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安靜了下來,蕭以薰旁若無人地蹲在地上撿這些死翹翹的毒蟲毒蠍,然後將之小心翼翼地捧着,放進案几上的一個陶瓷罐子裡。
接着她掃了一眼屋內的人,徑直走向門口,離門最近的蕭策忍不住抓着啞女往後退了一步,遠離這位美得詭異的白髮少女。
蕭以薰對旁人的反應毫不在意,站在門口冷冷清清地喊了一句:“都住手。”
她院子裡的那羣人聞言便像是被人按下了機關一般,頃刻間停下了所有動作。如此令行禁止,絕非短期之功,這些天殘地缺之人在蕭以薰身邊過得怕也不輕鬆。
崑崙看到林婉婉,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三兩步跑了過來,腦袋喪氣地垂了下來。
林婉婉用和煦的語氣對他說道:“我被擄走是誰都預料不到的事,誰知道府內就有高手存在呢,這不是你的錯,好崑崙。”
崑崙的臉色重又有了神采,擡頭防備地盯着別人,站着林婉婉的旁邊,猶如一頭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忠心耿耿的獵犬。
蕭母等人趕到竹苑,看着院子裡面打得一地狼藉,惶惶不已。好端端的,怎麼就到這個地步,實在是難以理解。
蕭以薰偏頭看着林婉婉,隨後垂眸道:“我代妹妹向你道歉。”
她說話時不再捏着嗓子,恢復了正常。
林婉婉看着她道:“你真的是病得不輕,建議你還是去長安,找孫老給你治一治心理。在靈隱寺求泥塑的藥師佛,可不管用。”
蕭以薰冷若冰霜道:“這個我知道。”
小青玉從蕭翀的懷裡滑下來,跑向林婉婉。林婉婉一把抱起小傢伙,頭也不回地走出屋舍,遠離蕭以薰這危險分子。
蕭翀亦走出屋舍,看着蕭以薰道:“某會派人通知陸明府,你收拾一下,讓他們護送你回長安。”
蕭以薰這纔將目光轉向蕭翀,欺霜賽雪般的臉上毫無表情,就跟林婉婉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
只聽她冷冷道:“我並想回長安。”
當初她是被阿孃親自送來的錢塘,要回去,自然也要阿孃親自來接。否則,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踏足長安。
蕭翀直視着她,淡然道:“你無法自控,住此處,不妥。”
蕭以薰靜靜地與蕭翀對視,兩人之間,暗流涌動,顯然是在比氣勢。
片刻後,蕭以薰移開目光,往院子裡看去,喊道:“阿青,將小白帶來。”
被稱作阿青的婢女一聲呼嘯,一頭玉爪純白的矛隼不知從何處飛出,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阿青上前幾步來到蕭以薰身前,沉默地行了個禮。
蕭以薰轉頭看着林婉婉懷裡的小青玉道:“剛纔妹妹嚇到你了,這頭隼便當做賠禮。”
小青玉聞言沒說好不好,而是轉頭看林婉婉的臉色。
林婉婉瞧着侍女阿青肩頭的海東青,沉默片刻後,對小青玉道:“小玉兒喜歡它嗎?”
小青玉點點頭:“我喜歡。”
“那就收下吧,跟姨姨說謝謝。”
小青玉看看阿青,又看看蕭以薰,很快就分辨出主次,對着蕭以薰露出一排小米牙:“謝謝美美的姨姨。”
“美?”蕭以薰一怔,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誇她美。片刻後,她又回過神來。
“阿青,以後她就是你的主子了。”蕭以薰對阿青說了一句,又看向小青玉,“阿青的賣身契隨後奉上,這隻隼自小便由她馴養。她雖然又聾又啞,但能讀懂脣語,不妨礙聽令。”
說完這些後,她又看向蕭翀:“我已經向她們賠罪了,林婉婉也踢死了巫婆婆,兩清。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蕭翀靜靜道:“賠罪是賠罪,回去是回去,兩碼事。”
蕭以薰聞言,雪白的臉上透出一絲紅,顯然被氣到了,看着蕭翀皺眉:“你,不講理。”
“某隻與講得通理的人講理。”蕭翀淡然回了一句,語氣並不如何嚴厲,但出口的話卻凌厲至極,“你留在錢塘,難以自控,只會令乃祖乃父蒙羞。”
蕭以薰出身蕭氏皇舅房,祖父是當朝著作郎、弘文館學士蕭德言,父親乃太子冼馬蕭沈,來頭都不小。
蕭以薰不說話,過了片刻才轉身朝屋裡去,丟下了一句話:“我纔不走,你少管閒事。”
蕭翀沒有放什麼狠話,只是看向蕭策和書棋。兩人接到訊號,鬆開了抓着的人,齊齊來到他的身後,一聲不吭地站好。
蕭翀看向林婉婉的頭,關心道:“表妹,你的傷勢如何?”
林婉婉搖頭道:“不礙事,就是捱了那個老巫婆兩下偷襲,一點皮外傷。”
蕭母等蕭府女眷迎了上來,蕭母眼裡含淚地心疼道:“哎呦,我的好囡囡,怎麼會遭了這無妄之災,又怎麼會跟以薰有牽扯?”
蕭以薰長得詭異,性格也古怪,此事闔府皆知,因此府裡的人基本不與她接觸。蕭以薰完全不像是蕭府的客人,倒像是個冷漠的租客,連蕭母的院落她都從不踏足,更別說日日請安了。
林婉婉回頭看一眼幽深的屋舍,轉回頭對蕭母道:“我記不太清細節了,今日清晨,天還未亮之時,我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屋裡的窗戶有動靜,接着就是一陣奇異的香氣襲來。等再次清醒過來時,我人已經到了蕭以薰住的竹苑。”
蕭母拉着林婉婉上上下下地看,末了嘆道:“快隨外祖母回去,好好地看一看腦袋,到底傷得如何。”
林婉婉婉拒了蕭母的好意,說道:“外祖母,我沒事,這傷口是蕭以薰給我亂包的,她不懂包紮,布裹得比較多而已,看着可怕,待我回房自己重新整理一番就是了。”
蕭母道:“總要讓老身看一看你的傷勢,否則難安吶。”
袁氏在蕭母邊上幫腔道:“婉婉,你就別推辭了,去母親院子裡叫奴婢們好好地給你瞧瞧。”
說完又對邊上的侍女傅意男道:“快去榮安堂請何醫工來。”
林婉婉攔了一下道:“大舅母不必忙碌,我自己就是醫者,哪裡還用得着另尋醫工。”
衆人見她堅持己見,便只好作罷。最後蕭翀一行人被蕭言和蕭臻兩兄弟請進了大房的正堂,而林婉婉則帶着自己的奴僕回到住的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