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幹出來的好事,太守有請!”一名府兵頭頭朝身後方向指了指,語氣不善吼馬周:“從昨晚到現在,病人一直處在昏迷中。把人治成這樣兒,你還敢站在這裡繼續招搖撞騙?”
一聽事關王薄兒子的病情,馬週一點也不緊張,反放下心來。從店鋪裡走出來,略施一禮,渾不在意稱道:“原來是這件事啊!稍安勿躁,在下自有分寸。”
說着擡頭看看天,天空的彤雲無邊無際,紛飛大雪阻擋視線,看不出這時候是什麼時辰。依據市坊開門的時間,馬周推測出,正處申時初刻,再有一個時辰纔到酉時。昨晚治鍼灸完畢,在酉時末刻前後。
“再有一個半時辰,病人自然會醒過來!”馬周非常自信地說。
府兵頭頭不管那麼多,凶神惡煞地威脅道:“說的倒是很輕鬆,一個時辰人都跑沒影了!現在隨我到太守府說事去!”
現在下這麼大的雪,路都找不到,還能跑到哪兒去?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通!馬周無奈搖搖頭:王薄等人不懂醫術啊,一見病人昏迷不醒,還以爲病情更重了。呆傻了二十年,全身經脈不暢也二十年。鍼灸過後,睡十二個時辰醒過來,還算是輕的,睡三天三夜也屬正常。爲了日後不再招麻煩,再走一趟太守府吧,救人就救到底!省事也省心。
馬週轉身對李白璧交待道:“我去去就回。要是到晚間還沒回來,不用等我,你們先回客棧住下。我回來以後自然會去找你們。”
府兵頭頭帶着一幫人,幾乎是把馬周挾持走的。
店內的三人,擔心地看着馬周離去,不知道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
走到半道上,那府兵頭頭忽然想起,來之前太守交待他從店裡搬十把交椅的事。結果剛纔只記得帶馬周,把這件事忽略掉了。他們也沒與馬周打招呼,私下裡撤掉幾名府兵,拿着錢又回到交椅店。
李白璧見府兵們去而復返,馬周卻沒一起回來,十分奇怪。
府兵拿出三串銅錢,大大咧咧說掌櫃馬周已經同意了,要他們搬走十把交椅。
上次來市坊時,馬周與坐榻掌櫃發生矛盾,太守幫着解決了,當時確實提出要十把交椅的事。那時,馬周並沒同意給他,承諾下次來,給他帶更高級些的椅子。李白璧不知馬周施的是緩兵之計,還以爲這次馬周真同意了,就收下錢,給他們搬出十把交椅。
這件事,直接埋下了不久以後的一場血火相拼,李白璧本人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馬周對身後的事一概不知,隨着府兵一同來到太守府,見王薄急得六神無主,在屋裡團團轉。病人原來還能說話,是清醒着的,現在成這幅模樣,還不如原來。王薄也就是看在李神通看重馬周的面子上,才以“請”的方式把馬周帶到府裡,不然的話就是抓進府裡問罪。
一見馬周到了,王薄變了臉色問:“爲什麼會鬧到這種地步?”
馬周非常淡定,勸他要看開些,然後到病房看病人。病人還在昏睡中,但呼吸均勻,脈象平穩,並無大礙。查診一番,馬周開出一幅藥,什麼土鱉蟲、馬錢子、蘇木、骨補碎、薑黃、川芎等活血化氣的藥材,讓管家到藥鋪抓來熬成湯劑,餵給病人喝下去。
“這樣可靠麼?”王薄急得抓耳撓腮。
“稍安勿躁,在下自有分寸。一個時辰後,便見分曉。”馬周寬慰王薄。
在一邊觀望的管家,本想痛罵馬週一頓,可想到還有把柄攥在馬周手裡,只得恨恨地嚥了一口吐沫,沒敢吱聲。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酉時末牌時刻,病人躺在病牀上,仍然平靜的昏睡,似乎永遠也睡不醒。太守和管家都急了,不斷催問馬周,那藥到底靠譜不靠譜?
時辰已到,病人還沒好轉的跡象。馬周也有些急躁,有些不淡定了。一會看看天色,一會號號病人的脈象,脈象依如剛纔一般平穩,卻沒有絲毫醒過來的意思。
馬周邁着步子,在室裡走來走去。寬大的青磚鋪地,一格一格非常平整。馬週一邊走一邊數着,仔細回想,到底哪裡出了問題。突然想起來,蒼白臉色的少年,暗中送的艾草還沒有用上!可那束艾草還在交椅店,必需派人去拿。
馬周把剛纔想到的事,對王薄講了以後,管家試探着走上來,言稱過端午節時,府裡還存着大量艾草沒用完,不必再到交椅店拿了。
王薄同意了,馬周也同意了。艾草拿來以後,插在門口和窗前,管家還拿着一束艾草在屋裡揮舞,邊邊角角的地方都掃到了。
半柱香的功夫,牀榻上的病人忽然有了動靜,腹中咕咕嚕嚕似有悶雷滾過,繼而響屁連天,還打着彎,噗噗哧哧地連續地放,持續了約一頓飯功夫才停下來。
這個時候,室內屁臭充盈,味道難聞,人人掩鼻逃到室外。
聽到屁如山崩,馬周大喜,奔到室外喜道:“通了!放屁就是氣順了!氣血一通,脈絡神經自然也通。還請太守到室內,親眼見證這重要的一刻!”
王薄顧不得臭屁難聞,和馬週一起回到榻前不一會兒,見到病人四肢稍稍活動一下,接着艱難地翻身坐起來,一臉茫然看着眼前的兩個人問:“這是哪裡?我是誰?你們又是誰?”
這話說得很像正常人啊!期盼了二十年的時刻終於來臨,王薄坐在榻上,抱着兒子喜極而泣:“我是你的阿爹啊!你是我的兒郎,你的名字叫王垚!”
“王垚?”太守兒子仍然茫然,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這名字確實有些熟悉。”然後問馬周:“你又是誰?這麼年輕,不會是我的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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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周還沒來得及回答,那王垚眼睛一翻,露出眼白,直挺挺的又昏厥過去。
王薄大急,猛然起身,拉着馬周的手,流出兩行清淚:“郎中,郎中,又昏過去了!快快救人啊!”
剛剛甦醒就又昏了,這時候馬周不慌是不可能的,可只會慌張也於事無補。強按心裡的急躁,馬周坐下來再號脈。號了一會兒,脈象跳動比剛纔更穩健,明明是醒過來的脈象啊?這不可能啊!
必需採取非常手段了,馬周取出銀針,在病人的人中上紮了一針。
“唉呀!悶死我了啦!”那王垚大叫一聲,第二次翻身坐起。
王薄又想衝過來,馬周急忙擺手制止,意思不讓他打擾病人:“病人剛剛甦醒,身體十分虛弱!將養月餘才能徹底恢復到常人水平。這段時間內,讓病人不要多走動,要多休息。沉睡二十年,全身經脈初通,心情振奮或活動過大,加重氣血流量,經脈虛弱難以承受,還會再次昏厥。”
眼見兒子甦醒,卻不能過去一敘父子之情,王薄傻傻地站在那裡,眼中滿是淚水,不知道該衝過去抱着兒子高興,還是站在原地就這麼傻傻看着,生怕一衝過去,兒子一激動又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