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的女兒金尊玉貴,若是可以,謝芳華不想謝伊如此以驚世駭俗之舉去博得秦鈺。
但是話又說回來了,謝氏的女兒雖然金貴,但是若是能用聲名換到喜歡了四年的心儀之人眷顧,也是值得的吧!
值與不值,端看自己的心了。
誠如金燕。
誠如謝伊。
飛蛾撲火。
她們自己認爲值,那就是值了。
謝芳華暗暗想着秦鈺真是一個禍害,比起秦錚,她想到李如碧和受了不少苦如今才苦盡甘來的盧雪瑩……這二人在招桃花的功夫上真是不遑多讓。
謝伊聽罷謝芳華的話後,半響沒說話。
謝芳華靜靜地站在原地等着她做決定,世間有千萬條路,但是也只能走一條路。謝氏六房的女兒謝伊,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她是謝氏中比較出彩的女兒,憑藉她的身份和聰穎,別說八皇子秦傾喜歡,待她及笄後,多少人怕是會踏破謝氏六房的門檻。
只要她願意,擺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條一帆風順的錦繡路,嫁給秦傾,或者另選門楣。
但是她若是選擇秦鈺,可以預知,怕是處處荊棘,步步艱難,秦鈺接受了還好,不接受的話,她將會把這些年金燕身上所成受的那些詬病和流言蜚語承接到她的身上,以後千載後世,只要提起秦鈺,便會提到她的名字。
過了許久,謝伊忽然擡起頭,鼓起勇氣,“芳華姐姐,我去做。”
謝芳華看着她,對於她做這個決定不出所料,女人一旦陷入愛情裡,就有了飛蛾撲火的決心。但她還是問,“這個辦法不是什麼好辦法,你可想好了,關乎你的一生。”
謝伊點頭,堅定地道,“芳華姐姐,我覺得沒那麼嚴重,我就去見皇上,他不喜歡我,至少也知道我喜歡他了。就算今天我做了驚天動地驚世駭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兒,被外面人的吐沫星子淹死,又能如何?我就豁出去了。人活一世,總要任性一回兩回是不是?”
謝芳華慢慢地點了點頭。
“若是今日的事情發生後,不管後果如何,我都悉數承受就是了。再多的吐沫星子也不一定淹得死我。流言蜚語又傷不了我的骨頭和肉,千載後世的傳記若是提到皇上就能提到我,我當高興纔是,巴不得的呢,也不枉我喜歡一回。”謝伊說着,眼睛裡、臉上都現出明亮的光,“就算他最後不接受我,那有如何?只要謝氏不覺得我丟臉,將我驅逐出門庭,我還是謝伊。”
謝芳華失笑,“若說丟臉,這也算不上什麼丟臉的事兒!你求的不是別人,是這南秦最尊貴的皇上,九五之尊。天下多少女人想飛上枝頭變鳳凰,都沒有那個勇氣。你有勇氣,若是真有大智的後記史官當讚揚你。”
“真的?”謝伊眼睛更明亮了些。
謝芳華點頭,“若我是史官,我就讚揚你。”
謝伊頓時笑了,挽住她手臂,撒嬌道,“芳華姐姐,若是你,面臨今日這樣的事兒,你是不是也會做這樣的決定?否則你也不會替我想出這樣的辦法了。”
謝芳華失笑,想了想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你既然喜歡他四年,我覺得成與不成,讓他記住你喜歡他,也不枉費喜歡一場。”話落,她狡黠地對她眨眨眼睛,“換句話說,就算他記不住,天下人都會替他記住,就算他想忘記今日這一幕,別人也會替他記着。天下百姓,熙熙攘攘,茶樓酒肆,快板評書,都有你謝伊一筆。”
謝伊忽然大樂,“那就這樣做。”
謝芳華點點頭,隨即又嘆了口氣,“金燕一直默默喜歡秦鈺,多少年來,秦鈺也知道,但都不成。”話落,她握住她的手,“伊妹妹,所謂有放有收,你能放手大膽不拘禮數的去做,但是也一定要能收得回來。沒有路,踏着荊棘也要走出一條路來,但也記着不要把自己折騰得遍體鱗傷,血本無歸,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謝伊重重地點頭,“芳華姐姐,你放心吧,我以前想着只要等着選秀就好,畢竟他站得離我太高太遠了。可是如今不同,他就在這英親王府,如今又正是個機會,我發現一下子就距離他近了。我會把我好自己的分寸的。”
謝芳華笑着點點頭。
謝伊一把拽住謝芳華,連忙往水榭走,“芳華姐姐,走,咱們這就去找皇上。”話落,走了幾步,又放開手,“不行,我不能將你託下水。這樣,我自己先跑去,你慢慢地走回去吧。”話落,她提起裙襬,撒腿就往水榭跑。
謝芳華看着謝伊輕盈的身影轉眼就跑沒了影,她又是好笑,又是感慨。
這樣年輕而有朝氣聰明又活潑的謝伊,不知道宮牆能不能給她一番天地。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覺得,謝伊不會是金燕,至少,骨子裡她是樂觀向上的,應該不會爲了求而不得而走入絕境。
不過謝氏六房的六嬸母和六嬸祖母那裡能不能承受這樣的驚世駭俗就難說了。明夫人應該是不想謝伊嫁入皇宮的。當初據說六房的老太太和林太妃商議秦傾和謝惜的婚事兒時,明夫人就不太贊同女兒嫁入皇室。
謝芳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她不知道當謝伊去了秦鈺面前,當面對他說喜歡,秦鈺會如何表情?她也不知道英親王妃和明夫人會如何表情?更不知道一衆的夫人小姐們會如何表情?尤其是金燕,會是什麼感受。
若是前世的她,也一定會如謝伊一般,鼓起勇氣去飛蛾撲火。
今世,她所有的力氣似乎都在前世用盡了,不過幸好還有秦錚,他用了兩倍甚至更多倍的力氣來締結姻緣。
她正走着,忽然一個人影從斜後方向她劈來一掌。
謝芳華一驚,瞬間移步錯位,一掌還了回去。
她一掌打出後,只聽有人“哎呦”了一聲,剛站穩的身影蹬蹬瞪地倒退了數步。
謝芳華聽到熟悉的聲音,擡眼看去,見是燕亭,他一手拿着一個籠子,一手捂住拿着籠子的那隻胳膊,一臉驚險地看着她,她沒好氣地問,“你偷襲我幹什麼?”
燕亭看着她,“你不是傷勢還沒好嗎?”
謝芳華瞪了他一眼,“我傷勢沒好你就能偷襲我了?”
燕亭一噎,“我就是試試你,哪裡真偷襲你。”
謝芳華看着他,“我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幸好用了七分氣勁,否則你這隻胳膊就廢了。”
燕亭“唔”了一聲,看着手裡的籠子,長舒一口氣,“幸好這兩隻蛐蛐沒大礙,否則秦傾估計會吃了我。”
謝芳華早看到了他手裡的籠子,對他問,“你搶人家蛐蛐做什麼?”
燕亭眨眨眼睛,“逗逗他。”
謝芳華無語,“你早就來了英親王府,去了哪裡?”
燕亭向落梅居看了一眼,理直氣壯地說,“去你的落梅居找品竹了。”
謝芳華好笑,“見着她了?”
燕亭“嗯”了一聲,點頭說,“她不買我的賬。”話落,他問,“皇上來了?”
謝芳華點頭。
“秦傾呢?還在不在?我將蛐蛐還給他。”燕亭道。
謝芳華搖頭,“回府去請林太妃了。”
燕亭眨眨眼睛,“有多大一會兒了?”
“有一會兒了。”謝芳華看了一眼天色。
“我剛剛不在這一會兒,發生了什麼事兒嗎?”燕亭又問。
謝芳華簡略地將秦傾當面嚮明夫人求娶謝伊的事情對他說了一遍。
燕亭立即道,“姐姐喜歡秦傾,而秦傾求娶妹妹,林太妃和謝氏六房老太太早先還牽線沒戲,如今又湊一塊了,只不過湯裡換了菜。”話落,燕亭大笑,“那有好戲看了,走,我們快過去看戲。”
謝芳華想着不止這一出好戲,還有別的好戲連臺呢,不過她纔不會告訴燕亭。
燕亭提着籠子大步往前走,走了幾步,見謝芳華慢悠悠地挪步,他催促,“你怎麼走得這樣慢?磨蹭什麼?還不快點兒走。”
“你快走就是了,管我做什麼?”謝芳華掃了他一眼。
燕亭翻了個白眼,“你不喜歡湊熱鬧嗎?”
謝芳華搖頭,“不喜歡。”
燕亭切了一聲,自己徑直轉身,大踏步走了。
謝芳華想着燕亭真是變了,不知道她去落梅居見了品竹如何。
早先謝伊拉謝芳華出來時,二人本就沒走多遠,如今即便謝芳華放慢腳步,依舊不足半盞茶便來到了水榭。
水榭內,這時,該來的人已經全來了。右相夫人和李如碧,秦傾和林太妃。
謝芳華訝異,沒想到秦傾這麼快就將林太妃請來了。
她目光掃了一圈,見謝伊規規矩矩地坐在了明夫人身邊,秦鈺則是與秦浩、李沐清、程銘、宋方等人坐在一處喝茶,燕亭站在秦傾面前,將裝着蛐蛐的籠子還給了他,又說笑了一句什麼,秦傾的臉立即紅了。
林太妃滿面笑容,面上看不出什麼來,果然是在皇宮裡待了近一輩子的女人。
英親王妃與皇后和一衆夫人們坐在一處,圍着一盆花說說笑笑。
盧雪瑩和燕嵐、金燕等人坐在一處吃點心聊天,偶爾說出幾句笑話。李如碧除了瘦了些外,一如往日,言笑舉止大家閨秀的做派。
水榭內,風和日麗,繁花似錦,和樂融融,氣氛十分的輕鬆熱鬧。
顯然,什麼也沒有發生。
謝芳華來到,便被燕嵐眼尖地看到,喊了一聲,“芳華快過來打牌,正好缺你一個。”
謝芳華看向燕嵐,挑了挑眉,笑着走進水榭,來到一衆小姐的面前,“今日不是賞花的日子嗎?怎麼打上牌了?”話落,看向李如碧,笑着說,“李小姐瘦了,確是漂亮了。”
“你也一樣。”李如碧也笑着回話。
燕嵐看了李如碧一眼,對謝芳華說,“一邊賞花一邊玩嘛,快來坐下。”
“這麼多人,還差玩牌的?”謝芳華掃了一圈,笑着問。
“兩個人一把牌,鄭葉微、王紫茗一起,程玉屏、宋芩冉一起,我和李如碧一起,你和燕嵐一起。八個人玩八手牌,對着打。這不正好缺你嗎?”
“不是還有大搜嗎?”謝芳華看向盧雪瑩。
“她說不玩,伺候我們茶水。”燕嵐道,“謝伊被她娘叫去說親了,沒法玩,只能你上了。”
謝芳華眉梢動了動,笑着問,“林太妃和秦傾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到。”燕嵐道。
謝芳華想着謝伊跑回來時,怕是已經晚了,林太妃和秦傾估計已經來了。她伸手一推盧雪瑩,讓她坐在金燕身邊,對她們說,“我還沒去給太后和皇上見禮,大嫂先替我玩着。”
盧雪瑩聞言笑着點頭,“也好,那你快回來。”
謝芳華頷首。
燕嵐沒意見,一衆小姐們玩了起來。
謝芳華來到英親王妃等人待的地方,對太后和林太妃見禮。
太后笑着拉住她的手,“小王妃快免禮。”
林太妃也笑着擺手,“多日不見小王妃,今日看來氣色極好。”
謝芳華直起身,笑着說,“太后今日看起來年輕許多,林太妃也比在宮裡時年輕了呢。”
太后笑起來,“是皇上說讓我穿得輕便些,出宮來玩,就不要穿得太繁瑣了。沒想到我從踏入這府門後,得了不少誇。”
林太妃也笑起來,“我可是地地道道的老太太了,再年輕也是歲月饒人,小王妃會說話哄人開心。”
謝芳華剛要再說話,那邊燕亭已經去了秦鈺身邊,喊她,“芳華,過來。”
謝芳華偏頭看去,燕亭對她招手,秦鈺、李沐清等人看來。
“這個小子,剛剛把蛐蛐還給了秦傾,如今不知道又要鬧騰什麼。”英親王妃笑着道。
太后知道秦鈺出宮應該不止是爲了陪她散心,便笑着擺擺手,“快過去吧。”
謝芳華點頭,走了過去。
她自然不給秦鈺見禮,來到開口問燕亭,“你又鬧騰什麼?”
燕亭瞪了她一眼,“你這是什麼話?我哪裡鬧騰了?”
“你該喊小王妃。”秦鈺開口。
燕亭立即問他,“你怎麼不喊?”
秦鈺瞥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道,“我是皇上。”
燕亭一噎,眼皮翻了翻,“這不是理由。”話落,對謝芳華說,“你落梅居藏着不少好酒,給我們搬幾壇來唄!”
謝芳華好笑,“原來你喊我來是爲了這個?”
“你當是爲了哪個?”燕亭看着她。
謝芳華想了想道,“這王府不給你們準備酒嗎?非要喝我落梅居的酒?”
“落梅居的酒好喝。”燕亭道。
謝芳華看着他們桌子上放了幾樣東西,挑眉,“這是在設賭局?”
燕亭點頭,“輸的人喝酒。”
“這樣喝酒豈不是糟蹋好酒?”謝芳華斷然地道,“落梅居的酒可是要品的,這樣喝不給喝。”話落,轉身又走回英親王妃、太后等人所坐的地方。
燕亭乾瞪眼,喂了一聲,謝芳華頭也沒回,他轉頭看向秦鈺。
秦鈺失笑。
李沐清也好笑。
燕亭只能擺手,對喜順說,“喜順叔,就拿王府的酒吧,挑好的。”
喜順應了一聲,連忙下去了。想着太子做了皇上,來這英親王府和燕小侯爺等人待在一起時,還是一樣和氣如從前,天子難得不高高在上。
謝芳華走回來,坐在了英親王妃身邊,笑着說,“他們要拿我落梅居珍藏的酒做賭注,糟蹋好酒,我沒給。”
英親王妃好笑,“做得對,就不給。錚兒好不容易藏了幾罈好酒,燕亭這小子總是惦記着給他喝光。”
“燕亭好酒,是出名的。不過酒量到不大,喝一回醉一回。”林太妃也笑道。
“這幫孩子如今聚在一處,又讓我恍惚覺得先皇還在一樣,一切還如從前。”太后感慨。
林太妃寬慰她,“先皇去享福了,你就別總惦念他傷了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太后點頭。
“剛剛我們說到哪兒了?這一打岔,我就忘了,如今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快成老糊塗了。”林太妃問嚮明夫人。
明夫人看了一旁的謝伊一眼,見她從回來後,便一直低垂着頭,除了給林太妃見了個禮外,再沒多餘的話,不知是害羞了,還是怎地。她笑着說,“芳華這以來,我也給忘了說到哪兒了。”
太后這時笑着說,“我記得,剛剛說到八皇子心儀六房的伊姑娘,太妃說若是明夫人也覺得這樁婚事兒過得去,便趁着今日說說,哀家和王嫂也跟着做個說項。總歸這是一樁好事兒。”