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辦酒水發佈會那日,郭璞正好在洛陽,好奇之下便買了一張三等座次的門票前去觀看,玲瓏袍的誘惑倒在其次,他反而對那晚的燈光效果分外着迷,回家之後郭璞獨自琢磨數日,卻也被他摸索出一些門道來,今日拿着銅鏡來城外驗證自己的猜想,也是源自於此。
“不錯,那日忘仙樓,郭某恰逢其會,桃花郎真世之奇人也,非但文采斐然,所釀之酒水看似清淡,實則烈如驕陽,果真乃世間難得的佳釀,就連在幻術方面的造詣,也令人歎爲觀止,世間可還有桃花郎不會的事麼?”郭璞搖頭苦笑。
“呵呵!”石韜摸了摸鼻子,頗爲靦腆道:“這些不過是奇淫技巧罷了,讓郭兄見笑了!”
郭璞不置可否,卻仔細打量起手中的玻璃鏡來,剛纔被幾位悍匪驚擾,他甚至來不及細細觀察,此時再看,卻發現手中的玻璃鏡,竟處處透着手工雕琢的痕跡,而絕非天然之物,因此忍不住問道:“敢問此物,尊駕是從何處得來?”
“嘿嘿,不怕你好奇,就怕你愛理不理!”石韜暗自一笑,道:“此物也是產自東莞,而煉製這等寶貝之人,郭兄想必並不陌生!”
“咦,此物果真出自匠人之手?卻不知那人是誰?”郭璞更加好奇了。
石韜霎時露出一臉人販子的表情來;
這樣的表情,青衣並不陌生,無論哄騙葛道士前往東莞,還是引誘鄭隱,郎君無不是這般表情,青衣頓時向郭璞投去同情的眼神。
“此物乃洛陽神醫鄭隱之徒葛洪所煉製,他師徒二人,此際正好在東莞潛心研究道門之術,郭兄若是感興趣,何不親自去東莞,看上一看?”
“你是說,鄭醫丞去了東莞?”
鄭隱在道門中的威望非同小可,也難怪郭璞會如此驚訝。
“除了鄭醫丞,還有許多道門中的精英此刻都在東莞,在下爲這些前輩提供一切所需,讓他們心無旁騖的專研道門之術,郭兄手裡這面玻璃鏡,在東莞不過是小道罷了,郭兄知道麼,鄭隱的弟子葛洪,如今正研究一種醫治天下蒼生的良藥,一旦成功,便是活人無數的大功德,難道郭兄就不想去東莞瞧個究竟麼?”
“這……在下只會些占卜之術,以及幻術,這些都是上不得檯面的唬人玩意,怎敢與鄭老神仙相提並論?更受不起桃花郎如此盛情!”
郭璞明顯動心,只不過心中有所顧慮,看出這一點的石韜,一臉真誠道:“郭兄心中可是有何顧慮?”
“唉……不瞞七郎,以我觀之,北邊怕是安生不了幾年了,郭某此次南下,卻是打算變賣了洛陽的產業,帶着家眷去南方謀生,所以……”
“郭兄此言何意?”石韜聞言卻是一愣。
“郭某乃河東聞喜縣人,近些年,晉陽一帶的匈奴人,越發難以管束,上黨盜匪四起,就連我河東郡也時常發生民亂,如此局勢,郭某如何還敢留在北地?”
沉默片刻,石韜面色深沉道:“郭兄所言極是,要不了多久,北方必亂,但郭兄可曾想過,你去了南方,卻將你的親人、朋黨置於何地?又將你的鄉親父老置於何地?”
“這……”郭璞頓時皺眉,且不知如何作答。
石韜淡淡一笑,道:“郭兄可曾聽聞,七郎在東莞做了些什麼?”
石韜在東莞安置流民之舉,已在洛陽流傳開來,郭璞自然也聽說了,聽對方提起此事,卻也猜不透對方究竟何意,郭璞點了點頭。
“但凡有識之士,誰不知北方之亂,已成定局?郭兄知道我爲何要留在東莞麼?”
郭璞靜靜的看着石韜,卻是不語。
“你也逃,我也逃,大家都逃了,那誰來管無辜百姓的死活?”石韜說着說着,情緒越發激動:“再說了,南方就一定安生麼?有句話叫什麼來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漢人的脊樑一旦折了,衣冠一旦丟了,即便逃到南方,又能苟延殘喘到幾時?”
大道理誰都懂,但天下又有幾人不是明哲保身,郭璞卻是自嘲一笑,道:“憑你我,就能撐起所有漢人的脊樑麼?”
“石某不才,願試上一試!”石韜一字一頓道。
“……”郭璞閱歷非常人可比,哪裡是三言兩語就能打動的主,因此懶得多言。
“就在剛纔,天后允我在東莞繼續招募流民,更冊封我爲東莞團練使,並負責操練流民青壯,保東莞太平!”石韜繼續鼓動道。
郭璞忍不住苦笑:“郭某不過一遊方道士,即便去了東莞,也未必能幫得上什麼忙,桃花郎如此盛情,卻是何苦來哉……”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這便是我與鄭隱等一衆道友,此生宏願,郭兄若是不棄,東莞歡迎你……”
每每念出這段話,石韜都有種心潮澎湃之感,表情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眼神中,包含着一絲悲天憫人之色;言語間,卻是豪情萬丈;
那副表情,落在郭璞眼裡,竟有種說不出來的悲壯。
能驅使鄭隱那等人物,說明眼前這人必有過人之處,郭璞實則心動不已,只不過一來他擔心北方局勢不穩,拖累家人;再一個,他一身旁門左道的本事,說好聽點叫“神鬼莫測”,說難聽點是“裝神弄鬼”,若非識貨之人,說不定會視他爲騙吃騙喝的神棍,桃花郎之名早已傳遍天下,且誠心邀他前往東莞,郭璞半推半就道:“既然桃花郎如此擡愛,郭某繼續推辭,便是不知好歹,容郭某回去安排一二,待我安頓好家小,再登門答謝桃花郎的盛情,可否?”
“東莞歡迎你!”
石韜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郭璞前腳才離開,青衣竟“咯咯”笑出聲來。
很少見青衣笑得如此開心,石韜霎時看呆過去。
似乎發現了自己的失態,青衣面色一紅,很快收起笑聲,臉上卻仍是忍俊不止的表情:“這人究竟有何本事,害郎君費花如此脣舌?”
“剛纔危急關頭,正是此人的幻術,才讓我和斧頭躲過一劫,不信你問問斧頭。”
青衣轉頭問孟斧頭道:“斧頭,說說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