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闌搖了搖頭,仍舊是淡淡的語氣,道:“說不上來,我只是有種感覺。這事暫且不說,倒是。”他凝視着綰綰,面上隱隱現出一絲責備的神色,壓低了聲音,道:“倒是你怎麼來了這裡,這種地方怎可輕易闖進來?我知道你一心想着秀木,可是就算再想他,也不可冒險。對了,你是怎麼進來的,竟然還混上仙娥了。”
綰綰不滿於他面上那種不屑的表情,憤憤然道:“什麼叫混!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我可是經過正規渠道,參加考試面試,拿到仙娥資格證書之後持證上崗的。”
洛闌愣了一愣,隨即自嘲一笑,黯然道:“哦,這樣你以後就可以經常見到秀木了,你爲了他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綰綰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你還說,不提這個倒好,一提叫我好生懊惱。我都上崗這麼多天了,竟然連一面都沒見着。千金那傢伙不知道搞什麼鬼,我專門去找過他幾次,他要麼不在,要麼不見。當初在妖界那會兒多好,怎麼一上了九重天就薄了往日的情分呢?”她面上很有些愁思。
洛闌拉她在石凳上坐下,輕聲安慰道:“秀木不是那樣的人,你不要想的太多了。也許是他的壓力太大了,九重天上高手如雲,想要出類拔萃談何容易?你且再耐心等幾天,尋個合適的時機再找他好好聚一聚。”
“嗯。”
洛闌眼瞅着她,嘴角帶上一絲笑意,道:“不過,你那稱呼可得要改改,怎麼又喚他千金?你難道不知他最惱別人如此喚他麼?”
綰綰笑嘻嘻的道:“習慣了,這麼多年都這麼叫他,一時半會真的很難改口。下次若再見着他,得試着改改,莫要因此鬧出不愉快來。”
洛闌讚許的點了點頭,將要說什麼,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片嫣紅,慌忙回頭擡眼望去,只見整個西天至下而上濃烈烈的衝起如海樣洶涌澎湃的火光,無際烈焰上下翻滾流轉不停,於那似血殘陽的豔麗之中夾雜着絲絲縷縷妖冶異常的青紫之氣。他不覺心下一凜,大驚失色道:“難道真的出事了?少政他不會……”
那片豔紅他是識得的,乃是少政的絕招千里雲霞,至於那絲絲縷縷的青紫之氣,卻是從未見過,那樣邪惡的色彩,似乎只要瞧上一眼心魄就會被攝去。千里雲霞,以其霸道猛烈著稱於六界,什麼情況下才需要少政出此絕招呢?他不及多想,回身攬着綰綰便往西邊狂奔而去。
漓鴛伏身於此幽花叢笑的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卻在這得意非凡之際眼角餘光瞄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即刻扭過頭,透過重疊的枝葉間隙看見她爹趙君站在涼亭下的幾桿翠竹旁,他的對面站着一個仙娥,那女子背對着她看不見面容,只覺得身段異常嫋娜,看起來很有些勾人心魄。那仙娥似乎是在說着什麼,他爹面色凝重,聽的極爲認真。待那仙娥說完告退後,他爹步履匆匆就往園外去了。看其行走路線與那仙娥正是一條道,仙娥在前頭疾走,他在後頭快追,一邊追一邊還四下張望,活脫一副怕見熟人的形容。她心頭頓生疑慮,
莫非他爹竟然揹着孃親胡搞,難道她很快就要有二孃了?他爹終於開竅了,可惜這竅開的不是時候,撞到了她這趙家混世魔王手中。她打算先跟過去看個究竟,倘若坐實他爹的犯罪事實,少不得要大開殺戒,爲孃親做主了。
她怒氣衝衝的離了彼幽花叢,做那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那隻黃雀去了。只是,將走沒幾步,一腳剛邁出花園門,另一腳還在花園內,突然聽得少政在後頭大吼一聲:“奸人休走!”這一聲吼,將她的怒氣吼的消減了好幾分,做賊心虛加上突降的捉姦任務,使得她來不及思考,沒命一般往前飛奔。這情景在少政看來,那便是肇事逃逸的現行了,追起來自然也是不要命的,邊飛奔邊怒喝道:“兀那奸人,哪裡走,給我站住!”
漓鴛哪裡肯停,一個勁兒往前奔,好在兩人之間還存在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一時之間,少政倒也追不上。她暗暗吸了口氣,在腿腳上加了把勁兒,縱身飛掠過紛開若雪的曼陀羅華花叢,正見到她爹閃身入繁茂叢林的背影。
待要緊追過去,卻忽然生出絲怯意來。她四下看去,只覺得此處分外的偏僻,周遭分外的寂靜無聲,此等樹木繁蔭的清幽所在,委實是塊藏匿姦情的風水寶地。
她這一出去,固然捉姦捉個痛快,但是家醜不可外揚,屆時倘若聲張起來,少政必然會發覺。
那小子可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回去後再添油加醋的聲張聲張,鬧的六界人盡皆知他爹嚴重委屈某個美女做地下情人若干年。如此不爲人知的內幕一旦揭曉,六界人民羣衆勢必羣起而攻之,紛紛譴責她爹的不負責任行爲,地下情人轉正迫在眉睫,到時候就算她爹不想給她娶二孃也不成了。
她思之再三,最終決定放棄捉姦,只要孃親不知道,她這爲人兒女的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爲今之計,是要想個法子將少政引開此處,可不能要他知曉重重樹影背後的驚天秘密。
忽然,密林裡傳出一聲大喊,俄頃半空中升騰起一道幽藍幽藍的光芒,那光芒慢慢擴大瀰漫,逐漸形成一個碩大的籠子。她的心跳倏忽加快,這藍色透明籠子,正是她家家傳的大慈大悲密菩印。
這密菩印可不像名字那麼大慈大悲,具有超強的殺傷力,能夠讓對手在瞬間魂飛魄散,聽說是隻有遇到強敵或者罪孽深重十惡不赦的惡賊的境況下才會出的招數。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密菩印之所以要加個大慈大悲的前綴,純粹是因爲這殺傷力從不傷害無辜,僅僅對敵人有效用,而於其他人反而會有治癒的作用。乃是一種對朋友如同春天般溫暖,對敵人猶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的招數。
而她曾聽說過的另一種與密菩印類似的散魂咒,就不是這般智能了,堪稱遇神殺神,遇佛弒佛,神佛而外一沾染就玩完。不過,此情此景,她就納悶了,這是幽會還是決鬥,怎麼就開打了?
然而即刻便覺察出不對勁來,那幽藍的光芒之中竟還夾雜着斑駁的黑點,籠狀光芒展開越大看的越爲清楚。那藍光似乎是想要往天
際升起,只是受那黑點蠶食,逐漸呈現消弭的態勢。
她頓時又驚又懼,密菩印練到她爹這境界的,在六界已經鮮遇敵手了,那對手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夠壓制得住。念及父親可能遇到的危險,她來不及多想就要瞬移到林中,剛要動身,肩膀忽然被人按住。
“別過去!”少政不知道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到了她身旁,此時他面色凝重的注目於林中那些囂張而又瘋狂的黑點。
甫一靠近這裡,他便已嗅出此地不同尋常的氣味。只是,漓鴛哪裡聽他話,拋去這二人不友好的關係,換上任一人也不會對自家父親的安危坐視不理。當下她惡狠狠的去撥拉少政的手,氣勢洶洶的吼道:“放開!”
少政抓的越緊了,神色既嚴肅又興奮:“這是散魂咒,例無虛發,只要對手使出絕招來便逃不過去。我過去瞧瞧,你可千萬不要跟過來,不好玩的!”
散魂咒當然是不好玩的,漓鴛急的要哭,眼看着那黑點逐漸連在一起,匯聚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如同烏雲一般來勢洶涌,先前幽藍純淨的光芒已經基本上被其覆蓋住。她心頭大駭,顧不上那些無聊的恩怨,大力拽着少政的胳膊,懇求道:“帶我過去,阿爹在那邊!”
少政愣了一下,而後便帶着她往林中去了。林中的花草樹木但凡沾染上那黑氣,頃刻間便枯萎死去,過不多時原本樹木蔥蘢的林園已經變爲一片廢墟。
這些花草都是在九重天上生了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的靈物,由此處化形做了仙侍仙娥的數不勝數。就算沒能夠化得人形,但久在天界,也沾染了不少靈氣,等閒妖物是決計傷不了的,此刻竟然全都枯萎了。
林間空地上,地面一派焦黑,寸草不生,廢墟之上籠着一個藍黑斑駁的罩子,在這罩子內部,立着兩個人。其中之一是趙君,而另一個卻是位面目稚嫩的俊秀少年。
趙君面色慘白,嘴角隱有血跡,額上汗水如同泉涌一般,眼看就要支持不住。漓鴛帶着哭腔大喝道:“阿爹!”就想要衝過去,然而迫於前方所散發出的那股強大威壓,腳下竟然移動不了半分。她心急火燎,眼睜睜看着趙君身受的苦楚卻是無能爲力,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少政微微皺着眉頭,擡眼看向那少年,目色中微微的有一絲訝異。這人乃是妖王的幺子,名喚秀木,與他曾有過一面之緣,竟不知如此月白風清的少年,卻會這般陰毒的招數。
只是據他所知,散魂咒乃是他們妖界的禁術,因其毀天滅地的破壞性,早在數萬年以前就被禁用了。爲此,六界達成共識,凡是使用此術之人,格殺勿論。
而且此咒術陰毒異常,沒有幾萬年的修爲與其抗衡根本就無從學之,這秀木與自己年齡相若,如何學得來,難道他就不怕遭受反噬,最後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就算他不怕,也學不來,以他區區一千多年的修爲,剛沾上就會被吞噬掉。然而此時卻是沒時間去思索其中的不妥之處,他貼近漓鴛,扯了扯她的衣服,悄然道:“你幫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