他土屋要好一些的大宅子。門口的守衛進去通傳一聲,不一會兒便跑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將三人迎了進去。
剛一進屋子,唐安便聞到了一股混雜着酒香和腳臭的奇怪味道。一個皮膚黝黑、肥頭大耳的胖子正光着腳丫子坐在地上,右手拿着半截羊腿,左手抱着一個酒罈子,吃的津津有味,想來便是比比護了。
眼前這人的尊榮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屋子裡的味道又難聞無比,慕絨和蘇媚兒同時皺了皺眉頭。
見有人進屋,比比護把手裡的東西一扔,將沾滿油漬的右手在胸口摸了摸,哈哈大笑着站起身來。待看清楚蘇媚兒和慕容的模樣,不由得呆了一呆,兩隻小眼睛泛出色眯眯的光芒,一張肥臉看上去其醜無比又格外猥瑣,看上一眼便讓人生厭。
他伸手指了指蘇媚兒,哈哈大笑起來,嘰裡咕嚕說了一堆唐安根本聽不懂的夏國語,在陽光下唾沫星子四處飛濺。
蘇媚兒踏前一步,同樣嘰裡咕嚕地也說了一通,想必是在表明身份了。比比護聽完臉色大變,眼看就要行跪拜大禮,讓唐安心中一驚:想不到蘇媚兒的身份竟然這般尊崇,人家比比護再不濟,也好歹是個王子,卻要行這般大禮。
蘇媚兒又說了一堆夏國語,比比護表情數變,忽然哈哈大笑一聲,改口道:“早就聽說過魅舞妖姬的大名,沒想到竟是這麼個大美人兒。我比比護是大漠裡的英雄,美人兒就該配英雄。既然你已經來了,就做我回回族的‘護娥’吧!”
比比護忽然說起了漢語,雖然語調有些生硬,但起碼能明確表達自己的意思,倒是省卻了溝通上的麻煩。
這回不用蘇媚兒解釋,唐安也能聽得明白。所謂的“護娥”,恐怕就是王妃了。這比比護剛纔還態度恭敬,怎麼忽然之間轉變這麼大呢?
蘇媚兒聞言大怒,道:“比比護!你可知道奴家是誰?”
比比護哈哈大笑:“比比護當然知道,但是大漠英雄要贏取夏國的珍珠,就算是大王也不會說什麼。”
蘇媚兒柳眉倒豎,纖手指着後者的豬頭:“比比護,你可知道慕蘭圖將軍是奴家的好朋友,你敢動奴家一根汗毛,就不怕他治你的罪麼?”
“慕蘭圖?那個毛都沒漲齊的小子,怎麼能跟大漠的英雄相比!”比比護一臉不屑,旋即又對着一旁的慕絨嘿嘿淫笑起來:“比比護能娶到魅舞妖姬,也算是替大漠爭光了。還有你旁邊的小美人兒,便一起做比比護的‘護娥’吧。比比護不光是戰場上的英雄,更是牀上的勇士。等到你們在牀上知道比比護的勇猛,就算趕你們走,你們也不會離開的。哈哈!”
“下流!”慕絨俏臉一寒,手中寒芒一閃,就要懲罰這口遮攔的登徒子。
唐安眼疾手快,趕忙擋住了慕絨地去路,低聲道:“仙子姐姐,不要衝動。雖然你武功高強,但是外面全是夏國士兵,若是惹怒了這個傢伙,咱們根本逃不出去。”
慕絨皺眉道:“那怎麼辦?”
唐安自信地笑笑,指着自己鼻子道:“讓我來。”
慕絨想了想,終究沒有出手,卻是美眸含煞,彷彿在暗示唐安:若是這個傢伙再出言不遜,她覺不介意殺掉一個人渣。
唐安哈哈大笑兩聲,熱情無比地上前道:“早就聽說比比護是大漠裡的大英雄、大豪傑,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親眼見到,實在是榮幸之至。”
比比護眉頭一皺,上下打量唐安一番,道:“你是誰?”
“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比比護大人肯定沒聽說過。不過比比護大人你的名字,小人卻是如雷貫耳。”唐安微笑道,不要錢的馬屁漫天飛。
比比護臉上帶着得意,道:“還算你有點見識,知道比比護的威名。在大漠裡,沒有不認識比比護的人。”
唐安忍着那濃郁的腳臭味,暗忖就你這樣的還英雄?狗熊還差不多。
“不錯,方纔我看到外面的戰士彪悍英勇,一看便是比比護大人調教出的精兵強將了。區區幾百人就敢深入大唐腹地,除了英勇無敵的比比護大人還能有誰?”唐安繼續說道。
“什麼幾百人,是六千大軍好不好!”比比護不滿道,“看你這傢伙頭髮黑黑的,眼珠子黑黑的,莫非是個唐狗?”
六千人還算的上大軍?這傢伙果然是井底之蛙。
唐安眼珠子一轉,道:“在下雖是唐人,但對大人您的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不過比比護大人,您說帶了六千人,我方纔看了看外面,恐怕連一千人也不到吧?”
“你懂什麼?”比比護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回回族的勇士是奉命前來打前站地,圍堵那隻逃亡的唐軍。那些個殘兵敗將,被我們夏國勇士打得潰不成軍,現在正在四處逃竄。回回族的勇士們都已經被派出去,搜尋那些不敢和比比護正面對決的懦夫去了。”
原來如此!
唐安心裡暗暗覈計,難得碰到這麼一個沒腦子的蠢貨,不多套點情報實在說不過去。又問道:“那些傢伙,他們怎麼敢和大英雄比比護抗衡呢?在我們大唐流傳這麼一句話‘遇到比比護不逃跑的人,都已經變成了死人’。不知道大唐的哪一隻部隊這麼不幸,踩到了比比護大人的地界?”
“哼,還不是你們所謂西域戰神的戰凌雲老匹夫?什麼戰神,在我大夏鐵蹄面前,根本不堪一擊!”比比護驕傲地說道。
唐安腦海中“嗡”的一下,整個人都懵了。
哪怕他再無知,也知道戰凌雲在大唐西域的地位。那是整個西域的統帥,十二萬大軍的精神領袖。連他都身陷重圍,那西域的境況不言自明。
沒想到夏國這一次居然這麼狠,無聲無息地發動如此慘烈的戰爭,連戰凌雲都兵敗逃亡。
不行,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把西域的消息傳出去!如果彭遠征不明情況,帶着五萬大軍冒然進入夏國的包圍圈,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你這唐狗,哪來這麼多問題?念在你是‘護娥’朋友的份上,比比護不殺你,趕緊滾吧!”比比護不耐煩地道。
蘇媚兒一臉無奈,這個蠢貨,連被人套了話還不自知。
唐安想了想,道:“小人不敢壞了比比護大人享受美人的雅興。不過比比護大人,小人有一個問題。看門外的士兵對大人如此恭敬,想來都是您的族人吧?”
“那是當然!”美人唾手可得,比比護看起來心情不錯,又耐着性子回答了唐安的這個問題。“只有我們回回族的勇士,纔有老虎一般雄壯的身軀和熊一樣的膽量!”
“既然是您的族人,想必他們一定會對大人您的每一句話、每一道命令都無條件地服從吧?”唐安又問道。
“你的問題太多了,比比護已經不耐煩了。你再不走,比比護就要殺人了!”比比護瞪着眼到,看起來耐心已經用完了。
聽到這句話,唐安一改方纔卑躬屈膝地模樣,而是帶着一臉微笑,道:“仙子姐姐,現在你可以把這個混蛋抓起來了。”
慕絨對唐安的反反覆覆大感好奇:一會兒不讓她動手,一會兒又讓她抓人,不禁問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唐安笑道:“方纔只不過看這傢伙蠢,想要從他嘴裡瞭解一些我想要的情報而已。如今該問的都問的差不多了,而且平昌縣都是他的人,咱們抓了這個王子,那些士兵投鼠忌器,肯定不敢妄動。媚兒姑娘,這傢伙竟然想讓你做他的‘護娥’,想來你也不願意留下來吧?”
蘇媚兒冷冷道:“奴家恨不得一劍殺了這個癡心妄想的傢伙!”
“那就好辦了。”唐安打了個指響,道:“仙子姐姐,把他抓起來。咱們演一出挾王子以令諸侯的好戲。”
比比護似乎也聽明白了什麼,大驚道:“你們要幹什麼?居然敢說比比護蠢,你真是不想活了!大漠英雄要殺了你這唐狗!”
說罷,他拾起桌子旁邊的寬刀,竟是說動手就動手。
不過他的動作快,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慕絨已經無聲無息地落在了他的身後,手中那枚銀針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想要活命就不要妄動!”慕絨警告道。
“拿一根銀針就想猥褻英勇無畏的比比護?你們實在太天真了。比比護是大漠裡的英雄,絕對不會向你們這些唐狗…啊!啊啊啊啊啊!仙女大人饒命!仙女大人饒命!比比護一切都聽仙女姐姐的,求仙女姐姐不要殺我!”
剛剛還不可一世地肥豬,被慕絨在後背上刺了一針,立刻發出殺豬般地慘叫,毫無過渡地把手中的寬刀丟在一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乞饒,看的幾人目瞪口呆。
這變化也太快了吧?給人點心理準備時間好不好!
“戚,還大英雄,我真當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漢來着。”唐安蹲下身子,拍了拍他沾滿眼淚和鼻涕的臉龐,瞪眼道:“肥豬,給老子聽好!現在就去找人把馬車裝滿乾糧和清水,不然老子現在就殺了你!咔嚓!懂麼?”
“懂,懂!”比比護像搗蒜一樣地不住點頭,那模樣怎麼看怎麼像被惡霸欺負的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