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的意思嗎?
待得小和子快步轉身又回重華殿,核仁像是被面粉糊住了一般的腦子,終於是乍然間便豁然開朗。 шшш▲тt kán▲C〇
是皇上的意思,一定是皇上的意思。
“娘娘。”
視線往前追着而去,她抖了抖身上的寒冷,心上的重擔,忽然就像撥雲見日一般乍然而開,滿身都是力量,她興奮的邁開雙腿追了上去。
身後風寒呼嘯,亂亂糟糟,可一切都與她沒關係。
娘娘的轎子很快就追上了,她笑着,小快步隨着,娘娘將簾子掀開一角,“怎麼耽誤這麼久?”
核仁嘻嘻的笑,“和公公來了,就跟他多交待了幾句話。”
瞧這滿臉喜色的小模樣,娘娘忍不住一樂,笑罵道,“那不是多交待幾句吧?”分明就是自己想多留一會兒的。
“娘娘。”
被娘娘一打趣,核仁立時就羞紅了小臉,不依的道,“娘娘,你又欺負奴婢……不過。”
她想起小和子說的話,還是左右看一眼,警惕的壓低聲音道,“娘娘,和公公說了……”
是皇上的意思,惠妃之死,不需她們錦宮再多過問。
宮中有些事,躲都還來不及,誰會總像娘娘這樣,總是會往身上攬呢?
這是和公公的原話,倒也是很貼心的話。
娘娘聽了,便又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道,“可是這個時候,本宮若是不去,那還是本宮嗎?”
皇上向來便是喜歡她的純樸善良,宮中有事,錦宮自來就是悲天憫人的,這個時候不去,皇上又會怎麼想呢?
只是這其間的道理,錦言不想讓核仁再去細想---與素白相比,核仁還是適合單純的生活。
簾子落下來,吩咐道,“其它事情不用理會,早些回去吧!”
這是一個嚴寒的冬天,從來就不曾少過事情。
欽天監謝巫大人裹着厚厚的棉被圍在火爐邊坐着,有小徒弟嘰嘰喳喳不知憂愁的磕着瓜子吃着糖塊,嘻嘻哈哈的逗樂着,謝巫只靜靜坐在火爐邊,他蒼老的身體,與他年輕的歲數極不相符,自從上次觀天象,道天機之後,他就慢慢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再也回不去了。
唔!
長長的一聲嘆息,從他脣間溢出,兩個正在打鬧玩樂的小徒弟頓時就愣了愣,其中一個上前,乖巧的道,“師父,您是餓了,想要填飽肚子了麼?”
小道士不是小道士,小太監不是小太監,皇上重用他,給了他這欽天殿做爲棲身之所,可當他之後再無可利用之處時,誰還會記得他,還會記得他面前的這兩個小徒弟麼?
心頭終是一軟,搖搖頭,“不了,師父不餓。倒是你們兩個……如果餓了,就去廚房找吃的。”
落到今日這般地步,真是活該。
謝巫想着,他巫家之術,本是造福衆生,他卻用來造福自己,如今活該,又能怪得了誰?
“哎!好的師父,你要冷的話,徒兒再去添些柴來。”
小徒弟認真答應着,歡歡喜喜的出門跑去廚房,剩下另一個就歪着腦袋看着他,說是懂也不太懂,說是不懂,其實也懂了一些。
他問,“師父,你是不是泄露天機了?”
一句天機,道明瞭一切。
謝巫抿了抿脣看他,並未作答,只是將視線移過一邊,看着外間的天氣,慢慢出神着。
門外冬影綽綽,天色暗暗,似乎今年的風寒特別的漫長,長到他有一種幾乎是窒息的感覺。一剎那,門忽然就開了,寒風捲着雪花飄進來,與之而來的還有一個高高大大的身影,幾步落到了他的面前,他剛剛擡頭,還沒等眯眼去細看,那人已經是不容拒絕的吩咐道,“你先出去。”
小徒弟愣了愣,從一邊爬起來,趕緊一溜小跑的出去了,謝巫動了動身子,這纔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是誰。
他一笑,笑中有着冷意,有着蒼涼,“該來的終歸還是會來……你有什麼事?”
擡手示意,“坐。”
既然來了,來者便是客。
那人一笑,也不客氣坐下,目光看着他,挑眉,“你似乎很不意外我會來?”
掠了長衫坐在爐邊,將這一路上被寒風凍死的手就放在了爐邊上烤着。謝巫笑了笑,也不看他,將身子隨意的挪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懶洋洋的接話道,“意外如何,不意外如何……你到底還是來了。”
該來的來了,不該在的,也不在了。
這倒是剛剛好的天意。
“大人神算哪!只不過,當今天下形勢如局,大人有空,倒不若遊戲山水間,又何必要將自己一生,困頓於此地?”
殿門悄然打開,他的話音也剛剛好落地,剛剛出去的小徒弟,又探頭探腦進來,擔憂的看一眼自家師父,趕緊將手邊提着的一壺茶,又一溜煙的跑出去---如今習慣了自家師父的蒼老,不像之前那麼畏懼,而是憐憫更多了。
謝巫最不缺的,就是憐憫,比如自己的小徒弟,又比如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擡手示意,“納蘭公子,請吧!既是我家徒弟的一番心意,這倒也是你的緣份。”
茶水滾燙,從茶壺裡澆出來,便是滾滾的一柱茶香。
這是一壺好茶,不過在這個時候品,倒顯得有幾分浪費。
青衣如柳,含笑如玉,納蘭城擡眸,眸間帶着笑,笑意中帶着誠懇,“謝大人明知會如此,那又何必?”
將那個女人一直搖旗吶喊的想要處死,這就是你最終的目的嗎?
他在心中問着,謝巫倒是特別清楚明白,脣間悽然一笑,嘆息道,“可結果,不也一樣說明了,她就是妖女嗎?”
妖女禍民,妖妃禍國,“卦象早有明示,早晚有一天,這大曆天下,會毀在她的手中!”
那個女人,是滅國的徵兆。
“天地之中,一飲一啄皆有定數。謝大人又如何不知,她蘇錦言的妖妃之相,也正是謝大人一步一步推波助瀾下的結果呢?”
如果不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苦苦相逼,她又何必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掙扎求存?
如果不是你謝巫的次次狠手,她蘇錦言,又豈能會有今天的心狠手辣?
“惠妃死了,那麼你覺得,下一個會是誰?”
納蘭城說完這些,又根本不給他考慮的機會,再次
悠然一笑,“謝大人,天定之局,並非人力可破。不可否認,錦嬪娘娘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人上之人,那是她的命中註定。”
如果不是你謝巫,不是那武國公,又不是那武皇后……蘇錦言哪怕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善良的妃嬪。
是他們,也是你們,成就了她,造就了她,使得了今天的她,已經下定決心要爲了自己,也爲了自己的孩子而放手一博。
她,也一定會博出一個全然不同的天下!
“你!”
謝巫怔怔,猛的大怒,卻又大驚,最後大悲過後,忽然哈哈狂笑,笑得眼淚而出,笑得悲憤萬分,“是我嗎?是我嗎?是天道,是天道!”
是天道不容她啊,可同樣,也正是天道的無情,而成了那個女人!
一切,都是命!
“噗!”
一口混合着細小內臟的污血猛的張口噴了出來,納蘭城身形微閃,冷眼看着燒得正旺的爐火,被這一口鮮血噴出,燒在了爐火之上。
頓時,鼻間一股像是被燒焦了毛肉的焦味,縈繞而上,謝巫裹着被子一頭栽倒,納蘭城淡淡看着,幾絲同情,幾絲憐憫,可最後,終都化作了淡淡的無情。
他告訴他,“謝大人,你今生有此下場,就是對於天機看得太過透徹,而惹了天之怨怒。”
插手太多,干涉太多,最後傷的,是你自己。
而天之數,又豈是會讓你一個小小的凡夫俗子,所能真正看透?
青衣布衫,翩然而去,門開處,寒風過境,捲過地上氣息奄奄的謝巫大人,風聲呼嘯,飛雪飄零。
謝巫眼睜睜倒在地上,他想要爬起來,全身無力。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像是死,又覺得自己像是沒死。
靈魂在他身邊不停的來來去去,不死不滅,他努力着,又絕望着。
不多時,雜亂的步子聲進來,有人尖聲喊着,有人急急出去,他被人扶上暖暖的榻,有人細心的伺候着他,又扎着針,喂着藥。
慢慢的,天地安靜了,夜幕降臨了,身上的被子蓋得暖融融的,讓他一直捨不得睜開眼,而他也真就不願意睜眼了。
睜眼看什麼?
睜眼看這該死的老天,戲謔的老天嗎?
他可以看得透天機,卻是做不到去阻止,讓他要眼睜睜看着這大曆的天下,一點一點,都要毀在那個女人手裡嗎?
不,他不願意。
所以,他不睜眼。
不知何時,他絮絮叨叨的正抱怨着,隔着眼皮的光亮,有一道明黃的顏色闖了進來,景元帝居高臨下站在他牀前,看着這個剛剛前幾日還意氣風發的欽天監大人,如今卻蒼老得如同七八十歲的老人。
他低低的問,“你們師父,爲何突然就老成了這樣?”
身邊兩個小徒弟渾身顫顫的答,“是……是師父妄測天機,泄露天機。”
皇帝渾身一震,驚訝道,“你們是說,他泄露天機?”
天機?是哪一次?
是指錦言妖妃亂世,還是指天象隱星浮動?
果然都是真的嗎?
蘇錦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